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初上舞 第2章清夜恩情四座同

    武當山一場混戰了結。www.yibigЕ.com李陵宴脫身而去,留下重傷的弓箭手、黑衣人等等居然多達兩百五十三人。清和道長醒來之後口叫苦連天,這許多傷患必要把武當山吃垮了。幸好宛郁月旦留下三錠共計三十兩黃金,否則武當可能連傷藥都買不起。經過詢問這些弓箭手,了解到居然是李陵宴挾持了荊州的兵屯指揮,強迫正在囤糧的少許兵馬前來佈陣。而黑衣人多是些想要發財的江湖二流混混,竟然還有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純粹是被人騙來的。

    這些人必然也要治好了傷之後好好遣返,李陵宴調用人手的方法之多令人震驚,他居然並不在祭血會中訓練人手,而是事到臨頭欺詐脅迫指揮了一大群不知所謂的人前來。這些人對李陵宴並不了解,應付他們毫無意義。

    聿修做完了這裏的事,他還要往西回江陵府與正在養傷的其他人會合,南歌和他同去與南浦相會。容隱卻選擇和聖香一路,因而與聿修分道揚鑣。

    畢秋寒自然也和聖香一路。自那夜聖香說出「同歸於盡」四字,他就沒一刻安寧過。真兇乃是太祖皇上,他自然也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但聖香卻決定如果頂罪不成便同歸於盡。他不明白為什麼像聖香這樣的人會選擇這樣決裂的結果,他只知道這是萬萬不對的。

    他的本性不容有人含冤受苦,所以短短几日他夜不成眠已經憔悴許多。

    清和道長几人本欲當眾說出聖香爹娘便是殺害四大高手的兇手主謀,但聖香和畢秋寒卻救了大夥一次,這讓他們反而尷尬不好說穿。這幾日見了聖香也是勉強點頭,不知該從何說起。銅頭陀肚裏空空毫無彎轉,經過那夜賭局,他除卻知道輸得除了一條底褲一無所有,就再沒記得其他——雖然聖香沒有強要他的月牙鏟拿去當鋪,卻聲明他身上的衣着兵器全是聖香大少爺借給他的。如果他不聽話,聖香少爺可就要立刻要回來了。這種玩笑對直腸直肚的銅頭陀來說卻很管用,自此他對聖香少爺畏如蛇蠍。

    唐天書那晚上沒輸也沒贏,那夜輸的只有銅頭陀和宛郁月旦兩個,所有的錢都進聖香少爺的腰包里去了。宛郁月旦自然不在乎輸了十兩銀子,在他而言十兩銀子和十個銅板有什麼差別可能也不大清楚。銅頭陀輸了十五兩銀子,宛郁月旦本想賠給他十五兩銀子,但銅頭陀卻滿臉憤懣,正義凜然地說不要。賭錢就是賭錢,被賭友賠付賭資無疑比什麼都丟臉。聽他如此說,宛郁月旦只好作罷,但銅頭陀卻當真輸得什麼都沒了。

    唐天書極是高明,不輸不贏誰也沒得罪,也沒看出他究竟是運氣好還是故意做手腳,總之他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就是沒輸沒贏。那天打了通宵麻將,今天一早他落在楊震手中,究竟楊震會如何「善待」他別人不知。但聖香卻記得交代傅觀過兩天把他從楊震那裏偷回來,看看究竟是否還活着。此人和李陵宴設計設伏害死不少人,對他恨之入骨的人不知多少,但他那樂山寶藏卻救了他的命。他自己顯然也很清楚覬覦他寶藏的人有多少,因此「老神在在,有恃無恐」。

    聖香今日呼朋引伴下山喝酒去了。

    他是那種生活在人群里被眾星捧月的人,特別有活力和煽動性,定力弱的人被他一呼一喝往往身不由己就跟着他去了。

    他去,宛郁月旦也去。無論宛郁月旦的本性如何比聖香霸道,但性格上來說宛郁月旦就是屬於那種很容易被聖香煽動的人。因為他好奇,他喜歡看聖香胡鬧。

    容隱卻是那種極不容易被煽動的人,因此他不去。

    他要留着看畢秋寒。

    畢秋寒這幾日有些避開眾人,他憔悴了許多。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得了相思病,但容隱知道他有些事想說卻又不敢說。

