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几乎已經走投無路了,沒有了皇帝的支持,他好不容易才組織起來的隊伍,在一瞬間就星散了。
其實從王安石變法到現在,雲崢都是非常清楚的,在王安石變法之初,他甚至和王安石在草垛里躲雨的時候給他出了一個錢莊的法子,成功的將青苗法變成了錢莊,從而奠定了王安石變法的光輝第一擊。
作為後來人,在學歷史的時候,王安石變法是每次歷史考試必考的東西,因此,他對王安石本身就充滿了好奇,如今有機會親眼看着王安石在自己身邊折騰,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場大戲從頭到尾的看完。
為此,當王安石找雲家錯處的時候,雲崢都是選擇了退避三舍,要清查雲家田畝,隨便,要對付雲家這樣的商業寡頭,隨便,我隨你折騰,雲家不在乎那點輕微的損失。
他真正想看到王安石到底是如何在這個自私而愚昧的朝堂里干出一番真正的大事來。
如今,幾乎要到尾聲了,那裏有不繼續看戲的道理。
王安石之所以會被皇帝拋棄,真正的原因是他推行了令皇族、後族和權貴們利益集團受損的免行法。
王安石變法之前,皇宮和權貴們的一切採購,尤其是在開封城的採購都不是不花錢的,各商行必須為官府和權貴們無條件地奉上他們所需要的商品。不僅如此,官府和權貴們還肆意勒索這些商行提供遠超採購需要的商品。
倘不如意,即恃權懲治。如三司副使彭度因買來的靴皮不良,即處治皮靴行人二十人。商行因為官司虧損慘重,小商販多因此失業。
四月,開封肉行徐中正等請求不再向官府和權貴供肉,仿照免役錢法。交納免行役錢。
皇帝詔令市易務與開封府司錄司詳定諸行利害。
八月,市易務制定「免行條貫」在開封商行中實行。各行按照收利多少交納免行錢,免除行戶對官府的供應。也就是說,商戶們繳納免行稅之後不再向官府和權貴免費供應任何商品,官府那怕是禁中賣買貨物,也要下雜賣場、雜買務。由市易司估定物價高低。
這下子算是捅了馬蜂窩,雲家之所以會受鄉鄰喜歡,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雲家從不強買強賣,只要拿東西就給人家銀錢,雲崢覺得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但是皇族,後族,以及其餘勛貴們不這樣看,免行錢又為朝廷增加一批收入,對商人也較為有利;
打擊的對象。是恣意勒索和從中漁利的上下官司,以至禁中的皇族、後族及左右的宦官。免行錢實行,這些人群起反對。
王安石千不該,萬不該在這個時候把曹皇后家人賒買人家樹木不給錢,反而由內臣用假姓名告狀的事情暴露出來,當例子講給躺在床榻上的皇帝聽。
還當着鄒同的面說:士大夫不滿朝廷政事,與近習宦官相勾結。陛下只看朝廷大小官不避宦官的能有幾人,就知道宦官的害政了。
就這一句話。鄒同就跪倒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連給皇帝翻譯話語的職責都忘了。
於是。拗相公成功的把全天下的人都給得罪光了,原本不反對變法的人見王安石根本就不給大家任何一條路走,也開始強烈的反對變法了,比如鄒同就是這樣,他家的晚輩可是沒少干那種半尺紅綃一張綾系向牛頭充炭直的事情,如何會不心驚?
然後就有了宣德門王安石被羞辱的事情。
中秋夜。王安石應邀按照慣例去皇宮觀賞花燈,地點是皇宮正門宣德門。
王安石的馬車進入宣德門後,不想這個看上去很平常的舉動竟惹了麻煩。在這裏值守的太監杜衡則先是沖他大聲叫停,隨後示意守門衛士上前揪住為王安石牽馬的馬夫,不由分說上來就是一陣拳腳。同時擊打王安石的馬車。
馬夫罵道:「瞎了狗眼啦,這是王相公的馬車!」張茂則呵斥道:「相公也是人臣,難道要當胡作非為的王莽嗎?」。
一個當朝宰輔居然遭下人如此侮辱,王安石自然十分窩火,馬上找到皇帝給評理:「陛下,門內下馬,並非我王某開的先例,先前隨同龐籍龐相陪皇上進大內都這樣。」
這一提醒,皇帝也覺得有理:「是嘛,朕做親王時,地位可是在宰相之下的,不也是在門內下馬嗎?今天這事何故如此?」
不料一向與王安石不對眼剛剛從青塘返回東京的文彥博卻冷冷地甩出一句陰毒的話:「老臣從來只於門外下馬。」言外之意這是當臣子的應該懂得的規矩,難道就你王大宰相特殊?
