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花愣住了,也呆住了。
他很少發呆,但這下還是呆住了。
聰明人是很少上當的,但你發現有一個聰明人故意步入了圈套,還心情愉快,此時恐怕許多人也都會和無花一樣發呆吧。無花呆了一下,立刻以一種非常有趣的眼神望着墨傾池,道:「難道你早就已經知曉了我們的計劃,早已經佈置了後手?」
墨傾池微微一笑,他凝視着無花,一字一句慢慢道:「你錯了,我知道得很晚,我也沒有佈置後手。」
「為什麼?」無花不明白。
墨傾池淡淡道:「一、我沒有時間,二我要來見你。」
無花的眼中閃過一抹不可思議的光芒,雖然立刻又恢復了風輕雲淡。
墨傾池望着無花,他的語調極其冷靜而真誠的開口道:「此時此刻,對於我來說天上地下似乎也沒有什麼事可以陪你同坐而暢飲來得重要與美妙了。」
無花笑了,他忽然發現他其實本不用擔心什麼,既然擔心什麼都已經無用他還需要擔心什麼呢?因此他舉杯飲酒,神情動作也變得非常愉快了,沒有一丁點的拘謹。
舉杯、暢飲,一切都是順理成章,此時此刻就連說話也顯得非常隨意而平和,沒有一丁點的彆扭,他望着眼前這個男人,這個被他引以為平生以來最難纏的對手的男人,他輕嘆道:「其實我本不應當坐下來和你喝酒的,至少我一旦坐下來和你喝酒了,我就已經對不起南宮了。」
墨傾池淡淡一笑,他又飲下一杯,隨即搖了搖已經見底的酒罈,無花自然是明白墨傾池的意思的,他拍了拍手,酒又上桌,墨傾池飲酒下肚,輕嘆道:「這一點我明白,當日倘若南宮靈不是南宮靈,他已經將你出賣了,正是因為南宮靈是南宮靈,因此無花還是眾人眼中的無花。」
無花輕笑了一聲,道:「你知道南宮和我是什麼關係?」
墨傾池道:「或許應當算是兄弟關係。」
無花凝視着墨傾池,輕嘆了聲道:「我真好奇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墨傾池笑了起來,他接過侍女送上來的酒罈,為自己和無花各自斟滿一杯,微笑道:「至少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死在什麼人的手中。」
「這倒是實話,不過你至少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是會死的。」
墨傾池道:「這也是實話,雖然這是一句每個人都不願意去聽的實話。」
無花小口飲酒,他慢慢將酒咽下肚,而後以一種非常冷淡非常純粹的眼神望着墨傾池道:「我曾調查過你,也曾監視過你,你知道我用了多少人調查你,用了多少人監視你?」
墨傾池搖頭:「我相信人數不會太少。」
無花淡淡道:「自然不會太少,前前後後我一共用了三千八百二十三人調查監視了,希望可以觀察到你的行為與思想,可惜得到的答案沒有一丁點用處。」
「哦,為什麼?」
無花道:「因為這些都不算是你的破綻,而且對於你過去四年的事情我雖然可以調查得一清二楚,但對於四年之前的事情無論我如何調查,都如同大海撈針一般,沒有一丁點痕跡,有時候我甚至懷疑或許在四年之前,天上地下根本就沒有墨傾池這個人,而墨傾池這個人是在四年之前忽然出現的。」
墨傾池也笑了,他望着無花,眼中閃過一抹佩服神色,他輕聲嘆道:「看來我想得實在是不錯,你的確算得上這個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了,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仇人,看來這句話是一丁點也沒有錯的。」
無花面上沒有一丁點自得,他也值得不起來,只是冷冷淡淡道:「或許我算是這個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只可惜我還是不了解你,至少我不了解你為什麼故意中了我們的圈套。」
墨傾池淡淡一笑,他望着無花道:「你知道你這次行動有多少人幫我?」
無花道:「我知道,我至少知道有八個人幫你:邀月、憐星、梅吟雪、慕容惜生、風四娘、燕十三、風眼、陸小鳳,至少有八個人。」
墨傾池笑了笑道:「那你也應當清楚他們八個人都是江湖上極其厲害,也極其聰明的人。」
