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黑漆皮的書真是陰魂不散,仍然是先前的模樣。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摸了摸,它的出現,估計和外面那些野獸拖不了干係。
車子裏驟然而起的喧鬧聲打斷了我的思維。
車子停了,月光悠悠灑下,外面是一片荒涼的沙漠。
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也糟糕,我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更糟糕的是,車燈突然暗了下來,司機崩潰地大叫說「車子沒電了」,空調也一下子失去了溫度。沙漠的夜晚太冷,對未知的恐懼正在吞噬着人們的理智,膽大的人在車子外面轉了一圈,上車之後搓了搓手臂驚疑不定地說:「好冷,這是什麼情況?我們是被那些畜生送到這裏來的嗎?」
沒有人回答他。
車子上仍有一群人不敢下去,其實我覺得不敢下去這群人才是正確的,現在還是天黑,誰知道大半夜在外面會發生什麼事情。也有人建議下去探索一番,這部分人眼中帶着幾分對冒險的躍躍欲試,「這事太神奇了,沒準跑到外面能挖到寶呢?」
「你有毛病吧你,這又不是電視劇,你是忘了剛才外面那群虎視眈眈的野獸了嗎?」
「沒準那些傢伙就是要等着騙你們從車子上出去,然後一下子吃個乾淨。」
總而言之,車子上這部分人分成了兩派。
「別去了,外面太危險了。」
「為什麼不去!我特麼才不要在這裏坐以待斃!」
倒是也有一些人沉默不語,靜待結果,例如我。在我看來,跟着大眾走才是最安全的,雖說出去危險,然而外面尚有一片生機,萬一就撞到了呢?可如果是一直待在冷冰冰的車裏一動不動,沒準天亮就凍成了冰人,要知道,這時正處嚴冬,不過在車裏也有車裏的好處,還能避免一些風險。
形勢嚴峻,先前那個我們以為是黑大哥的人這會兒竟然一聲不吭,暴露了他紙老虎的真面目,車子裏亂成一片。
何小瑤低低地叫喚了一聲,看上去是醒來了,何若蓉立即擁着她安慰着。
「醫生,現在怎麼辦?」何若蓉一雙擔憂的眼睛看着我。
咦,她現在已經對我換了稱呼呀。
我探了探何小瑤額頭,情況危險,無論是在車上還是在車下,對這孩子都不是好事。
何若蓉見我沒說話,眼淚都快要落下來了。我猶豫了片刻,問:「那個項鍊是什麼東西?」
何若蓉一驚,似乎沒想到我會問起這個問題,神情中便多了幾分驚慌。
「這……這只是普通的東西,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一看她這神情就知道有問題,「不瞞你說,我有點……不一樣,我猜剛才那些野獸跟你這個項鍊有點關係吧?」說這話的時候我還真有點不好意思,什麼有點不一樣,還不是那本破書鬧的。
車裏的溫度開始一點一點往下降,我捏了捏凍得有些僵硬的手指,耐心地看着何若蓉,希望她能透露點信息。
哪知道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個蒼白無比的笑容說:「這只是我那死鬼老公送給我的定情信物,不是什麼特別的玩意兒。」
「……我跟你說,你女兒現在情況很危險。」
「我什麼都不知道。」
「……」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看來是沒辦法從她這裏挖出來什麼了。我看着外面,疑惑地說:「這條路線有沙漠這種地方嗎?」
何若蓉有些愧疚地說:「這裏以前不是沙漠,只是近幾年缺水嚴重了……」
「那也太誇張了吧?」
「這裏是生靈的墳墓。」
何若蓉說完這句話就閉起了眼睛不再吭聲。
我一時無言以對,她之前可不是這個樣子的。隨着溫度下降,車子裏的人越來越按捺不住,先前堅定不願出去的人也開始一個個下車,到最後,竟然只剩下我和何若蓉母女三人。
「喂,你們要不要一起走?」
我點點頭,看着何若蓉,突然靈光一閃,問:「外面危險嗎?」
直覺告訴我她也許知道一些什麼,果然,她搖搖頭,「暫時沒有。」
「一起下去吧?走動走動,也好過在上面僵着身子,實在是太冷了。」
於是何若蓉背着有些神志不清何小瑤,我在後面留意着這小姑娘,一伙人就浩浩蕩蕩地在沙漠裏頭穿越着。
不知是誰突然說了一句:「好餓……」
不說還好,這麼一說,我才覺得自己剛才在車上顛了那麼久,只覺得又累又餓。其他人也是一樣的,這不,已經傳出了細細碎碎的埋怨聲。
凡事出了什麼事,總要有個承擔責任的人物。
可憐的司機就是這麼一個人。
司機獨自走在最邊沿,不騙人低聲罵他開車技術不好或許開錯了路,這個人低着頭滿臉沮喪,敢怒不敢言,大概是怕被孤立然後丟在沙漠中。