    畢秋寒藏不住心事。他、聖香和宛郁月旦都不一樣,那兩個人是十成十的笑面虎,笑裏藏刀皮笑肉不笑他們都行,但畢秋寒不行。無論他比宛郁月旦和聖香多多少江湖經驗,他就是那種受不了別人痛苦的俠士。換句話說,他其實是很軟弱的,他害怕別人不幸。

    容隱的性格里也有俠性。只是他不糾纏在單個人是否得到公義,他算大局,只要一局之中得到公義的人比受到損害的人多許多,他就算這件事是正確的。這是一種泛俠,畢秋寒是一種窄俠。所以容隱能夠了解畢秋寒的感覺,知道不義而不能拯救,就像看着人死一樣,也許看的人比死的人還要痛苦。「畢秋寒,」容隱的自負江湖聞名,他也很少敬稱人的名號,「聖香和你說了什麼?」

    畢秋寒沉吟搖頭,並不回答。

    容隱沒再問,只拿他一雙森然的眼睛看着畢秋寒,看得畢秋寒本來煩亂的心情越發煩躁。看了一陣,容隱撂下一句話負手回房裏去,他說:「也許有一日我當親手殺了你。」

    畢秋寒聽了臉色更加蒼白。

    但他卻依然沉默,沒有說什麼。

    武當山下。

    聖香他們喝酒的酒館。

    一桌子人正喝得酒酣耳熱,到這份上沒醉的沒幾個,其中一個是乾杯不倒的宛郁月旦,另一個是乖乖不喝酒的聖香少爺——他只喝湯、不喝酒,比誰都乖巧。

    在眾人口角歪斜用平日不敢說出口的污言穢語一起破口大罵的時候,酒館外傳來了一陣馬蹄聲。一匹輕巧高挑的駿馬,馬頸上掛了個小小的鈴鐺,居然還丁東作響。聽這種聲勢,人人都知進來的是位女客。

    但當她進來的時候,依然人人為之屏息寂然——

    好一個溫柔俏麗的女子,一身繡着鯉魚紅線的白衣白裙,牽着匹生着梅花點兒的白馬,春風暮色里一站都讓人心曠神怡。

    「秀色孤山望眼明,一池春水上風輕。」傅觀居然喃喃地做起詩來,「好女子、好女子。」說着他自飲了一杯酒。

    聖香只瞅着人家衣袖上的鯉魚,悄悄地問宛郁月旦:「這丫頭莫非就是小畢的心上人、李陵宴的妹子李雙鯉?」

    宛郁月旦「嗯」了一聲,開口問道:「這位姑娘可是姓……」

    他還沒說完,聖香「砰」地一拍桌子,大喝一聲:「畢秋寒!」

    那位女子嚇了一跳,倏然倒退,臉色蒼白地看着聖香。看見他生得玲瓏可愛,她的懼色稍微減退了一些,依然一股子怯生生嬌嫩嫩,「你……你……」見她如此驚慌,當是畢秋寒的心上人李雙鯉沒錯了。

    聖香惋惜地搖了搖頭,「一朵被寵壞的花,這就是小畢的心上人?可惜、可惜。」他笑眯眯地對人家招呼,「我是畢秋寒的朋友,正在這裏喝酒。」

    這時宛郁月旦才有機會把話說完,「姑娘可是姓李?」

    「我是李雙鯉……你是……誰?」李雙鯉和她兩位哥哥毫無相似之處,李侍御俊朗自私野心勃勃,李陵宴聰明伶俐狡猾多變,李雙鯉卻容貌嬌美性情軟弱——讓聖香來評價就是花瓶一個,除了擺着漂亮一無是處的大小姐。自此聖香得出一個結論:李成樓想必很好色,這三個兒女肯定不是一個娘生的。

    宛郁月旦對着美女說話,微笑得更加溫和柔弱,「我姓宛郁,也是秋寒的朋友,李姑娘不必緊張,我們只是恰巧在此飲酒。李姑娘是來找秋寒的吧?不如過會兒和我們一起上武當山,我們熟悉路途,比較方便。」

