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足有人高的巨犬衝出來,先前還在纏鬥的鬼魂便立即停了下來,驚顫地散開。
尤先生冷冷一哼,「嘖,倒霉。」
話音剛落,那頭巨犬像是有所察覺似的,猛地一回頭瞪着尤先生,尤先生拈着紙符,一邊奇怪地對秦宵說:「你沒有見到她?」
檀那適時插了一句話:「他似乎完全察覺不到我的存在。」
尤先生一頓,臉色變了又變,似乎沒想到檀那從頭到尾都在旁邊,臉上隱隱還帶着幾分氣惱。檀那立即表示:「哦,你們剛才說的話我沒聽見。」被自己老婆踢下床什麼的,完全沒聽見。
秦宵怔了怔,「我找了她這麼多年,從未真的遇見過她。」
不,你遇見過了。檀那暗暗地說。只是你找的那個人忘記了,而你又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無法認出來罷了。
尤先生瞥了檀那一眼,下一刻他冷着臉側開身子,破風之聲傳來,那頭巨犬怒吼着衝過來,巨犬的脖子上圈着黑霧項圈,一條長長的繩子蔓延過來,而繩子的另一頭,一名微胖的鬼差遠遠走過來。
那鬼差看見尤先生,眼裏是不加掩飾的憎惡。
尤先生看不見,只能依稀根據感覺來避開,所幸那條巨犬也並非真的要對尤先生做什麼,只是嚇唬一下便退了回去,那名胖鬼差冷笑道:「你來摻和什麼?」
尤先生抿了抿唇,「叔父。」
胖鬼差忽地提高聲音:「別叫我叔父!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我那侄子!」
檀那詫異地望着那名胖鬼差,尤先生和他竟然是這層關係?不,應該不是尤先生,而是尤先生這具軀體的原主。
尤先生不急不惱,說:「監獄出了事,叔父管轄這一片區域,還是不要浪費時間和我的爭執比較好。」
胖鬼差咬了咬牙,目光移向檀那和秦宵,略有些奇怪。他任期較短,並不是特別厲害,所以看不出檀那和秦宵身上的古怪,他看出來這兩人是跟在尤先生身邊的,有意給他找麻煩,眼中划過幾分惡意,檀那隻聽見一聲犬吠,那條巨犬直直衝自己奔來。
她現在不同於過去,記憶正在緩慢地恢復中,因此一些能力也想了起來。
那條巨犬衝過來,她倒也不着急,直到那條巨犬來到自己面前,這才輕輕移開,眨眼間便退開了好幾米。片刻過後,她下意識望向秦宵,秦宵果然疑惑地看過來,像是不明白這條巨犬怎麼忽然發瘋似的,漫無目的地到處跑。
尤先生不擔心檀那的狀況,只是皺了皺眉望向胖鬼差:「不管你怎麼想,你始終是我的叔父,至少現在是。」
胖鬼差被氣嗆了,怒意更盛。
那條巨犬追着檀那跑,秦宵終於後知後覺發現在場的應該還有第四人,這時紙鶴碧童忽然飛起來,箭一般刺向監獄的方向。先前那些散開的鬼魂似乎變得更加恐懼,不過這回不是因為那頭巨犬。一個面相斯文的男人大搖大擺地從監獄的大門走出來,秦宵迅速地掃了他一眼,在看到那人手中持着一枚月牙狀玉佩的時候,心口猛地一跳。
是了,她在那裏。秦宵握了握拳,淡淡地對自己說。這一回,總算遇上了。
其餘幾人也發現了那個男人。
尤先生雖然看不見,可那邊的情況有些怪異,他再怎麼也感覺到了。轉念一想便知道是血玉出現了,他的這個叔父仇恨他佔據了他侄子的身體,總是糾纏不休,他雖對現在的尤家沒有什麼感情,卻也知道自己用了別人的身體,總該有一份責任在裏頭。胖鬼差成為鬼差的時日還短,對陰山的那些事情是全然不知的,知道了也沒有什麼好處。
尤先生自覺自己應該制止胖鬼差再摻一腳進來,便說:「並非我佔了你侄子的身軀,而是這副軀體,生來便是為我準備的。至於它原來的魂魄,大概早就投胎轉世去了。」
胖鬼差一聽,果然大怒,「放屁!」
當下立即鬆了繩子讓巨犬去監獄那邊,而自己則惱怒地想要教訓尤先生一番。
情況一時有些混亂。
檀那也緊緊盯着那個面向斯文的男人,她剛才似乎看到那個男人望向他們這邊,臉上隱隱露出個譏諷的笑容來。
尤先生一邊避開那個胖鬼差手中的大錘,一邊說:「絕對不能讓血玉離開。」
這話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也許是檀那,也許是秦宵。
檀那點點頭,幾步飛過去,那個男人像是在等她死的,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大,眼中流露出幾分刻毒的陰險來。檀那莫名覺得怪異,然而她自覺那血玉也傷不到她,就在這時,眼前一花,眼前的景象再度變化。
又是那片湖泊。
玉棺里的女人已經坐了起來,她正背對着檀那,側着頭,手中持着一把梳子,正在緩慢地梳理着烏黑的長髮。
檀那一愣,心中瀰漫出一股詭異的感覺。
她的人在這邊,她的身體怎麼在那邊梳頭髮?