我和何若蓉母女走在最後面,不怎麼惹人注意。前面的人可能是覺得自己暫時脫離了被野獸吃掉的危機,加之下車的時候也帶了足夠的食物,一下子有了零星安全感,那名司機更不好過了。這些人裏面大多都是陌生人,如果能走出沙漠,以後是不可能再見面了,他們才不會介意在這個時候向誰傾瀉一下惡意或者不滿有什麼不對,而善良的人理智的人為了活命也不會在這時挺身而出。
「都怪你!要不是你我們怎麼會在這裏!」
那名司機被狠狠地推了一下,沒人幫他,他惱怒地瞪了那人一眼,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這些壞事怎麼能怪我!不要欺人太甚!」
司機被推到後面來,這中年男人其實也蠻細瘦的,我扶了他一下,忍不住皺緊眉頭,本來覺得跟着人群會更安全一點,現在看來,也不是這麼一回事。黑暗和寒冷大概在時時刻刻侵蝕着人類的內心。
「不是你!?肯定是你為了省錢不顧我們的安危!瞧你那破車,什麼開不動,根本就是年久失修了吧!」
「黑心司機!」
「回去我要投訴你!」
「把錢吐出來!」
責怪的目光射向司機,這司機終於忍無可忍,憤怒地低吼:「不關我的事!不是我!」
我趕緊拍拍司機的肩,低聲說:「別跟他們硬抗。」
少數服從多數。
然而司機僅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而後惡狠狠地瞪着眾人,從牙齒里擠出一句話:「老子不幹了!」
說完他就轉身離去,立即有人反應過來,扑打在司機身上,冷冰冰地說:「不准把車開走。」
司機很顯然是氣炸了,當即反打回去。
我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這都什麼事,還沒離開呢就起了內訌。我趕緊去勸架,更糟糕的是,何若蓉突然尖叫一聲:「我的項鍊呢!我的項鍊怎麼不見了!」
她背着女兒,神情驚慌,瞪大眼睛低頭尋找,卻一無所獲。
我心裏一咯噔,她的項鍊不見了?
根據黑漆皮書給出的線索,哪有那麼巧的事,這邊一出事,那書就又回到了我手裏,那串項鍊肯定是這事的關鍵物品。
「什麼時候掉的?」
「不知道!天……它絕對不能丟!我得去找回來!」
我趕緊放下司機這邊的事過去攔着她,「不行,太危險了!」
何若蓉變了變表情,眸中划過恐懼,抓着我的手說:「醫生,跟我走吧,一定要找到項鍊才行!不然、不然這裏就要毀於一旦了!」
「可是……」
我壓根不知道你那是怎麼回事啊!
我拍拍自己的臉試圖讓自己更精神一點,「你們有誰願意和我們去找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嗎?」
話音剛落,聽見的人一副看神經病的表情看着我。
「憑什麼?」
輕飄飄的三個字傳來,靠,我總不能說因為那玩意兒可能是事情的關鍵吧!我總不能說其實我一直覺得這片莫名其妙的沙漠不對勁!我總不能說我疑神疑鬼吧!
我一時間無言以對,何若蓉失望地收回目光,喃喃說:「走不出去的,我們已經進入了陣里。」
「我和你走!」
我順着聲音看過去,是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司機,這會兒掙扎地從拳頭下爬出來,無視眾人冷漠輕視的目光走到何若蓉身邊,一臉氣憤:「這些狗玩意兒!跟着他們遲早被撕掉!」
我看了看他們,其實我能理解這些人的心情,但同樣的,他們的行為也令我感到心寒。
同時,這個變化使我察覺到,跟着人群也已經不安全了。
我看了看半昏半醒不斷囈語的何小瑤,摸了摸她的額頭。
最終,嘆了口氣,說:「一起吧。」
身後的目光刺人,我和他們三個人往回去的方向走,其實哪裏又有什麼回去的方向,沙漠裏面無論哪個方向都一樣。
司機說他叫王善,和我們說話的時候語氣竟然有些感激的意味,「幸好我不是一個人。」
也是,在這種情況下一個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何若蓉竟也真奇蹟般地在風沙中找到了項鍊,簡直就像有心靈感應一樣。
無論如何,我們已經和大眾不同路了。
就在我們茫然而不知方向的時候,前方突然傳來些血腥味。
我留意到何若蓉登時臉色一邊,快步尋着血腥味的方向走過去,王善和我想攔也攔不住,我兩無奈地對視一眼,只好跟過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頭受傷的小獸,靜靜地伏在細沙之上,背部受了傷。
何若蓉哀求地看着我說:「醫生,救救它。」
……
我不是獸醫好嗎?
王善和我都心有餘悸地不敢上前。
何若蓉這才說:「它和之前那些……不是一批。」
我被風沙吹得眯起眼睛,對何若蓉的百般隱瞞也升起幾分不耐煩。
正想說什麼,那隻小獸嗚咽一聲,抬起頭皺了皺臉,似乎在嗅什麼味道。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穿過風沙從不遠處走來。
「我瞧着那傢伙,怎麼那麼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