    李雙鯉眼見宛郁月旦言語得體溫柔,人長得一派善良無害,臉上微微一紅,低聲應了一聲:「我是來找秋寒的……多謝公子。」

    聖香不滿地敲敲桌子,「喂喂,我也是公子,你為什麼不謝我?剛才是我先發現你……」

    他也不看在他說話之間李雙鯉又被他嚇到臉色蒼白,宛郁月旦拉了他一把,打斷他說話,微笑道:「李姑娘請先吃些東西,賬記在我們這裏。」

    「喂!她不謝我,我為什麼要請她吃飯?」聖香一拳往宛郁月旦身上揍去,「你很會拿本少爺的銀子做你的人情啊!」

    宛郁月旦依然微笑,「我手肘的刀片會彈出來割傷你的手腕……」他一句話沒說完,聖香已經以比出拳還快的速度收手,不高興地白了他一眼,「算你狠!本少爺以後必有一天扒光你的衣服,拆掉你身上所有的機關,到時候看你還能不能這麼神氣!」

    「啊……那等我洗澡的時候再說吧。」宛郁月旦好有耐心地回答。

    「行!下次你洗澡的時候本少爺在門外放火!不,本少爺拆掉澡房叫大家來看!」

    「哈哈哈……」兩個人的鬥嘴讓半醉半醒的眾人哈哈狂笑,有些笑得嗆到了,拼命咳嗽,有些還提着酒水往嘴裏灌,不要錢的酒喝起來真是——爽啊!

    李雙鯉怯生生地點了兩個小菜,悄悄好奇地看着樓上胡說八道的眾人。她沒見過這樣的江湖人,英姿颯爽的男人、風流瀟灑的男人,甚至像陵宴這樣很容易討女人歡心的男人她都見過,但是像樓上這樣猶如紈絝子弟滿口胡說八道的男人,還有那位長得一派溫柔極有禮貌,卻與旁邊那位公子針鋒相對一句不讓的奇怪的男人……她跟隨畢秋寒有一年多了,秋寒特別認真執着,謹守禮儀不苟言笑。她傾慕他的俠肝義膽、他的凜然正氣,甚至他面對困難的英武和勇氣,但是……秋寒卻是那種不懂人心,也不會體貼人的傻瓜。陡然間一陣寂寞惘然浮上心來,她面對着一桌小菜食之無味,怔怔地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喂,阿宛你麻煩大了。」聖香有趣地支頜看着李雙鯉:「這丫頭好像對你很有意思。我警告你,小畢是個傻瓜,你不要欺負他,搶走他的心上人。這丫頭年紀輕輕不懂得人心的可怕……她最多和你一樣大,只有十八歲吧?不許欺騙小姑娘的感情,否則我就告訴別人你身上有幅張果老的藏寶圖,讓你被人追殺到死。」

    宛郁月旦眼角溫柔的皺紋微微舒展開,「我告訴過你,我已經喜歡過別的姑娘了。」

    「喜歡過嘛……那就是說還可以再喜歡。」聖香神秘兮兮地湊在宛郁月旦耳邊,「你不要告訴我你是一輩子只喜歡一個人的情聖,我會把今天晚上吃下去的東西全部吐出來的。」

    「呃……」宛郁月旦眨眨眼,「你吐吧。」

    這次倒是聖香怔了怔,「你什麼意思?」

    「我就是一輩子只喜歡一個人的情聖。」宛郁月旦居然不怕死地說,還很狡猾地微笑。

    這下聖香袖中摺扇翻出,敲向宛郁月旦的頭,「這種事也好說得那麼大聲,男人不花心很丟臉的。」他手中摺扇敲到宛郁月旦頭上時堪堪收住,「叮」的一聲微響,宛郁月旦肩上有絲什麼東西激發出來,絲毫之差就要擊上聖香的摺扇。聖香得意洋洋地「啪『』的一聲開扇,」本少爺這把扇子共值三十兩銀子,被你打壞了你要賠我一把一模一樣的。還有這是人家的地盤,你亂扔東西砸壞牆壁,過會兒老闆問罪起來,你留下洗碗,本少爺概不負責。「

    宛郁月旦溫文爾雅地含笑,「我會抵賴。」

    聖香睜着圓圓的眼睛驚奇地看着他,過了一會兒他爆笑,「咳咳……好狠的一招!阿宛你越來越得我的真傳。」

    兩人在樓上無限度地鬥嘴胡扯,聖香固然穩佔上風,宛郁月旦也毫不遜色,其他人自管自地喝酒,少有人理睬這兩個少年人究竟在胡扯些什麼。倒是樓下靜坐的李雙鯉怔怔地聽着樓上的鬥嘴,俏臉微紅,偶爾微笑,想必從小到大連想也沒想過有人會拿這些話題鬥嘴。

