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采呵呵乾笑着鬆開了手,麻利的從水裏站出來,二話不多說悶着頭直往岸上爬。
臨上岸時,左手在衣服上仔細蹭了幾個來回。
她是故意的嗎?當然不是,誰知道那楚呆子的褲子那麼不經拉扯,隨便輕輕一拉——嘿,褲襠壞了!不過楚呆子裏面的內褲顏色挺特別——恩,紅色的。
多熱情,多奔放啊不是?
多性感,多顛覆啊不是?
哎唷!想不到楚呆子竟是個悶騷……
尚采上岸看了眼天色,只見簇簇黑雲壓在天際,氣氛極為陰沉,看來似是醞釀着一場大雪。她挑了挑眉,不期然眼前突然站了一個人。
楚呆子一手提着半掉下來的褲子,一手背在身後,面色平靜的看着她,唇角抿的很緊,淡漠的眼睛被細密的睫毛遮去了一大半,一併遮去的還有他的情緒。
尚采退後了一步,見他又跟進一步,她連忙機智的又向後跳了一步。鼻頭的酸乏感用來,她這次沒能憋住,一個大大的噴嚏就打了出來!
「啊—阿嚏~!」
她是側過臉打的噴嚏,自然口水啊鼻涕啊不會噴到楚呆子臉上,雖然她很想噴上去,以報被踹下水的大仇。不過看到對方陰沉的臉,想了想還是算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她瞅到他的褲子,嘴角一抽,卻聽那人平靜而冷漠的道,「不要臉!」
誒?不要臉?尚采哆嗦了一下,因為全身都濕透了,晚風一吹冷的她牙關直打架。看來她得先找個房子了,泡了水又遇上這大雪的夜,如若沒有地方落腳,她的小命怕是只能剩下小半條。
這麼一想,她倒也沒有反駁楚呆子。反而牙齒打顫應承的很快,「對,對對,小弟兄,本姑娘大名就叫不要臉,那您罵也罵了,氣也該消了,沒什麼事我就趕路了。」
「小弟兄,再見。」尚采推開他,經過他的時候大舌頭道,「哦,不,不對,再也不見。」
她跑得很快,深一腳淺一腳的,但是背卻挺的很直。今天她穿的是一件土灰土灰的長袍,因為浸了水,天色又暗,看上去活像一個移動的黑影。
動作滑稽,引人發笑。
楚呆子呆立片刻,看着她那么小的一個人,在沉下山的夕陽中離他越來越遠,倔強而毫不留戀,心頭的某個空缺多年的位置,一陣一陣抽搐的疼。
那是什麼感覺呢?像一粒芽破土而出,欣喜而疼痛。沒人告訴過他人世間還有這種微妙的體會,想上前卻躑躅,想退後卻不甘。心裏一個聲音不停的叫囂,她不一樣!她是不同的!
所有的感情,起初都是潤物細無聲的。
尚采大步走着,直嘆剛才的一切好險。沒想到這楚呆子這次這麼好說話,她捏了捏臉皮,揪出來一片紅暈,正暗自嘀咕之際,一件衣服霸道而直接的扔在了她的腦袋上。
「給你!」楚大少冷漠的聲音就在左側響起,尚采扭頭一看,這呆子跟上來幹嘛?衣服時給她的?
怕她冷?這個念頭剛浮起就被尚采速度的捻滅了。這呆子也會關心人?嘁,不太像。他剛才踹自己下水的時候,動作可是一點都不遲疑。
不管怎麼說,有衣服總是好的。尚采白了楚呆子一眼,將他給的衣服裹的嚴嚴實實的,「謝了!」
楚呆子原本木着一張臉走在她左側,聽罷這句話臉上有一絲鬆動,嘴角微微動了動,尚采見他神色微動也便凝神觀看,誰知他卻哼的一聲偏過了頭。
……還是個很彆扭的小東西呢。
尚采無視他的傲嬌,努了努嘴,加快了腳步。因着身上暖和了一點,肚子似乎也沒那麼餓了。如此甚好,她抬頭看了眼天,趁着這場大雪來臨之前,找地方落腳是當務之急。
天色完全暗下來的時候,尚采還沒有尋到個合適的落腳點。許是楚呆子看不下去的緣故,不由分說的拎着她連飛幾里地,終於落在了一間破廟前。
破廟很頹敗,外牆都塌下來一半,前幾日下過的雪因為沒人清理,堆在一起又髒又臭。尚采皺了皺眉,透過門縫竟有點點火光照出來,有人?
她與楚呆子對視一眼,誰知楚呆子見她的模樣,再次傲嬌的轉過頭去。尚采嘴角抽了抽,果然不該指望這位知道她的心思。
沒有再理傲嬌的楚呆子,尚采推開了門。這扇門自然同那倒了一半的牆一樣,舊的前所未有令人髮指。她輕輕一推,吱呀吱呀的聲音就煩躁的響了起來,本想偷摸進去混片地方的尚采,這下暴露在眾人敵視的視線里。
人們對於未知的事物,總是抱着敵視與排斥的。
尚采心知這一點,因此在眾人惡狠狠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她拉下了半片睫毛,勾唇笑了笑,「今夜大雪,趕路不便,特向大傢伙兒借片地方落腳。」
說罷也不顧眾人的反應,自顧自的走了進來。當然眾人同不同意那是他們的事,而她留在這裏是她決定了的。
直到她和楚呆子走進廟內,都沒有人吭一聲。廟內有一座三人高的石像,看樣子大抵是道家的某個形象。廟的左右兩側,牆角門後柱子後,都是一些衣衫襤褸乞丐。
唯有那伙人,從衣着打扮來看,似是商人。但尚采看到了他們腰間凸出來的地方,像極了劍鞘,心中有了計較,走到了門後左側的柱子後,就地坐了下來。
楚呆子自然是跟隨她的,不過要堂堂潔癖狂坐在這麼又髒又亂又臭的地方,他是如何都不肯的。方才見她凍得哆哆嗦嗦,所以才勉強拎着她找了這麼一處地方,他能進來都已經是世界奇蹟了,這個時候要他坐下,坐在這種地方?
