樊城,這是一個西北地區一個並不如何出名的城市,可即使這個城市不如何出名,也不如長安、洛陽這等六朝古都富裕繁榮,但若論佔地面積卻也絕對不遜色,因此樊城很大,有近十萬戶人家在此紮根居住,故而想要在樊城找到一個沒有暴露出多少信息又善於隱匿的人是極為困難的。
即使樊城第一幫派金錢幫使用出全部的人力物力也尋不到中原一點紅、胡鐵花,也尋不到那個操縱一個多月以前那件事情的幕後黑手,那人躲在高天之上的烏雲之後,不露痕跡,又如何可以尋到呢?
荊無命這些時日除了休息,幾乎將所有的時間都用在尋人上面,可惜終究還是一無所獲。不過現在荊無命手中的事情已經徹底停了下來,在兩天前徹底停了下來,接連發生的兩件事情讓荊無命不得不徹底停下了尋人的步伐。
此時此刻無論是荊無命還是其他與這件事情相關的人都知道墨傾池和楚留香的決鬥已經不可避免,甚至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七月二十八日,夜,夜沉沉。
夏日,天上無月,地上也無燈。
一個瞎子拄着一根手杖,牽着一條土狗沿着城市的主街道向着如蜘蛛網一般蔓延開來的其中一隻小道走去,他走進了一個小巷,一個非常漆黑陰暗的小巷。
小巷中沒有一點光,那個步履蹣跚的瞎子走進那個小巷的時候就如同一個人落入一個可怕凶獸的大嘴裏面一樣,此刻如果有人看見那個瞎子,心中或許在想這個瞎子明天會不會被人在那個深深的小巷中尋到,那時候的瞎子還是瞎子,不過已經是一個死瞎子了。
夜已深,可陳生還沒有睡,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他並不是不想睡一個好覺,他比誰都想睡一個好覺,以前認識陳生的人望着陳生幾乎都已經不認得面前這個人是陳生。在他朋友眼中陳生是一個魁梧有力的大漢,若不是魁梧有力,有如何可以殺豬宰羊手到擒來呢?又如何在殺掉人之後被捕快找到拿着那把殺豬刀最終殺出重圍呢?
但現在的陳生卻是瘦骨如柴,整個人至少比十幾天前瘦了十幾二十斤。
有什麼事情可以讓一個人瘦下十幾二十幾斤呢?這種事情不少,但對於陳生來說他能在十幾天瘦下十幾二十斤的原因和他這些天一直深夜都難以入眠的原因一樣:就是因為他殺人了。
他十幾天前看上了一個唱戲文的小姑娘,借着酒勁想調戲那個小姑娘,但那個小姑娘不從,因此他殺掉了那個小姑娘以及那個小姑娘的爺爺,隨後還殺了兩個捕快,因此他自然是難以睡着的,現在即使一丁點風吹草動他都會被驚醒,以為捕快來抓捕他了。
今天他原本已經睡了,可還是被驚醒。
今天沒有風,也沒有下雨,這個地方破舊的宅院他已經非常熟悉了,因此這裏的一切都和他的家裏一樣,可這時候卻出現了一種不合時宜的聲音,一聲狗叫。
這一聲狗叫他被驚醒了,他記得這一帶很少有人養狗,深夜更不應當有狗叫,在他聽見狗叫的時候他甚至認為自己已經聽錯了,可馬上他就知道自己不是聽錯了,而是真正聽見的狗的叫聲。
一聲兩聲,狗一共叫了十聲。
他還很年輕,因此不可能聽不見。
他聽見聲音人就已經握住了刀,他知道有經驗的捕快尋人都會喜歡帶上幾條訓練有素的狗,因此他忍不住開始懷疑是不是捕快帶着狗根據他身上的氣味尋到他了。
馬上他又聽見一道腳步聲。
他的心頓時沉了下去,隨即眼中閃過一抹殺意,一張因擔憂而變得消瘦的面龐上更是變得無比猙獰,他已經殺過四個人,並不介意再殺一個捕快一條狗,他握着刀,甚至已經向着如何將那頭狗宰了,最近這些日子他已經很少吃肉了,狗肉這可是好東西。
他握着刀,躲在門口,聽着腳步聲。
忽然,外面的大門慢慢被推開了,他已經握住了刀準備動手,他已經揮刀要斬下那個人的腦袋了,雖然他只殺了四個人,但他知道自己的刀絕對兇狠,十幾天前可不就是有一個捕快一時不防就被他這把殺豬刀砍下了腦袋嗎?他相信這一次也一定可以砍下這個人的腦袋。
只不過他的刀終究還是沒有劈開,準確來說,他的刀才剛剛揮出手的時候,眼前就閃過一道黑影,黑影直接穿過了他的腦袋。
一個人的腦袋都被穿透了,腦漿都已經流出來了,他還如何能揮刀呢?
