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一身光華,似皎皎月色,眉眼間的笑意如水,盡顯春風得意。他遠遠地站着,乍看似一樹繁花,但眼底沉寂的薄冰泄露了他的生性寒涼。
徐吾蘭本想上前去勾搭一二,但她畢竟多年淪落風塵,識人的眼力勁兒還是有幾分的。這個男子不是她能招惹的起的,於是她只是微笑着頷首,在他的注目中款款離去。
那一身光華的男子,凝視着二十七號院良久,才薄薄的淡笑一聲,輕嘆了聲采兒,而後一縱身便不見了蹤影。
這廂尚採回到了房間,正看見楚呆子就站在窗下看着她,眼神中帶了幾分疏離。尚采心頭疑惑,再次看向他的時候,他卻已經一揮袖傲嬌的關上了窗戶。
徒留尚采一個人呆立着百思不得其解,她哪裏又讓楚呆子看不順眼了?
她打算暫且先不理會楚呆子。那句話怎麼說來着,她不懂他,真不怪她,委實是二人腦部構造有着巨大的差別。尚采撇了撇嘴,看到西門的房門緊閉,打算等他回來再一併向他討教首輪淘汰賽致勝技巧。
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
今天難得她下了廚,做了幾個楚呆子愛吃的菜,二人正在吃飯的時候,西門毒舌推門進來了。尚采的視線輕飄飄的落到了他的身上,又收了回來。而楚呆子則一直專注的落在飯菜上。
西門進的房來,一張堪比桃花的容顏笑嘻嘻的瞥了一眼飯桌,三兩步就走到跟前坐下,右側的眉毛微微一挑,使得眉間的那點硃砂落在詭異的位置,但他並不在意,自行盛了飯道,「能吃嗎?」
「不能。」尚采塞了一口飯,老實回答,「會難吃的毒死你。」
聽到她的譏諷,西門倒也不惱,反而異常開心,他翹起的二郎腿一晃一晃的,夾了一口菜嘗了嘗,神情看起來挺享受,卻挑剔的說道,「火有點大,下次換小火來燒這道菜。」
說着又要去伸筷子。尚采嘴角抽了抽,楚呆子突然搶在他落筷子之前把那碟掛爐山雞端到了自己面前,木着臉冷冷的道,「我吃。」
……顯然西門毒舌並不知道「不作不死」的道理,在挑剔了掛爐山雞之後,掛爐山雞被端走。於是轉而挑剔另一道菜紅燒魚骨,進而紅燒魚骨被尚采笑眯眯的端走了。
但是少兩道菜有什麼關係,西門美男表示,小爺我可以吃另兩道菜。這一吃嘴巴又忍不住的挑剔起來,直接導致最後兩道菜也被那兩人你一盤我一盤的端走了。西門小爺端着一碗白米飯,看看尚采,又看看楚呆子,最後啪的一聲將飯碗擱在桌上,「爺不吃了!」
本以為這麼瀟灑的一賭氣,二人無論如何都要投以一個眼神,誰知尚采和楚呆子紛紛低頭吃飯,任他擱碗摔筷子也好,就是不予理會,頗有誓要將「沉默是金」的優良傳統發揚下去的雄偉氣勢。
最後首先耐不住沉默的自然還是西門小爺,主要是西門小爺的肚子咕嚕嚕的叫了起來。他懶懶的看了那二人一眼,一雙風華萬千的眼中儘是戲謔,「不想知道首輪淘汰賽的規則?」
尚采扒飯的手頓了頓,繼而塞了一口飯,提起眼皮看他,在他的注視中誠實的回答,「想。」
「求我啊。」西門小爺頓時臉笑的像朵花,翹着的二郎腿又一搭一搭的晃了起來。
尚采白了他一眼,連塞幾口飯然後才放下碗筷。她看着西門小爺,對方以為她要開口,誰知她霍的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徑直照着他的如花臉蛋割了過去。
娘喲!險些嚇壞了他!