他表示,爺不能忍!
不能忍的楚呆子虎着臉站在尚采面前,卻見她背靠柱子閉上了眼睛,全然一副睡着了的模樣。楚呆子的眼皮拉下來一半,靜靜的看了半晌,然後蹲下身,皺着眉從一堆被踩的扁扁的秸稈堆里,抽出一根秸稈。
他將秸稈的頭掐掉,使其看起來不那麼尖銳,然後戳了戳尚采的胳膊。
沒有反應……
繼續戳,對着她的胳膊又是兩下。
繼續沒有反應……
楚呆子很有耐心並且持之以恆。在第二次戳了尚采沒有反應之後,他拿着秸稈開始不停地戳她,從左胳膊戳到右胳膊,最終如願以償的把尚采戳的睜開了眼睛。
她怒目而視,見楚呆子表情微愣,笑眯眯的奪過了他手中的秸稈,扔到一旁,又閉上了眼睛。
這下楚呆子不幹了。他又蹲着去找來一個秸稈,同樣的掐掉了尖銳的部分,然後開始了一下又一下不停地戳啊戳。
周邊的乞丐雖然收回了視線,但是因為摸不准對方到底什麼來頭,也就一直悄悄留意這邊的動態。他們見那姑娘坐下便開始睡起覺來,心中的警覺少了幾分,又見同那姑娘一起的小子也蹲了下來,剛要鬆口氣卻見他專注的玩了起來。
尚采被戳的惱了,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目光很冷。她用冰冰的語氣道,「做什麼?」
楚呆子看了她一眼,將秸稈扔在地上,示意她站起身來。尚采知道依他的性子,若是不站起來會有更大的麻煩,於是抱着潮濕的衣服站了起來。
她一站起,楚呆子就緩緩的從她手裏奪走了他的衣服。尚采愣了愣,見他一臉雷打不動的神情,唇角彎了彎沒有說話。
楚呆子把衣服套在身上,然後仔仔細細的系好了腰帶。做好這一切他掃了一眼尚采,四處環顧一周,目光停留在那一群商人身上。尚采見他的視線所在,眉頭微皺,心中暗道不會又是來殺楚呆子的仇家吧?
想法一閃而過,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呆子是如何出手的,只覺得身邊一陣風呼的刮過,又呼的颳了回來,楚呆子的手上就多了幾套厚實的外衣,以及兩三隻叫化雞……
大雪無聲無息的下,尚采只帶了銀兩並沒有帶食物和衣衫。所以在看到楚呆子手上的外衣時,嘿的一笑,拿下來一件便裹到了身上。再一看,咦,還有三隻叫化雞,眼睛一亮,拍了拍楚呆子的肩頭,敬佩的道了句,「壯士好樣的!」,伸手就拿走了兩隻。
楚呆子這會兒也沒跟她計較,又將手上剩餘的外衣扔到了草堆上,見尚採回過神不解的看他,惜字如金酷酷的道,「鋪好!」
鋪好?尚采看着他遞過來的動作,立時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當即就拿了別人的衣服鋪到了地上,還輕輕拍了幾下,獻媚似的對楚呆子道,「壯士請坐!」
這邊尚采二人分贓完畢,那邊的幾個商人氣的又是吹鬍子又是瞪眼睛。他們烤了半天的叫化雞被人搶了不說,就連身上禦寒穿的衣服都要被扒掉,簡直欺人太甚!
被欺負的幾人站起身,只有中間一個看起來極為斯文的男子噙着笑,慢條斯理的吃着東西。他是唯一一個沒被扒掉衣服的,也是那幾人中唯一一個手上還有食物的。但是兩手之間卻栓了一串鐵鏈。
尚采挑了挑眉,收回視線時卻見那個戴手鍊的男子唰的看向她,驚得她心頭一跳。那人笑了笑,便又低下頭繼續吃。從尚采的角度看過去,他似乎還在笑。
此刻那幾個只穿了裏衣的大漢已經嚷嚷了起來,「小子!把衣服和食物還給我們!」
……
尚采垂下睫毛撕了一條雞腿,放在嘴裏,「味道有點咸。」
「恩。」楚呆子拎着自己搶來的那隻雞,同樣咬了一口,附和道。
「能填飽肚子就不要計較了。」尚采白了他一眼,繼續啃。
這次楚呆子沒有回她,安靜的吃着自己的雞腿。
被這兩個人無視的大漢登時就紅了臉,哼的一聲從腰間拔出劍,怒喝一聲,「小兔崽子,爺爺我今天給你點顏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