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六縱橫賭場多年,幾顆特製的骰子在他手上從來沒搖錯過,今日卻連連栽在一個女娃手中,銀子事小,面子事大,他朱老六的名聲不能毀在一個女娃身上。
周圍霎時一靜,更多的人圍過來,甚至樓下的人也停下,仰着頭往樓上看。
賭坊四周的守衛不動聲色的向這邊靠攏。
初曦一眼掃過去,勾唇淡笑道,「你是莊家,色蠱握在你手裏,可否告訴我,我如何出老千?」話音一頓,初曦目光猛然變冷,「而且,我不過是連着贏了幾局,朱公子便這般惱羞成怒,說我出老千,難道骰子的大小其實是掌控在朱公子手中,所以、到底是誰抽老千?」
初曦話音一落,周圍頓時響起一片瞭然的吸氣聲,這些人被銀子沖昏了頭腦,卻並不是真的傻,初曦一席話,頓時將眾人點醒,憤怒的看向朱老六。
朱老六面色一陣青白,咬牙怒道,「少在這裏大放厥詞,這不是你一個黃毛丫頭撒野逞強的地方,識相的就趕緊滾出去,否則別怪老子欺負女人!」
初曦冷笑一聲,「口太臭,小爺我不喜歡!」
說罷袖子一揮,桌案上的三粒骰子頓時直飛出去,帶起風聲呼嘯,「砰砰」幾聲,全部打開朱老六的一張大嘴上,竟將一個魁梧的七尺壯漢直直打飛出去,撞在身後的賭桌上,只聽乒乓一陣桌椅板凳亂響,周圍驚叫聲四起,眾人急忙向後退去。
那唱曲的姑娘更是尖叫一聲,抱着琵琶,遠遠躲開。
骰子落在地上,簌簌碎開,裏面有類似水銀的東西流出。
眾人看着,頓時怒了,
「果然有假,我們的銀子是被朱老六騙去的!」
「對,還我們的銀子!」
「叫管事的來,還我們一個公道!」
眾人一個個氣憤填膺,呼喊着要賭坊給一個說法,拿起桌案上的水果胡亂的往倒在地上的朱老六身上砸去。
朱老六被骰子打落牙齒滿口鮮血,捂着腦袋躲避四面八方的攻擊,一陣哀嚎。
初曦一撩衣擺坐在椅子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一身狼狽的朱老六,勾唇笑道,「剛才的話好好給小爺再說一遍!」
朱老六一抹嘴上的鮮血,目呲欲裂的看着初曦,掙扎着起身咬牙道,「我說!」說罷,大喝一聲,「來人啊,有人砸場子,給老子打出去!」
四下頓時衝出來一群打手裝扮的守衛,舉着手中的木棍,面孔猙獰的沖了過來。
眾人頓時被衝散,有的甚至被擠下二樓,呼喊聲、怒罵聲不絕於耳,賭坊內頓時陷入一片混亂。
初曦依舊坐的穩當,面上不見半分慌色,到是有圍觀的人,心裏替她捏了一把汗,驚聲喊道,「小姑娘,小心吧!」
木棍落下來之前,突然一張長凳飛過來,「砰砰」幾聲巨響,木棍裂成數段落在地上,那些守衛四仰八翻個的飛出去。
張崖扛着一張長凳站在初曦身側,漫不經心的看着那些慘叫的守衛,嘻嘻笑道,「來和我耍耍!你們還不配和我們小爺動手!」
此時二樓的看客都已經躲到一樓,膽小怕事的甚至已經躲到桌子下面,瑟瑟發抖的伸出腦袋往上面看,二樓上桌椅翻到,牌九麻將撒了滿地,四處狼藉。
突然一陣腳步聲起,從四角湧出來數十個打手,人人手持大刀,對着初曦和張崖兩人便砍了過來。
刀光閃爍,殺氣如虹,來勢驚人!