    這時酒店門口「喀啦」一聲,又有客人登門。

    這人進來的時候仿佛在五月天卷進了一場風雪,兩邊門「喀啦」一聲開了又關。來人約莫四旬,一襲長衣在孤瘦的肩頭上搖擺,就似寬闊的肩膀上只掛了那件長衣。

    他一進來,人人側目,如此氣勢即使是常年行走江湖的人也很少見到。聖香「啊」了一聲,「好帥的——眉毛啊!」

    旁人凝目看去,此人的眉毛當真如劍上挑,濃黑犀利之極,所謂「劍眉」再沒有比這個眉毛更加貼切的了。聖香的眉毛玲瓏可愛清清楚楚,宛郁月旦的眉毛淡了一些如毛筆輕輕一掃,只有此人的劍眉凜凜地透出一股孤橫獨尊的威勢,讓人一見好似自己都在他那眼下矮了三截。

    他一進來徑自找了個地方坐,雖然這店內人數眾多而且有個如李雙鯉這樣的美人兒,但他看了一眼就如同看到山巒白水一樣,絲毫不以為奇。


    帥哥加酷哥啊!聖香在心裏讚嘆,換了是容容,他雖然也不會理這濟濟一堂的人,但是容容定要擺一副「我看見你了,但是因為你們都很無聊,所以我不和你們一般見識」的模樣。此人雖然年紀大一點,但是這種充滿威嚴的淡漠並不是存心耍酷,所以才是真的酷。而且雖然看起來定是上一輩的人,但此人只見威嚴,絲毫不見老態,「這位——大哥。」聖香本想叫「大叔」,但臨時改口,「不知如何稱呼?」

    來人方自喝了一口酒,聞言答道:「屈指良。」

    這三個字一出,滿座頓時「啊」的一聲,不少人紛紛站了起來,「『楚神鐵馬』屈指良,一人出關萬人當!」

    「他是誰啊?」在一片駭然的聲音中,只有聖香少爺很無辜地問,接着他撞了撞宛郁月旦,「介紹。」

    「『楚神鐵馬』屈指良。」宛郁月旦也有些興奮,「和當今武林尊皇武帝分庭抗禮、號稱無敵的『楚神鐵馬』,當年成名的時候他方和我一般年紀,差不多也有二三十年不知所終了。江湖上本以為他死了或是歸隱塵世,卻想不到居然在這裏見到。」

    「喂,既然這個人已經退隱很久了,你怎麼知道他是真的假的?」聖香好奇地對屈指良張望,「而且居然幾十年了還這麼有名,可見冒充他有許多好處。」

    「屈指良橫肩鐵骨,身材高大,卻又和西域人不同,所以不易冒充。」宛郁月旦微微一笑,「你聽他『楚神鐵馬』的名號,就知道他大概長什麼樣子了。我雖然沒見過,卻也知道大概不會錯的。」

    屈指良坐在遠遠的牆邊喝酒,他只點了一壺淡酒,就着店裏的蘿蔔乾,慢慢地喝。

    看他的樣子,似乎雖然名震四海但並不快樂。

    過不多時,一個頭戴蒙面紗的人走進酒店,坐在了屈指良面前。

    原來屈指良出現在這家小店是在等人。

    這蒙面人看身形似乎也很年輕,他坐下之後並不吃東西,而是仿佛和屈指良談什麼事情。

    李雙鯉低下頭,她是一個很敏感的人,不知為何那邊坐着的兩個人讓她有一股森寒的感覺。雖然是在五月天,卻當真好似有雪花在那邊滾動一般。

    「『袞雪神功』。」樓上的傅觀突然低聲說。

    頓時聽見的人都一陣駭然。所謂「袞雪」,乃是三國時曹操在一條大河石上的題字,意為此河猶如「滾雪」,不加三點意示水已夠多,不必再加。後世「袞雪神功『』取其大河長下滾滾不可阻擋之意,表示此功一成天下無可阻擋,與」秋水為神玉為骨「的」化骨神功「並列為傳說中的兩大奇功。如今竟有人練成,豈非驚世駭俗?難怪可與屈指良同坐一桌。

    「修煉『袞雪神功』,要身入冰窖兩年方成,其間不吃任何熱食、不近任何火源、不出冰窖一步,引寒氣入體化為己身精髓練成火熱之功,一般人早在入窖三個月內就凍餓而死。」傅觀喃喃自語,「傳說這兩大奇功一出,就是『天妖』之相,人間大禍。」

    「這兩個武功高得一塌糊塗的人在武當山下商量些什麼?」聖香詫異地盯着那蒙面人的背影,「還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

    「此人在酒店門口才帶上蒙面斗笠。」宛郁月旦微微一笑,「我聽見了。」

    「不如我們把他的面紗揭下來看看裏面是誰!」聖香說做就做,話未說完身形已經閃到了屈指良那一桌,出手如電地去搶人家頭上戴的面紗。

    「錚」的一聲脆響,聖香的手指堪堪觸及蒙面人的面紗,屈指良手腕一翻,一柄形狀古樸的長劍已經指在聖香眉心。

    好快的出手!

