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隱峰。
小泉叮咚,泉邊花繁葉茂,大樹蒼翠,樹下倩影背對,清風徐徐,風拂裙角輕揚。
「如清姐姐!我就知道你在這!」隨着聲音落下,一少女探出身子,朝倩影擁去。
倩影回眸,正是水如清!她見來者,立時笑臉如花,笑道:「夢溪!小丫頭,你怎麼就知道我在這裏?」
少女正是沈夢溪,她擁住水如清的手臂,得意道:「反正我知道!如清姐姐,你不要生氣了,我已經幫你教訓了那個叫田小魚的笨傢伙了!」
水如清一怔,隨即道:「田小魚——你怎麼教訓他的?」
沈夢溪一臉不屑道:「如清姐姐,你說得沒錯,那傢伙真的笨死了!我把他帶進了後山禁谷,他就傻傻進去,嘻嘻——進去了有他受的!」
水如清大驚,拉住沈夢溪的手道:「你說你把他帶進後山禁谷,你是怎麼帶進去的?谷口不是有人看護麼?」
沈夢溪得意的笑:「我出來的時候,瞧見看谷的莫伯伯正在找我爹有事,我當時就想,如果把那田小魚帶進後山禁谷會怎麼樣?」
水如清道:「你——他又沒招惹你什麼.。。」
「沒錯!他是沒招惹我,但是——」沈夢溪忿忿不平道,「我聽說那個田小魚惹得彩虹姑姑生氣,惹得你不開心,我就想去找他麻煩,讓他也不高興。我還沒想到去哪裏找他呢,這個笨傢伙就自己送上前來了,我就三言兩語把他騙去了後山禁谷,那時候我還擔心莫伯伯是不是回到山谷了呢!沒想到他運氣不錯,哈哈——莫伯伯還沒回來,讓他受受罪,活該!」
水如清苦笑,這田小魚確實有點笨。
不然何至於惹惱了師父。我和江師哥這般引薦他進山門,本來拜進師門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沒想到他拿出那個叫左尋梅的什麼筆錄,就拜到白師伯門下。那白師伯也奇怪,明明知道是我們引薦的弟子,怎麼就真收了田小魚進門呢?
師父不高興,還問了好多莫名其妙的問題,哎,搞得我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往常但凡新進個內門弟子,大家都不是高高興興的嗎?
這次田小魚進門,大家怎麼就這樣彆扭了呢?
這些都罷了,江師哥怎麼也不高興了呢,答應了打賭的事情,現在言都不言,還故意躲着人家。
哎呀——不好!這田小魚進谷若有個閃失,到時候白師伯問起,又是麻煩!想到這,水如清問道:「他進去多久了?」
沈夢溪想了下,道:「有兩個時辰了——差不多!」
水如清聞言慌忙起身,拉着沈夢溪就走。
沈夢溪不知道怎麼了,連連問道:「如清姐姐,幹嘛呀,幹嘛去?」
水如清道:「他要出個什麼事情,可就說不清楚了!」
沈夢溪一臉淡定道:「沒事!莫伯伯估計這會已經發現他了,讓他再受莫伯伯的懲罰吧!」
水如清一怔,這樣一來,就夠田小魚受的!後山禁谷是宗門禁地,田小魚這次真是有麻煩了。
田小魚確實遇到麻煩了,此刻他一動不敢動,身後是白猿,眼前是頭山魈。
山魈體型巨大,面目醜陋,朝田小魚呲牙,極其可怖。白猿示威般吼了下,山魈毫不示弱,尖叫數下,轉眼四周有了回應,又有幾頭山魈鑽了出來,兇悍勇猛,充滿敵意。
白猿感覺到了威脅,不等山魈圍攻,轉身就跳身縱躍,逃之夭夭,山魈只剎那遲疑,就追奔而去。田小魚眼前的那頭山魈沒動,一直盯着他。
田小魚暗暗凝氣,身子才動,直覺肩頭一痛,還是挨了山魈一爪!他顧不了痛,折身又開始拼命逃,山魈尖叫連連,緊追在後。
田小魚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哪裏好逃往哪裏鑽,見有空隙就躲,支撐不住就趕緊吃凝氣丹。等他跑出樹林,一條河攔住了去路,山魈眼看就要追上,田小魚不管河水深淺,一躍而下。
河流很急,田小魚是想游到對岸,可幾次都被水流帶走好幾米遠,山魈在岸上來回走動不安,田小魚怕它真下水追來,就順着河流而下,轉眼就拉開了好大一截距離。
等漸漸看不到山魈,田小魚暗鬆了口氣,這口氣還沒松完,直覺身子落空,人已隨河流直墜而下。
田小魚剛張嘴大叫,已被水灌得難受十分,他身體由不得他自己做主,到底是哪裏不對自己居然不能凝神運氣了?
