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今幫中事務繁多,玉真獨自一人恐難以處理,不知陳先生可否多留下來幾日?」女人望着陳老謀微笑道。
陳老謀搖頭:「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幫主和我都是打探情報為生的人,這一點幫主應當比我更清楚才是。」
女人深深嘆了口氣,她雖然在嘆氣,可面上依舊又笑意,她拱了拱手對着陳老謀輕嘆道:「看來先生真是去意已絕了,既然如此那玉真再強留也是無用了,玉真只希望待來日先生不要和巨鯤幫為敵,否則到時候就別怪玉真下手無情了。」
徐子陵呆若木雞,他望了望雲玉真、望了望身側的陳老謀,更看了一眼一臉怒容的卜天志,他實在難以想像這件事情竟然可以如此和平的解決,剛才他都已經準備要動手了。
了,只不過他看上去似乎並沒有松下一口氣的意思,那面無表情的面上漸漸流露出了人類應當有的情緒——遲疑。
他遲疑了一下,開口問道:「幫主,公子哪裏你準備如何交代?」
雲玉真臉上依舊帶着笑意,但他的語調中已經有陌路的意味,她道:「這一點不勞煩先生掛心了,公子哪裏我自然會去解釋,現在先生你已經並非是巨鯤幫的人,先生既然要完成昔日的書生報國之志,那自然也應當明白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道理,今日此行全當給先生送別了,先生一路好走,玉真也就不再多送了。」
她說笑着也就轉過了身,並不給陳老謀詢問或追問的機會,立刻越出了甲板。
甲板上還有人,還有三個人,陳老謀,徐子陵,卜天志。
卜天志手中握着鐵棍,青筋暴露,但他的另外一隻手卻握着一個包袱,包袱也死死握在卜天志的手中,等雲玉真下了船,他才將手中的包袱丟給陳老謀,他冷冷瞪着陳老謀道:「希望你的決定是正確的,不過不管你的決斷是不是正確的,也和我卜天志沒有什麼關係,幫主可以原諒你的背叛,但我卜天志不能,因此今日一別你我之間的交情也就就此一刀兩斷。」他說罷也和雲玉真一樣頭也不轉身下了小船。
陳老謀呆呆站在船上,手中握着卜天志丟過來的包袱,半晌沒有說話。
卜天志和雲玉真的態度是沒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對於這兩個人他實在是再熟悉也不過了,這兩個人前者是嘴硬心軟,後者是對於自己人心軟,因此這兩個人是一定會放他離開的,只不過現在他開始有些擔心了,有些擔心雲玉真、卜天志會不會因為他而受到哪位公子的懲罰,什麼懲罰。
這是他不願意看見的,但也是不能不面對的事實。
他重重嘆了口氣,提着包裹終究什麼都沒有說,走進了船艙中。此時此刻徐子陵已經有很多話想要問了,不過他終究是一句話也沒有問,他知道一個人要做出這樣的一番決斷,是絕對非常不容易的,這個人此時此刻的心情一定很差,只要是一個人這個人的心情一定就好不起來,他曾經是有過這種感覺的,因此他明白當一個人處在這一種情況中那也就只有自己才能撫平這種感覺,因此他是什麼都沒有問的,只是派人將陳老謀給出的答案告訴給現在正在坐立不安的寇仲,這件事情在他看來總算是塵埃落定了。
在陳老謀眼中看來他的事情是已經塵埃落定了,可他知道雲玉真的事情還沒有塵埃落定,現在的巨鯤幫是掌握在雲玉真的手中的,完完全全掌握在雲玉真手中的,但他也是知道的,雲玉真現在還是要聽一個人的命令的,或許不應當說命令,而應當說交代,巨鯤幫發生了這樣一件大事而沒有任何人得到懲罰,這件事情雲玉真是必須要給哪位公子一個交代的。
想到哪位瀟灑中帶着少許病態的公子,陳老謀的心就沉重了下來,他只是見過哪位公子兩面而已,但他知道那是一個極其可怕極其厲害也極其麻煩的人物,任何人想要對付那個人都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而這位公子處理事情的手法與思維也超出人的預料,因此他現在實在是不知道那個叫墨清池的公子會如何處置雲玉真呢?