    聖香那突如其來的一撲已經極快,屈指良要先看見他過來,判斷攻擊的不是自己,然後瞬間決定露出背後和左肋的空門挑劍出手。而且這一指渾無絲毫急躁之感,渾然天成就好像他練習過千百次,就是要這樣一下指在聖香的眉心一般。

    他的劍並未出鞘,但是手指微推劍刃已經開簧。以他手上的勁力不必使用劍刃,就足可把聖香的腦袋一下洞穿了。

    而其實他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只是他的劍鞘並沒有直接點在聖香的眉心,而是隔了一層薄薄的紙片。

    那紙片是打開的摺扇。

    在那剎那之間聖香袖中扇開,擋在了自己額前,救了自己一命。

    「好功夫。」屈指良突然冷冷地說,接着手腕一挫收劍。

    聖香的摺扇緩緩從眼前挪開,眨了眨眼睛,仿佛還在確認自己是不是還活着,「嚇死我了……」這瞬間的生死攸關,全然由功力決定生死,他還沒有經歷過。每每以為實力不能決定所有的事,技巧和聰明比實力更加重要,可是屈指良長劍一抬的時候他第一次極震撼地知道——當擁有的是絕對實力的時候,沒有任何空隙可以施展聰明。屈指良身上一股不容置疑令人窒息的威嚴,透過那長劍,霎時間穿透了他整個人。

    那就是所謂接近武林至尊的威儀,一種千百次戰鬥、千百次死裏逃生之後淬鍊出來的信心和力量。所謂「『楚神鐵馬』屈指良,一人出關萬人當」,他徹底地了解了。

    如此人物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來到武當?聖香腦子一轉,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本少爺受到驚嚇,今天晚上就吃到這裏,我們回去了好不好?」

    旁人、自然紛紛同意,酒意早已超過了三四分,人人都有些不分東西南北。

    「好濃重的殺氣。」

    當聖香他們回來的時候,宛郁月旦緩緩地說。

    回到武當道觀的時候,正好觀里的人晚飯也吃完了。聖香「嘩」的一手推開大門,另一隻手閃電般一把抓住在門邊躲躲閃閃的李雙鯉,笑眯眯地走進門來,「小畢——你心上人來找你了。」

    此言一出,李雙鯉臉色大紅。畢秋寒正在幫道士們收拾餐具,聞聲轉頭,正巧和李雙鯉四目相對,一時怔住。

    容隱不出來吃飯當然也不幫忙做任何事情,但聖香嗅着那空氣里的氣氛也知道畢秋寒必然和容隱之間發生了些什麼。以他聰明無比的腦袋一想,就知道必然是容容死性不改跑去威脅人家,把忠厚老實的畢秋寒給唬得不知所措。正當他笑吟吟地要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陡然畢秋寒凌厲的目光看向聖香,「你把她帶上這裏來幹什麼?」

    聖香一愣,莫名其妙,「我把她帶上這裏來……」

    「你明知道這裏危險,李陵宴那瘋子不知道會不會再來燒山,她又不是你聖香少爺神通廣大,萬一出了什麼事,你讓我……你讓我……」說到這裏他驚覺失態了,重重一拍桌子,他不知接下去該說什麼。畢秋寒平生難得如此狼狽,臉色不由煞白。

    換了是平時伶牙俐齒死人都能說活的聖香,必然反咬一口說她明明是李陵宴的妹子,我們拿了她做人質,料想武當山只有更安全沒有更危險的份。但現在聖香卻知道畢秋寒打從知道了真相之後夜不成眠,容隱對他施壓,他顯然良心和正義不能兼顧,已經深受煎熬,驟然見到了他越發想保護的人才會大受刺激。因此聖香難得閉嘴做一次受氣包,不與他一般見識。