西門小爺急忙向後連退幾步,眸中是毫不矯情的恐慌驚嚇,此刻他與尚采隔開了一段距離,撫着胸口嘆道,「你!你行刺院正大人!」
「所以?」尚采右邊的唇角微微上揚,目光耐人尋味。
西門小爺見她那副雷打不動的表情,知道自己這副樣子唬不了人,也就收了姿勢,整好衣衫正了正臉色道,「你把劍收好,我同你講講這個淘汰制。」
龍瀚書院往年招募學生,都是在報名的時候簡單地做一場面試,合格的直接發放錄取通知書,不合格的便當面拒絕。不曾想今年由西門小爺掌管了整個龍瀚書院,偏偏要搞什麼特立獨行,講究先入學後淘汰,將所有學生玩弄於股掌。
尚采批鬥他這是故意胡鬧,結果小爺跳起來一腳踩到凳子上,紅着臉據理力爭,幾番口舌之爭下來並未佔到一點便宜,於是小爺退而求其次,妖孽的沖尚采笑了笑,話鋒一轉再次拐到淘汰賽的項目上。
淘汰賽的項目被西門小爺一講,尚采覺得自己不能再淡定了。含蓄一點來講,便是替國家招募可以全面培養全面發展的好苗子。通俗點來講,那就是:這是個看臉的世界,機會只為那些長得不錯的人準備,其他的丑子胖子四肢不健全頭腦不發達的夥計們,大家可以洗洗睡了。
「太過分了。」尚采支着腦袋幽幽的說,西門小爺見狀心裏卻愉快得很。他瞟了一眼臉色黑乎乎的尚采,挑着眉笑的盪|漾道,「你這張臉,進入龍瀚書院,我看難咯……!」
「不如待會收拾東西直接下山吧,反正你的結果我不說你也明白。」他翹起的二郎腿這會兒不晃了,只是雙眼含笑的看着她,但神情卻異常嚴肅。
尚采放下手,皺着眉拿出腰間的軟劍,開始有一下沒一下的擦拭。西門小爺見她的模樣,向後挪了挪,「這時候也難為你有心擦劍了。」
正在專心擦劍的尚采笑了笑,眼角閃過一道精光,她抬起頭,齜着白森森的牙,笑的令西門小爺心驚肉跳的。
「擦好這把劍,若被淘汰了,也好捅你幾個窟窿泄氣。」
「你…你敢!」西門小爺跳腳了,怒斥着離了席,怒斥着關上了房門。
一到房間,他的臉色便沉了下來。
想到今天中午那群老頭兒圍着他說的亂七八糟的事情,西門子曜只覺得腦袋裏嗡嗡嗡的吵得不可開交令人心煩。
前丞相的獨子楚少樓來了龍瀚書院這還不夠,往年求爺爺告奶奶的巴望着國師大人來龍瀚書院都不得,今年卻不請自來。他這次來有什麼別樣的目的?
他是去年臨近年末才接管龍瀚書院的,上一任院正大人是他的父親西門楊。若不是父親身體扛不住年底突然離世,他是一點都不想淌龍瀚書院這潭深水。歷年來從這裏走出去的人才很多,但往往他們下場悲慘。世人只知龍瀚書院的風光,卻不知它背後葬送了多少無辜學子的性命。
這一切都要歸於……那個人!西門子曜的眼神一沉,如今那個人高調宣佈要插手龍瀚書院,由黑暗的幕後堂而皇之的站到了台前,他想做什麼?這次又想犧牲什麼?
他的貪慾,何時才能停止?
西門子曜背靠着房門坐在地上,自己早年不學無術,後遇到一個雲遊四方的師傅,便跟着師傅學藝。本事倒是學到手了,只是他卻尤其偏愛偷竊這一技巧,也是因着他的神偷,江湖上便多了一個「神偷怪俠」。
上次遇見尚采的那一次,便是他偷了一位來自京城官員的密函。對方官員發現後,立刻貼出告示懸賞萬兩白銀請江湖高手將他捕獲,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他被抓了,並派以鏢局護送他到京城去,聽聞那官員知道了他的本事有求於他。
本來他打算跟着鏢局走一趟京城也是不錯,到了京城再擺脫鏢局的人便是。那區區鐵鏈他根本就不放在眼裏。誰知遇見了尚采和楚少樓,他卻覺得這個女人更有意思。再加上龍瀚書院的招生在即,於是才跟着他們重返了卞城。
直到路上,他才得知那個看起來淡漠而疏涼的男子原來是前丞相的獨子。
……想到這裏,不免想到了今天下午的淘汰賽。
剛才從尚采的反應中,可以明顯看得出來她不想離開,再聯想遇到她的那一夜,她的行色匆匆,西門子曜似乎想通了點什麼,但卻一直說不上來。突然想到那個傳聞中形如枯槁但卻權傾一朝的國師竟來到他的地盤,西門子曜眼睛一亮,難道是因為她?
他們之間有什麼?那麼在他們二人你追我趕這場戲裏,他以及他的龍瀚書院扮演的究竟是什麼角色?
西門子曜想的煩躁,他從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衣衫,走向床榻轟的一聲倒了下去。
不管他們想要做什麼,只要不觸碰他的底線。
……
尚采吃完飯收拾了碗筷,又擦了會兒劍,對今天下午的淘汰賽也沒放在心上。她原本以為會有一些類似摔跤、射箭這樣的體能競賽,誰曾想帶一張臉就可以闖通關。如果這張臉無法過關的話,他不介意重溫楚呆子欺負西門毒舌的劇情。
很快到了下午,淘汰賽的地址還是在文華殿。
尚采休息了沒多大會兒就出了門。
楚呆子自從到了書院,大部分的時間把自己關在房裏,尚采捉摸不透他在做什麼,有幾次嘗試偷看,都被楚大少拎着衣領丟出門去。後來觀察到楚呆子沒什麼異樣,她也便沒再追究。
於是這次還是她一個人排隊等着比賽。
人陸陸續續的到齊了,大家互相敵視的對望了幾眼,便看見了幾個老頭一顫一抖的向他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