雖然雲玉真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和這位青年公子有交情了,可他現在依舊不能不擔心,他根本是無法斷定那個青年公子的想法與心意,因此他如何能不擔心呢?只不過現在他也只能擔心而已,他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什麼,他要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這一點正如同雲玉真對他說過得話一樣:以前巨鯤幫和你是有關係的,但以後巨鯤幫和你沒有一丁點關係,巨鯤幫的事情你已經無權插手了,我只希望你不要和巨鯤幫為敵。
船艙響起了一聲蒼涼的嘆息聲。
徐子陵坐在船艙內望着陳老謀,他依舊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坐在陳老謀身側,望着船外的江水——雲玉真的船隻已經走了,已經消失在江上了。
看上去若無其事的人並不只有陳老謀一個人,至少雲玉真看上去而已是若無其事的模樣,至少卜天志是看不出雲玉真面上的任何表情,不過他是可以感覺得出雲玉真心中的失望以及失落的。
他現在是很無奈的,他很希望雲玉真將將陳老謀帶回巨鯤幫,只不過他也是知道陳老謀這個人一旦主意已經定下,即使強行將這個人帶回巨鯤幫,這個人的心也已經不在巨鯤幫呢?不管陳老謀的立場是如何的,至少這個人是他的朋友,他並不希望陳老謀得到一個悲慘的下場。
現在的雲玉真對於陳老謀這個叛出幫會叛徒寬大處理,他總算是放寬了心,同時他也不由提起了心,他現在也在思忖陳老謀正在思忖的一個問題:雲玉真又如何向墨清池交代呢?畢竟陳老謀對於巨鯤幫來說是一個如此重要的人,這樣一個知道巨鯤幫上下所有資料和情報的人就這樣平平安安離開了巨鯤幫,這豈非是一件非常不利的事情?因此他現在已經有些開始為雲玉真擔心了。
卜天志主動端上一杯茶放在雲玉真面前,他手中拄着鐵棒望着雲玉真問道:「幫主,聽說墨公子快要抵達揚州了?」
雲玉真點頭,她淡淡道:「他現在是不能不來揚州的,畢竟竹花幫,巴陵幫、海沙幫以及杜伏威還有巨鯤幫諸多的事情需要他處理決斷,根據我們的情報來估計,他現在或許已經抵達了揚州了。」
卜天志皺起了眉頭,神情中掩飾不住的緊張神色,他道:「那幫主您的意思也就是現今巨鯤幫內發生的這件事墨公子也是了如指掌的?」
雲玉真淡淡一笑,她望着卜天志道:「我只能告訴你只要是他想知道的事情,沒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瞞得過他的,卜叔叔,難道你認為巨鯤幫發生了如此重大的事情,難道可以瞞得過墨清池嗎?」。
卜天志訕訕一笑,他道:「幫主您的意思這件事應當如何處置呢?」
雲玉真搖頭,她道:「這一點你不應當問我,而應當問墨清池,這件事情畢竟是我們巨鯤幫的過失,因此論及處置也是她如何處置我們。」她說道這裏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她道:「不管如何,不管他如何處置我,我都願意接受。」
卜天志皺了皺眉,雖然雲玉真是他的幫主,但他一直以來都將雲玉真當做女兒,因此聽見雲玉真以這種口吻言語,心中是不太樂意的,他沉默了一下道:「幫主,不如你將這件事情全部推在我老卜的身上,到時候我任憑墨清池的處罰。」
雲玉真呆了一下,馬上嘴角勾起了一抹招牌式的玩味笑意,他望着卜天志道:「卜叔叔,我知道你的好意,我也可以告訴你,不管如何既然是由我放走的陳老謀,即使墨清池如何再處罰我,那也不會再遷怒陳老謀的,而且這件事情本就是我心甘情願的,因此你不用為我承擔,更何況你認為我們哪位墨清池墨公子真就是如此好騙的人嗎?」。
這三點卜天志無言以對。
因為雲玉真說得是實話,大實話,因此卜天志又能辯駁什麼呢?他只是有些不甘的嘆了口氣,道:「幫主又何必事事聽墨清池的呢?他也不過是以利相誘,雪中送炭了一把,難道還能脅恩於我們嗎?」。
卜天志只是不滿的說了這句話,不過雲玉真的面色卻在這個時候發生了改變,雲玉真已經站立起身,她移步走出了船艙,望着江面兩岸的風光,一字一句對卜天志道:「你如果是這樣想那就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我雲玉真願意聽墨清池的命令不僅僅是因為墨清池對於巨鯤幫的恩情,而且還因為墨清池是一個非常有本事的人,更重要得是墨清池對於我來說是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人,自父親離開以後,在我的心中已經沒有任何人的地位可以比這個人更重要的,因此我願意聽他的命令,甚至如果他這一次對我的懲罰是讓我去死,我都願意的,因此卜叔叔,我並不希望再一次聽你的口中說出這樣的話,我也不希望我第二次對你說這一番話。」
卜天志沉默了,他默然的望着這位一身爽朗武士服的年輕女人,現在他還能說什麼呢?現在他是什麼都不用再說了,他已經完全明白了雲玉真的意思。
——在雲玉真眼中墨清池顯然是有着非同尋常地位的人,只不過他是難以判斷這究竟是什麼地位?或許是一種刻骨銘心愛或許是感恩或許又是其他非常複雜的東西,只有一點是肯定的,至少現在無論任何人提出要雲玉真背叛墨清池,那都會被雲玉真當做敵人,即使他也是一樣的。
現在卜天志真真切切有這種感覺,非常清晰非常真實的感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