他心中滿是恐懼,這恐懼和這瀑布一樣長,當被狠狠摔入水底,田小魚暈了過去。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裏,什麼都感覺不到,身體仿佛不存在了,眼睛長在了黑暗身上,只有寒冷沒被帶走,冷的感覺讓自己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恐懼沒被帶走,心頭的怕意一直打着顫。
「到這邊來,到這邊來..。」一個聲音始終縈繞在耳邊,像是希望,又像是陷阱。
「到這邊來,到這邊來..」一個聲音始終縈繞在耳邊,像是心魔,又像是夢魘。
突然,一道刺眼的強光直入眼睛,不但刺穿了眼,也刺穿了整腦海,人像陷入到無盡的漩渦中飛速打轉,漩渦湧現出無數畫面,有人,有獸,有仙,有妖,有魔,有山川大地,有江河湖海,有花前月下,有戰火連綿,畫面活靈活現,卻無聲無息。
漩渦開始越來越快,畫面也漸漸模糊不清,漩渦像是要把人吸納進去,又像是要把人甩脫出去。
一聲大吼,像是來自遙遠的天際,也像是來自人的內心,震得漩渦有了裂縫,人終於被甩脫出去!
一畫面直入眼帘!
月光嫵媚,花淡如水,溪流潺潺,芳草依依。
一白衣女子仙衣飄飄,凝神望月。側面嬌顏,與月同輝!如此美景,真讓人只想就這樣遠遠看着,不忍心打擾這寧靜的畫面。
突然,女子回首,粲然一笑,月不得不暗淡隱去。一身影飛奔而落,身還未穩,就攬嬌軀入懷,花不再淡如水,而是艷如火!
兩人纏綿細語,相擁良久,不知道男子說了什麼,女子溫柔望着男子,美目盈淚,一臉深情點點頭。男子更緊緊抱着女子,愛意無限。女子輕輕推開男子,凝神片刻,張嘴吐出一顆幻彩迷離的珠子。
珠華燦燦,光彩照人,女子卻仿佛像那月光暗淡了一般,手握珠子,遞與男子。男子並未接住,而是一把緊緊的摟住女子,嘴裏喃喃的說着什麼。
女子閉上眼,倚身不動,像是累了,更像是醉了。
良久,男子收珠,兩人相對,眨眼離開。
男子走後,女子低聲輕語,月探出頭,像憐其身影,水流細細,像慰其心聲,唯芳草依依,相伴着這孤寂。
一天,一百天。一年,一百年。
..
時間如流水,花謝了花開,月圓了漸瘦。
只有女子被凝固住了在這裏,夜夜守候在此,心像草一般生芽,又像草一般枯萎,隨着年月消逝,女子慢慢憔悴,心底柔軟的愛意漸漸化成生硬的恨意..
畫面陡然消散不見,又陷入無盡的黑暗中。
「你醒了?」一個聲音傳來,像這黑暗一般冰涼。
田小魚四顧望去,什麼都看不見。他遲疑了下,顫聲道:「你——是誰?這是哪裏?」
「這是沉雲谷底,你摔落下來後就陷入昏迷,被瀑流直衝到水底,你的身體毫無意識就被水暗流卷到了這個谷底。」聲音依舊冰涼。
「你是誰?」田小魚堅持問。
「我..」那聲音停頓數息後道:「我叫青嬈」
「你怎麼會在這裏的?」田小魚有些好奇道:「也是被水卷進來的?我們可以出去麼?」
「你可以出去,我不行!」青嬈淡淡道。
田小魚聞言知道自己能出去,心頭一松,但聽到這人不能出去,不禁有些驚詫,同情的問道:「為什麼?」
青嬈道:「我是狐仙,被人封印在此,已經一千多年了!」
「狐仙?!」田小魚大吃一驚,隨即問道:「誰把你封印在此的,為什麼?」
一聲幽怨的長嘆,然後是沉寂,沉寂了數息後,青嬈道:「罷了!我也不知道還等到什麼時候,這麼多年來,這裏幾乎沒有幾人來過,也只有你進入到我神海後,看到了我記憶中最深刻的畫面,你膽小心善,卻懂了我心中深深的愛也是深深的恨。」
田小魚道:「你是說,我看到的畫面,都是你的記憶?」
「不錯!」青嬈道:「你也是雲山宗弟子?拜在誰的門下?」
田小魚道:「是的,我前日才入門,拜在白樂山門下!」
「你可見到過沈傲君?」青嬈問道。
「沈傲君?!沒有見過!」田小魚想了想道:「等等,我聽師父說過,雲山宗的開山祖師是傲君真人,不知道是不是他!」
「就是他!」不知道是冷,還是恨,青嬈的聲音有些顫抖道:「就是這個卑鄙無恥之人騙走了我的月華之珠,把我禁錮在此!一千多年了,我無時無刻不想出去,生生撕碎他,嚼他肉,喝他血!」
田小魚嚇得不敢做聲。
「怎麼?你害怕了?」青嬈冷冷問道。
田小魚確實害怕,害怕自己會被此人頃刻斃命。他四處亂瞄,可到處是漆黑一片。他就絲毫不敢妄動,更不敢亂言,怕再觸怒她——死就死了,要是讓她生吞活剝..想想都發顫。
沉默..
又過了數息,青嬈的聲音多了些疲憊,道:「你不要害怕,我不會害你的,這千年來,你是我見過的最差勁的人類修士,算了,我也沒時間了,也不挑剔了,就選你吧!」
田小魚有些害怕,仍然不敢做聲。
「你願意幫我一個忙麼?」
「什麼?——只要我能做到!」田小魚小心翼翼道。
青嬈像是嘆息了下,道:「我希望你能做到!」
田小魚心中忐忑,靜靜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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