皇帝為了平息眾怒,秉公處理,將此案移交開封府審理。接手宣德門一案的是開封府判官梁彥明、推官陳忱。
這兩位都是被王安石簡拔出來方便推行變法而塞進開封府的人,他們自然毫不猶豫將門衛判處杖刑,把兩個大膽狂徒打了個屁股開花。
事情至此,本可以畫上句號了。但王安石覺得這事並非偶然,不然一個小小的門衛哪來這麼大的膽?所以強烈要求皇帝徹查幕後指使,拗相公的秉性展露的淋漓盡致。
宣德門一案由此在朝中大臣中引發熱議,不少官員也毫不客氣地指責王安石的不是,御史蔡確就公開站出來為受冤屈的門衛辯護:「衛士的職責就是拱衛皇上,王安石不按規矩下馬,衛士理應呵止他。而開封府的倆判官枉法,就知道仰高官鼻息,不僅不秉公執法,反而對衛士重打板子,從今往後,衛士誰還敢忠於職守?」
事情越鬧越大,到了這個時候王安石才發現滿朝文武大臣竟然沒有一人幫自己說一句話,即便是向來急公好義的曾公亮也低眉垂目,至於雲崢則是好奇的瞅着自己,面帶惡意!
孤獨的王安石告了病假,再加上兒子王雱病逝,讓他徹底的心力交瘁了,一連上了三道奏表請辭,皇帝挽留無效之後還是同意了……
然而,外界之人並不打算放過他,他們妄想徹底的將王安石的辦法推翻,讓大宋重新回到以前的狀態。
這一點是王安石所不能容忍的,於是,滿懷悲憤的王安石就挑着白幡,坐在樊樓門外,向全東京的百姓求援,希望自己的變法即便是不能獲得哪些勛貴的支持,至少,哪些受益的百姓應該替自己說兩句公道話吧……
雲崢瞅着樊樓外面的王安石嘆口氣就低下了腦袋……
此時的王安石慘不忍睹……
頭上滿是爛菜葉子和碎裂的雞蛋,蛋黃掛在他的長臉上有說不出的滑稽,他的長衫上糊滿了黑色的狗血,一雙黑色的皂靴踩在糞水裏,整個人卻依舊高傲的站着,昂着頭瞅着樊樓上的勛貴怒吼道:「蒼天知道我王安石幹了些什麼,蒼天知道我王安石問心無愧!蒼天更加知道這個天下只有繼續變法才可能會有真正的公平!」
五城兵馬司統領侯坦之靠在欄杆上高聲笑道:「你已不是相公,老夫也用不着對你客氣,你想要民心,你也得到了民心,拗相公,此刻,你可還滿意?」
王安石轉過頭看着那些不斷起鬨的百姓痛苦地道:「百姓無知,他們需要引導……
侯坦之,你高官得坐,駿馬得騎,享受着肥美的民脂民膏,卻幹着魚肉百姓的事情,身為聖人門下,你難道就不感到羞愧嗎?」。
侯坦之大笑道:「你的門下鄧綰說過一句話,老夫覺得甚為合心意,那就是「笑罵從汝,好官須我為之。」
王安石臉色數變,張嘴嘔出一口黑血來,大笑道:「痛快,痛快,多日以來的鬱悶竟然一朝散盡了,看來老天不准我王安石早逝,汝且等着老夫死灰復燃!」
遭受了如此嚴重的羞辱之後,王安石竟然大笑着離開了樊樓,從家人的手中取過白幡,扛在肩膀上大步流星的離開了樊樓。
侯坦之驚怒交加,站起身攀在欄杆上,各種污言穢語竟然滔滔不絕的從這位當朝三品官的口中噴涌而出。
雲崢笑着朝對面坐着的龐籍道:「真是看了一場好戲啊,血見得太少總覺得不夠痛快,請平章允許我推波助瀾一下?」
龐籍的臉頰抽動幾下道:「不可過份!」
雲崢見龐籍答應了,就笑眯眯的站起來,走到侯坦之的身後,重重的一腳踹在侯坦之的後臀上。
因為是含怒出手,這一腳的力道未免大了一些,侯坦之手舞足蹈的從樊樓的二樓就翻了出去,重重的砸在剛剛王安石立足之處。
龐籍見雲崢重新回到了座位上,瞅着坐滿了包廂的諸人沉聲道:「北伐才是當務之急,余者只是末節,只要北伐得勝,我大宋必將攀上另外一個輝煌,光耀千秋並非難事,諸位,我們當齊心協力鑄成大業,北伐大勝之時,就是我等留名史冊之時!」
諸人齊齊的恭聲道:「謹遵平章令!」
雲崢起身笑道:「十月初五,就是雲某拜將之日,請諸位前往觀禮!」
龐籍笑道:「這是應有之義,老夫等人定當前往!」(未完待續……)
ps:第二章
第五十九章拗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