無花道:「我知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這一點無花是不能否認的。
邀月、憐星兩人可以憑藉自身之實力名震江湖之上,冠壓天下英雄,足矣見證兩人的本事與智慧。昔年被江湖上下人人得而誅之絕世yin婦的梅吟雪可以在江湖人眼皮子地下活下來,並且為自己昭雪,自然可見本事一流。至於昔年被奉為天下第一高手屠龍仙子弟子慕容惜生可以和葉孤城同輩論交,不虛分寸,那自然也非浪得虛名。
而風四娘、燕十三、風眼、陸小鳳這四個在即使公子羽眼中都奉為不能輕易招惹的人,自然並非是有勇無謀的武夫。
這八個人任何一個都可以獨當一面,何況八個人聯合在一起呢?無花也不知道這八個人聯合在一起有多麼可怕的力量。
墨傾池語調淡淡,他平靜說道:「根據你以飛魚島主於還為引子,再通過故意留下一口氣的顛三倒四非無道,將你的計劃全部泄露給我們,他們推斷出你的飛鷹計劃,其實是飛蛾行動,一次飛蛾撲火的行動。」
無花點頭,他道:「不錯,這就是飛蛾行動,飛蛾撲火的行動。」
墨傾池道:「不過有一點她們還是爭論不休。」
無花笑了笑,他非常優雅有禮,道:「我可以解答。」
墨傾池道:「他們一直在爭論飛蛾撲火至少有飛蛾,那什麼才是飛蛾呢?」
無花笑得更愉快了,他道:「這也是我計劃中最奧妙的一筆,他們的答案是什麼?」
墨傾池道:「他們有的認為是被你從棺材裏請出的那三十六人,有的認為是最後對我出手的李青蓮,還有的人認為這隻飛蛾不是別人正是你。」
無花瞳孔微縮,他望着墨傾池,道:「得出最後一個答案的人是誰?」
墨傾池道:「慕容惜生,當然還有我。」
無花道:「這個判斷是正確的。」
墨傾池笑了笑,道:「我也相信我的判斷是正確的,因此我來見你的,飛蛾行動的目的就是撲火,而火自然不可能是別人,而是我墨傾池。」
他望着無花道:「倘若墨傾池都沒有,那飛蛾如何撲火呢?」
無花笑了笑,他舉起桌上的美酒,輕嘆道:「你說得不錯,簡直太多了,如果飛蛾沒有遇上火,又如何會撲火呢?因此你這次前來就是幫助我完美完成這次飛蛾行動?」
墨傾池搖頭,他道:「你錯了,一直以來我都告訴你,我願意來我只是想見一見無花,現在我可以肯定我見到的人是無花,因此這一趟我並不算白來。」
無花愣了一下,隨即笑道:「難道你認為飛蛾行動中的飛蛾並非無花?」
墨傾池道:「不是,飛蛾行動中的飛蛾一定是無花,我敢肯定,不過我並不清楚飛蛾行動中的無花是不是我認識的無花,而我得到的答案是是,因此我是不枉此行的。」
無花笑了,任何人在處於無花這個處境恐怕大部分都會神情黯然,只不過他卻笑了,面對這種簡直等同於絕境的情況下,他笑了,他笑得非常愉快非常脫俗。
墨傾池至始至終都望着無花,因此無花的笑容他自然是看來眼中的。他望着此時此刻的無花,他也不得不承認此刻的無花非常有仙氣,非常脫俗。
這時候無花開口了,他道:「你知不知道飛蛾行動背後有什麼計劃?」
墨傾池搖了搖頭,他嘆道:「我不知道,但我多少能想像得出一點,據說最近石雁真人身體有些不太好,五月初五,也正是石雁真人任命下一任掌門的日子。」
無花嘆了口氣,道:「看來你果然還是知道的。」
墨傾池道:「我原本是不想知道的,不過有時候即使我不想知道的事情,我總會知道一點。」
無花道:「那你也應當知道這次任命掌門絕對不會太順利,我們犧牲了這麼多人力物力財力,也絕對不會讓這次的核心計劃無功而返。」
墨傾池道:「不錯,我知道,我實在知道得不能再明白,我甚至可以預料得出如果不出意外,下一任武當掌門已經和石觀音達成了協議了。」
無花本應當驚訝的,他從沒有提到石觀音,但墨傾池可以說出石觀音,他應當驚訝的,可他沒有驚訝,他發現在墨傾池面前,無論什麼值得驚訝的事情其實都並不應當驚訝的。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為什麼不去阻止呢?至少你應當請人去阻止。」無花實在有些好奇。
墨傾池語氣平靜而淡漠道:「我為什麼要去阻止呢?我為什麼要去管這件閒事呢?我管了這件閒事和我會有什麼關係呢?」
無花凝視着墨傾池,他望了墨傾池很久很久,終於是嘆了口氣,他嘆道:「我明白了,現在我總算是明白了,其實我們本不應當施行這個飛蛾行動,其實你至始至終根本不可能威脅到這次飛蛾行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