瞎子一手牽着狗,手中還握着一根竹棒,不過這時候竹棒並非是在地上探路用的,而是用來插人的腦袋的。
他很平靜的將竹棒從陳生的腦袋中取出,而後走進門內,關上門,不急不緩向着房間中走去。
似乎根本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一樣,一切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狗非常溫順的走在前頭,為這個瞎子帶路。
這件宅院並不大,因此瞎子很快就進入到了陳生這些天一直居住的地方,而後坐在一塊石頭上,淡淡道:「你能不能偶爾勤快一些呢?我真不想處理這些無聊的事情。」
「我知道你不喜歡處理這種小事,可我連這種小事看也看不見,因此這種小事也只有你處理了。」此刻如果陳生還活着,聽見這道聲音,絕對會非常奇怪甚至非常恐懼,當初他選擇住在這裏的時候就認為這裏荒廢了很久,本不應當有人存在,可他卻並不清楚不但有人知道這裏,而且這裏似乎是某一群人的聚會地點。
瞎子搖了搖頭,他輕輕摸了摸趴在地上的土狗,嘆了口氣道:「你看不見這種小事,而我看得見,因此我也只能為你處理這種事情了。」他說着,那雙白色的眸子忽然一轉,露出了黑色的眼珠,非常明亮的眼睛,任何人看見這雙眼睛都絕對不會認為這個人是一個瞎子。
「不錯,因此你和我之間做事配合起來總是天衣無縫的,可是這件事情似乎出現了我們都難以預料的變數。」瞎子的聲音剛剛落下,一道極其陰冷的聲音便慢慢響起。
這個不是瞎子的瞎子也不能不點頭,最近這兩天時間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古怪了,他嘆道:「原本我懷疑這些事情是你所為,但現在看來這兩件事情的確並不是你所為。」
「自然不是我所為,如果我能做好這兩件事情,那我們處理起事情來也就不用這樣麻煩了。」聲音慢慢響起,一道白衣身影也慢慢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坐在瞎子對面的一張空餘的椅子上。
瞎子不驚訝,就算這個白衣人憑空出現他也不驚訝,在他眼中這個白衣人本就是一個不可用常理來度量的人,任何事情發生在這個人身上都不應當感覺驚訝。
瞎子摸了摸土狗,同時也輕輕敲了敲手中的木棍,望着這個頭上帶着斗笠的白衣人,問道:「因此這一次你邀我前來就是想和我討論這兩天發生的事。」
白衣人點了點頭,他伸手沖衣袖中拿出一疊白紙遞給這個瞎子,道:「這是我對於最近兩天發生的兩件事情的詳細記錄。」
瞎子沒有說話,他放下竹棍,拿起紙便開始讀了起來。
房中沒有等,月光也稀疏得很,可他卻看得非常清楚,每一個字他的都看得非常清楚,他手中的三張紙記錄得是最近兩天發生的兩件極其古怪的事情,也是兩件極其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事情。
七月二十六、辰時,蘇蓉蓉會見上官小仙,目的為求見墨傾池。
六月二十六日、午時,上官小仙派人傳消息給蘇蓉蓉,申時,墨傾池在風波亭恭候。
六月二十六日,申時三刻,蘇蓉蓉單獨去風波亭會面墨傾池,路途遇上蕭十一郎,蕭十一郎自言是墨傾池在迎接蘇蓉蓉,蘇蓉蓉疑蕭十一郎言語有謬誤,故不願往。
六月二十六日,申時,蕭十一郎出現一刻後,陸小鳳忽然出現,兩人一言不合便出手,最終蕭十一郎慘死在陸小鳳之手。
六月二十六日,申時末,蘇蓉蓉和陸小鳳一同去見楚留香。
六月二十七日,晌午,楚留香、姬冰雁去找陸小鳳再具體商議關於昨日蕭十一郎之死的事情,可此時陸小鳳已死,牆上留下一句話:殺人償命,殺人者,燕十三。
這兩件事情記載得非常簡單,但也非常清楚明白,因此瞎子看得非常清楚,他望着白衣人,道:「你的這份記載和我得到的消息幾乎一模一樣。」
白衣人道:「你對這兩件事情有什麼看法?」
瞎子沉默了一下,望着白衣人道:「我只有一個看法,那就是這兩件事情發生得太快,太巧合了,簡直是兩件本不應當發生的事情,但這兩件事情的確已經發生了。」
白衣人也點頭同意這個想法,他慢慢說道:「看來你和我的想法一樣,因此現在就有兩種可能。」
「第一,其實無論是陸小鳳還是蕭十一郎都沒有死,這兩件事情或許本就是由墨傾池或楚留香的計謀。第二,陸小鳳、蕭十一郎兩人都已經死了,而設計這個計劃的人絕對不可能是墨傾池或楚留香,因此在我們的這個計劃中出現了第三股勢力。」
白衣人站起身,望着瞎子慢慢道:「這也正是我請你來的原因,我們的計劃已經進行到了最為關鍵的一步,只要楚留香或墨傾池兩人之中的任何一個人不正常死亡,那我們的計劃就已經成功了。」
「可你擔心這其實是楚留香和墨傾池兩人聯手設計下的圈套,因此你在猶豫是不是應當暫緩行動,可你卻並不甘心,因為你知道這種機會可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的。」
白衣人承認道:「不錯,因此我在找你來,我希望聽一聽你的意見,倘若這件事情成了,那接下來事情如何運作那也應當是看你的了。」
瞎子沒有立刻回答,這是一個很難做出的決斷,眼前這絕對是一個機會,一個可以功成名就的機會,眼前也可能是一個陷阱,一個非同尋常的可怕陷阱,他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白衣人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終於瞎子開口說了一句話:「現在我只能告訴你一件事:中原一點紅並沒有死,而且已經和墨傾池見面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