初曦手一抖,手中立刻多了一條墨黑色的長鞭,身形拔地而起,鞭影如網,似攪起漫天寒光,剎那對着數十人罩下,只見一陣火花四射,金屬撞擊在一起的如春雷炸響。
侍衛手中長刀脫手而去,人影閃爍,一個個橫飛出去,撞在牆上,木欄上,甚至落下一樓,哀嚎聲、慘叫聲四起。
少女旋身而落,衣袂如雲,一飄一盪間英氣十足,握着長鞭淡聲一笑,「用遍了刀劍棍棒,發現還是這根鞭子好用!」
說罷,「嗡」的一聲,鞭尾回手,初曦轉身,慢慢向着躲進牆角里的朱老六走去。
朱老六驚恐的看着少女,渾身顫抖,面如白紙,「你到底是什麼人,你、你別過來!」
此時一中年錦衣男子在幾個下人簇擁下自拐角的樓梯上緩緩而下,看這滿地哀嚎的守衛和散落的桌椅板凳,濃眉微微一皺,沉聲問道,「發生了何事?」
「三爺!」朱老六喊了一聲,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跑到那人腳下,撲通一聲跪下去,喊道,「三爺救我、三爺救我!」
被男子眉頭緊蹙,厭惡的在朱老六身上一掃,目光落在初曦身後的張崖身上頓時微微一變,卻很快恢復常色,看向初曦,上下打量一番,問道,「閣下是何人?為何要在我春風渡鬧事?」
初曦輕笑一聲,目光從容的回視,淡聲道,「不必問我是誰,不過是來玩玩,有人輸不起,賴賬不說,還要以多欺少,我難道要站在那裏等着被打,天下哪有這番道理?」
下面還沒走的人紛紛幫腔喊道,「秦三爺,朱老六出老千,你管不管?」
「對,也是他辱罵人在先!」
「秦三爺要還我們一個公道!」
「你們賭坊竟然私藏齷齪,今日如論如何也要給我們大家一個交代!」
……。
男人面容一冷,垂眸看向朱老六,沉聲問道,「這位公子說的可是真的!」
朱老六似是想辯解,但目光一轉,訥訥閉了嘴,垂下頭去。
男子瞥他一眼,抬頭看向初曦,目光溫和,「他輸給閣下多少兩銀子?」
初曦雙手環胸,淡聲道,「不多不少,整一萬兩!」
男子微一點頭,對着身後的小廝吩咐道,「去,取一萬兩銀票給這個公子!」
「是!」身後下人應聲而去。
下面的人聞聲也紛紛起鬨,「我們的銀子呢?」
「朱老六誆騙我們的銀子怎麼算?」
男子目光陰沉的在眾人面上一掃,冷聲道,「這一萬兩銀子是本人替朱老六暫且墊上的,他還要還回來。朱老六出老千的事,待春風渡查實後,自會給各位一個交代。」
男子似極有威信,聲音一出,下面立刻安靜下來,雖有人還不服,卻也不敢在大聲嚷嚷。
很快,小廝拿了銀票,躬身遞到初曦面前。
初曦拿過來,掃了一眼揣如懷中,對着男子淡淡一笑,「還是掌柜的爽快,多謝了!」
說罷,轉身便走!