她的身體……
那明明是她的身體。
檀那眯了眯眼,「血玉?」
那人輕輕一笑,細細的嗓音道:「錯了。」
那聲音辯不清男女老少,卻陡然讓檀那心頭微微一顫,她總覺得那感覺有些熟悉。
熟悉得令她膽顫心驚。
可無論她怎麼想,又想不起來是在哪兒聽過這個聲音。
「你……是誰?」
那人微微側過臉,姣好的面容臉色蒼白,唇角微微一勾,她望着檀那笑而不語。
那是我的臉。檀那拼命地克制住自己心中的違和感,下一刻,她看見自己的臉上依舊維持着詭異的笑容,眼角卻潺潺落下了紅色的血珠子。
畫面一變,她又回到了現實世界。
陰風陣陣,樹影搖擺,檀那猛地回過神來,伸手拍自己一巴掌,心中驚疑不定。陰山君養的血玉哪有能耐這樣子逗弄她?那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一旁的秦宵卻微微眯起了眼,他剛才莫名覺得,有一股熟悉的氣息出現在旁邊,可那股氣息僅僅停留了一秒便立即離開了。
有些事情他想不通,便先壓在了心裏,目光停在那個面相斯文的男人身上,男人手上學是血,指甲縫裏還有些肉絲,另一隻手乾乾淨淨,手中握着血玉。
檀那迫切地想得到血玉搞清楚幻境裏的到底是怎麼回事,身影一閃便來到了那個男人身前,那男人微微一驚,卻迅速地退回幾步,用力捏緊血玉,緊接着,數十道黑影從血玉中衝出來,伴隨着怪異的嘶嘶聲。
數十條黑蛇扭動這身體張大嘴朝檀那咬去,一股腥臭味逼來,檀那冷淡果決地伸手摳住其中一條大蛇的嘴巴,分明是纖細的手指,那條大蛇卻只能扭動着身軀,那手指仿佛力大無窮,令它的嘴巴半點也掙扎不得。
檀那一甩手,這條大蛇便朝着其餘那些黑蛇撞去,一下子掃出一片空地來。
那男人不斷把血玉裏面的怪東西放出來,一時間這一帶的鬼魂哭嚎,胖鬼差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職責所在,趕緊衝上來搞定試圖搞定這些事,場面極其混亂。
忽然,一道極為銳利的氣息衝出來。
天地仿佛被劃開一道口子,黯淡的天空突兀地落下一道光芒。
秦宵握着湛盧,雲淡風輕地看着血玉,眼角眉梢都帶着些笑意。
「檀那,好久不見,當時的答案,能告訴我了嗎?」
下一秒,湛盧劍發出嗡嗡的劍鳴聲,以劍為中心,一股極為犀利的氣波振盪開來。
無論是那條巨犬,還是那些被放出來的黑蛇,又或是鬼差——
即使是檀那,也不得不被震退數十米。
血玉中傳出尖銳的驚叫聲,那面相斯文的男人猛地意識到情況不妙,撒開腿就跑,秦宵微微一笑,眸子卻冷了下來。
檀那疑惑地看着秦宵,當時的答案?
什麼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