    李雙鯉聽了卻眼圈一紅,走過去拉住畢秋寒的袖子,怯生生地低頭說:「我在這裏的話,陵宴他……不敢怎麼樣的。他答應過我……絕不傷你……」

    饒是她的聲音猶如蚊子,卻也人人聽見了。畢秋寒本來情緒就很不穩定,這下他臉色大變,「嚯」地甩開李雙鯉,冷笑道:「姓畢的拿李陵宴無可奈何,還要承蒙你事先說情要他手下饒我一命!畢秋寒謝過你李姑娘大恩大德,受之有愧!我就是拿李陵宴沒有辦法,也不會卑鄙到要你來做人質,你把畢秋寒當做什麼東西?一條乞你憐惜留一條命的老狗嗎?」

    「小畢!」聖香截斷他口不擇言的怒罵,「你要清楚你罵的是李姑娘!」

    畢秋寒的火氣微微挫了一下,臉色沉鬱地閉嘴不言。

    「秋……秋寒……」李雙鯉被他嚇得臉色蒼白,不知道他為什麼發火,看着畢秋寒的目光驚疑不定。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畢秋寒猛地回身,不想看見李雙鯉。

    「我本來……本來就什麼都不懂……誰也不肯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陵宴不肯、你也不肯……」李雙鯉眼淚奪眶而出,「我都……我都不知道你們這些男人整日在忙些什麼。」

    「李姑娘你莫生氣,讓小畢生氣的是我,不是你。」聖香靜靜地說,「阿宛,你帶她去休息,我和小畢有話要說。」

    過了一陣,李雙鯉被宛郁月旦溫文爾雅地帶走。

    「你不必為了我煩惱。」聖香站在空無一人的廳堂中心,一雙眼睛澄澈地看着畢秋寒,「聖香……向來是很怕死的,那天我……」他默然了一陣,低聲說,「只是太激動了。」

    「你也根本什麼都不懂!」畢秋寒冷冷地說,「就算你殺得了李陵宴、唐天書、冷琢玉和南歌……那又怎麼樣呢?那又怎麼樣呢?知道當年那件事的人、想要知道真相的人那麼多,難道你要一個一個斬盡殺絕不成?聖香啊聖香,做錯事的人就應當受罰,這是大宋皇室遺下的冤孽,怎能要我們給它擦屁股?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我不能幫你隱瞞真相欺騙世人——太祖他既然敢下令殺人,就該知道有這麼一天!難道他以為他貴為天子,便可以為所欲為……」

    「小畢!」聖香低聲叱道,「那是因為你有正義感,你從骨子裏討厭騙人和殺人這種事……可是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比我爹和容容他們重要。而對於他們來說……百姓——是比他們自己重要的。按照容容的算法,兩三個人的幸福比不過兩三干人的幸福,所以不管是否正義,犧牲兩三個人的幸福就是對的。」

    他近乎茫然地看着畢秋寒,也看着畢秋寒背後的牆壁,「我是……沒有正義感的,但是既然容容這樣相信,他甚至願意為這種理念放棄姑射選擇死。他看得那麼嚴重,所以我……怎麼能不重視?」

    聖香的眼神此刻寂滅得近乎悽然,畢秋寒突然覺得心頭澎湃的熱血冷卻了下來,變得有些微涼,「你……」

    「所以……無論你說什麼都沒有用,即使會傷害我爹或者容容,拼了命我也會隱瞞……」聖香說,「他們都是把江山百姓看得比天還重要的男人,我知道為了那些他們都願意死。」沉默了一陣,他補了一句:「我不會憐惜他們,你也不用憐惜我。」

    「我自然不會憐惜你——我定要昭告天下!」畢秋寒凜然地看着聖香,「殺人者死!」

    武當山的鐘如果聽見了畢秋寒這凜然鏗鏘的「殺人者死」會為之震鳴,殺人之人如果聽見了會渾身一顫。但聖香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然後低柔地嘆了口氣。

    不知為何,聖香那低柔的嘆息讓他心頭一顫,那憑着快被聖香的眼神熄滅的熱血說出來的「殺人者死」四字,幾乎就要淹沒在聖香這一聲嘆息里。畢秋寒看着他寂然轉身,蕭索地準備走開,突然脫口而出:「我給你十日時間,如果你依然決定嫁禍趙丞相,自己頂罪或者殺人,我便昭告天下真兇是誰!」

    聖香回首一個淡笑,不置可否,緩步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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