身後張崖面帶輕笑,緩緩的跟了上去。
秦三爺目送男子瘦長的背影漸漸遠去,目光深沉的落在少女的背影上,突然眉頭一蹙,低聲道,「去查,這少女是什麼身份。」
「是!」
身後一人轉身而去。
已是深夜,長街上一片漆黑,兩邊的店鋪都已經關了門,只剩屋檐下兩盞黃燈發出幽幽光芒,在夜風中搖曳清冷幽寂。
初曦懷中揣着一萬兩銀票,連腳步都輕快起來,雖然得來的過程小有波折,但總算有收穫。
張崖狗腿的跑上來,諂笑道,「小爺今日收穫頗豐,是不是也該給小的賞一點?」
「當然,你也出力了嘛!」初曦在懷裏掏了掏,掏出三個銅板,又揣回去兩個,然後將那一個扔給張崖,「給,省着點花啊!」
張崖臉上笑容一跨,恨恨的將那個銅板塞進袖子裏,「小氣勁!」
初曦噗嗤笑了一聲,「對,我是有名的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難道你不知道,今天小爺高興,否則一文錢也沒有!」
張崖看着初曦的表情,輕哼一聲,「我要是小爺就不會這麼高興!」
初曦停步轉頭,「為何?」
張崖漫不經心的看着她,「今天這麼一鬧,春風渡以後是去不了了,小爺還去哪贏銀子?」
初曦一巴掌打在他頭上,「說你笨你就不聰明,小爺我明天不會換一家,等把殷都這些大賭坊贏一遍,小爺我的錢也夠了!」說罷,眼睛一轉,又將揣回衣服里的兩文錢又掏了出來,放在張崖手上,笑吟吟的道,「至於這找賭坊的事,就交給二丫你了!」
張崖瞪着手心裏的那兩個銅板,半天說不上話來。
回到別苑,沈煙輕和李南泠正在西苑院門外等着,臉上一片焦急,見初曦回來頓時都鬆了口氣,李南泠上前幾步,急聲道,「曦兒出門也不說一聲,再不回來,我們就要出門去找了!」
「沒事,出去逛了逛,忘了你們說了!」初曦輕笑一聲,「這麼晚了,你們趕緊去睡吧!」
沈煙輕淡淡點頭,「明天還要上早朝,你也早點歇着。你房中燈亮着,估計太子殿下在房中,你趕緊去吧!」
初曦一邊往寢房走一邊問道,「殿下什麼時候來的?」
沈煙輕想了想,「快一個時辰了!」
初曦腳步一頓,摸了摸懷中的銀票,目中波光微閃,對着兩人笑道,「行,我知道了,我去睡了,晚安!」
房間的燈果然還亮着,初曦輕輕的將門打開,悄無聲息的闔上,見內室床上,男人一身月白色寢衣,斜斜的倚着床柱,支額假寐,一本未看完的書落在一旁,似是已等她許久。
青蓮色的帳簾半卷,男人俊美的面容半隱在暗影中,姿態貴氣高華,淡漠冷沉。
初曦放輕了腳步,取了換洗的衣服,徑自往澡房走去。
突然床上傳來沉淡的一聲,「過來!」
初曦立刻站住,轉頭見宮玄依舊半閉着長眸,身姿一動未動。
大眼睛咕嚕一轉,初曦唇含淺笑,聲音也格外的乖巧,「我去洗澡,你先睡吧,先睡吧!」
「過來!」
男人的聲音輕緩,卻不容置疑。
初曦深吸了口氣,慢吞吞的走過去,在床外一尺站定,問道,「何事?」
宮玄長眸睜開,斜斜的看過來,臉上半分表情也無,聲音淡漠,「去做什麼了?」
初曦很淡定,「二丫說他自來了殷都還沒出去過,我陪他出去逛逛,結果他看什麼都新鮮,耽擱了時辰,我明日一定批評他!」
宮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緩緩道,「張崖在殷都有十二處產業,兩家茶館,三家客棧,三家綢緞莊,四家玉器鋪,之前每年來殷都四次,每次住半個月,他沒逛過殷都?看什麼都新鮮?」
初曦倒吸了口氣,結結巴巴的道,「你、你說的,是二、丫?」我去,原來二丫那混蛋這麼有錢,奶奶的,第一次遇到還敢打劫她的驢!
明天她就去打劫他的玉器鋪!還費這勁幹嘛?
看他每天一副落拓的樣子,怎麼也不像個富人啊,果然人不可貌相。
來殷都這麼久也沒看有人找過他,他這甩手掌柜當的到是瀟灑!
「太過分了!竟敢瞞着小爺,看我怎麼收拾他!」初曦咬牙憤憤的道。
宮玄斜睨她一眼,淡聲道,「再給你一次機會,老實說,去哪了?」
初曦立刻軟了下來,垂着頭,似犯了錯被家長抓到的學生一般,低聲訥訥道,「春風渡。」
宮玄黑眸一深,看了看床榻,淡聲道,「趴好!」
「哦!」初曦訕訕應了聲,走過去,趴在床上,睜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問道,「幹什麼,我還沒洗澡,等下再睡、」
「啪!」
只聽清脆的一聲,初曦的話還沒說完,頓時卡在嗓子中。
宮玄一掌拍在她屁股上,笑的雍容,聲音卻冷,「撒謊、賭錢,張初曦,果然長出息了!」
說罷又是兩掌拍下去,初曦一聲不吭,生生受了。
上半身趴在床上,初曦偏着頭,黑葡萄似的眼珠水汪汪的看着宮玄,一張精緻的小臉雪白,委屈的咬着下唇。
宮玄深吸了口氣,輕笑一聲,「委屈?」
初曦猛然搖了搖頭。
「贏了多少?」幽暗的光影下,宮玄俯下身,兩臂撐在少女兩側,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一萬兩。」
「拿來!」男人聲音淡淡。
初曦立刻緊緊的捂着胸口,搖頭。
「嗯?」男人眉頭輕皺,語調清寒。
初曦默了一瞬,終是屈服在魔鬼一般的注視下,極不情願的將那一萬兩銀票掏出來,看了又看,才不舍的遞過去。
宮玄拿過來,看也未看,隨手一扔,面色沒有半分緩和,「你用銀子?」
初曦忙不迭的點頭,很缺。
「為何不同我說?」
初曦傲嬌的道,「我可以自己賺!」
「啪」
又是一巴掌打下來,男人冷笑,「這就是你賺的方式?」
屁股又痛又癢,初曦不敢去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小聲認錯,「小的知錯,再不敢了,求大爺給個改錯的機會!」
宮玄清俊的面孔稍稍緩和,「若再有下次,本宮直接將你抓到正乾殿,當着文武百官的面掌臀,聽到了嗎?」
初曦想像了一下那種情景,頓時抖了抖,發誓一般的道,「小的不敢!」
「去洗澡!」宮玄嫌棄的看她一眼,「一身臭氣!」
「是、是!」挨了打,初曦還不得不賠笑,起身,捂着屁股,慢吞吞的往澡堂走去。
「哎!」
「哎!」
初曦坐在浴池中連連嘆氣,費半天勁贏了一萬兩銀子,就這麼沒有了,而且還挨了揍,看來她實在不是能賺錢的料,看來還是得想光明正大的法子。
笑話,光明正大的法子怎麼能快速的掙到錢。
初曦十分憂鬱、惆悵!
夜裏,待懷中少女睡熟後,昏暗的床帳中,宮玄突然緩緩睜開長眸,小心的將初曦的小衣除去,只見被自己打的地方,白皙的肌膚微微泛紅。
微涼的手掌放在上面輕輕為她**舒緩,少女皮膚緊緻,細膩柔滑,似脂如玉,男人眼中卻沒半分狎昵之色,半晌才吻了吻少女緊閉的雙眸,輕聲道,「初曦何時才會所有事都讓本宮與你一起分擔?」
突然窗外墨影一閃,宮玄眉心一蹙,輕輕起身,緩步走了出去。
「主上,春風渡秦三爺正在查姑娘的身份!」墨影跪在地上,身影輕幻,如霧氣縹緲。
宮玄面色沉淡,神情不變,淡聲道,「好奇他們少主身旁突然多了個女子也是正常,儘管讓他們查!」
「是!」
墨影一飄,頓時如煙霧一般消失在濃濃夜色中。
張崖今日帶初曦去春風渡絕不是一時興起,秦三爺的手下放任朱老六之流,暗中勾結,張崖必是得到了消息,今日故意去敲打秦三。
張崖在大夏十多年,曾經跟隨他而來的部下已經在殷都紮根並有了一部分勢力,張崖為何肯屈就一直跟在初曦身邊,他曾經也派人查過。
張崖畢竟是東淵皇子,這些年的一舉一動都在他掌控之中,所以查起來到也容易。
張崖確實很少管商業上的事,大部分時間遊歷在外,為人不拘小節,凡事只看喜好,甚至一時高興去行乞的時候都有,對待初曦似也沒有男女之情,而且有這樣一股江湖勢力對初曦也是好事,他才一直放任。
只是到了現在,初曦也該知道他一些底細,所以今天他才說給她聽,只除了春風渡的事。
省的那丫頭知道春風渡是張崖的地盤,去的更加肆無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