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閃電牽回了馬廄,雁翎伸了個懶腰,朝它揮了揮手,痞痞地道:「晚安了,夥計。」
閃電抬起死魚眼,瞥了雁翎一眼,很給面子地「呿」了一聲。雁翎這才笑眯眯地走了。
沒想到一個晚上居然能見到兩個蒿山派的朋友,真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啊!/>
自從來到天霄派,可謂是徹底明白了「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句話。短短一個多月,雁翎就已經大大小小遇到了不少奇葩的事情了。這種時候,她就會分外想念蒿山派。在那裏度過的幾年,沒有一天是不快樂的。蒿山派雖然人數不多,但大家的感情卻很好,那種融洽快樂又單純的氛圍,至今都讓雁翎的心暖暖的。
出來了一個多月,她已經有一點懷念蒿山派的人了。神神叨叨的余意清,古靈精怪的秦柏,身嬌體弱的張凡等等。這種懷念的心情,在今晚見到兩個故友後,得到了一絲慰藉。
這種好心情一直持續到她回到所住的地方,看到一片狼藉、宛如被強盜關顧過的院子為止。
雁翎一個箭步沖了進去,鞋子踩上去咯吱咯吱作響,見鬼了,這地上是有多少碎瓷片呀。她稍微蹲下身捻起了一片,這不就是她下午的時候用來泡茶喝的茶壺麼?
雁翎撐着膝蓋起來,一邊小心翼翼地避開瓷片,一邊走到賀見霜房門前。門口大開着,在房間的中間,靜靜地站着一個人,背對着她,不知道已經立了多久。
雁翎一腳踏進去,心裏有點不安,說:「賀見霜?」
&去見梅炎之了。」他的聲音很低,很沉,不是在問她,只是在陳述這一件事。
雁翎愣了愣,沉吟了一下,決定不搪塞——在她看來,這並不是一件需要隱瞞的事情。
只是,賀見霜的反應如此平靜,雁翎反而有些不安了起來。已經見過了好幾次他是怎麼教訓別人的了,雁翎知道這小子是越生氣就越平靜的變態類型,越是在暴怒的邊緣,就越笑得燦爛,當下也有些緊張起來,心裏毛毛的。
阿門,這小子的雙卡雙待開關看來又切換了。這個模式的他,陰沉,善妒,偏激,多疑,偏偏還戰鬥力爆級,實在不是一個好對付的角色。[蠟燭]
那天,賀見霜說過的威脅還清晰在耳,雁翎知道他在這方面的心病很重,而且很大程度上,這個心病是因為她而產生的,所以,她有義務去解開,但是卻苦於沒有理由再提起。現在或許就是一個契機,讓她可以與他談談。
這是橫亘在他們之間的一個問題,而且是賀見霜的雷區,一觸就炸,如果想要長時間平和地相處下去,就一定要把這個問題談妥。她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於是,雁翎點點頭,坦然道:「是啊。」忽然又反應過來:「你拆我的信看?」
&麼,你不想讓我知道他來找你麼?」賀見霜回頭,直勾勾地看着她。
雁翎沒有騙他——他都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該生氣了。
雁翎捏了捏拳頭,心平氣和道:「我有什麼好怕的,如果我怕你知道,我剛才撒謊就好了。這件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有什麼大不了?他為什麼來找你,你到底為什麼還要見他?」賀見霜胸膛起伏了半晌,從牙縫裏擠出了這句話:「你還把那頭毛驢帶走了,是想跟他一起走,對麼?」
雁翎搖搖頭,耐心解釋道:「我帶毛驢下去,是因為那頭毛驢是他家的。這一次來的路上,全靠大師兄回家探親時捎帶了我一程,我才能這麼快速和安全地到達這裏。他府上的馬匹恰好都生病了,所以才會借了這頭毛驢給我。我只是想趁這個機會還給他而已。」
然而這番解釋,卻似乎火上澆油了。聽她一口一個大師兄,賀見霜的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猙獰,寒聲重複道:「你和他一起來?你陪他回家探親?」
&是為了找你才離開燕山的,而他只是順路捎帶上我,並不是故意帶我回家。」雁翎顰眉,輕聲而堅定地道:「今晚對我來說,只是去見一個朋友而已。」
&友?如果我要你今後再也不能見他呢?」
雁翎想了想——雖然感覺賀見霜會生氣,但是,她還是決定趁這個機會把自己的想法說開,便溫和道:「我不會刻意迴避任何一個朋友,這沒有道理。況且他還幫了我許多。但是,在我心裏,你和他本來就在不同的位置,你不需要依靠讓我斷絕和他的聯繫的辦法,來驗證你在我心裏的地位。」
&來說去你就是不肯。是啊,我和他當然不同了,當年你可是為了他,毫不留情地把我踹走了。現在他來了,你又要把我踹掉了,是麼?」賀見霜冷笑一聲,眼中閃過幾分怨毒的暗光,幽幽道:「為什麼他總是要來招惹你,他讓我很不高興。」
雁翎連忙拉住了他的手臂,阻止道:「不要衝動。」
賀見霜冷道:「心疼他了?」
&果你因此受傷,我會心疼。如果他因此受傷,我會內疚。」雁翎嘆了口氣,輕輕地撥開了他的手:「見霜,這個問題,等你平靜下來,我們再討論吧。」
賀見霜看了她一會兒,負氣奪門而出。
雁翎站在了原地,心亂成一團。看來賀見霜的心病,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消弭。這次的對話,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
翌日。
山城的客棧中,二樓的天字一號房門自從昨天半夜後,就一直沒有動靜。直到傍晚時分才終於開了。
賀見霜清洗掉了一身酒氣,沉着臉從裏面踏了出來。
掃地的小二看了他一眼,就不敢再抬頭了。等賀見霜出了客棧門,那小二才在心裏嘀咕——昨天半夜跑到客棧住店的這位公子,長得那叫一個挺拔俊逸,眉目如畫。可惜,好看是好看,但卻渾身煞氣,那臉臭得跟閻王爺一樣。昨天,他一來就點了兩壇酒,估計是酒醒後頭疼了一天,現在才清醒過來呢。
大概是因為昨天幫掌柜算賬算多了,現在有點眼花,小二怎麼看就怎麼覺得——那位公子遠去的背影,竟和那個住他隔壁、偶爾會因為喝多了被夫人趕出門口的大爺有點像。
對於自己為何會產生這種詭異的聯想,小二也是摸不着頭腦,也就不去想了,低頭繼續掃地。
傍晚時分。
秋天的太陽下山特別快,在街上遊蕩了沒一會兒,天色就完全昏暗了下來。薄薄的雲霞繚繞在山頂,漫山蒼翠的松濤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
賀見霜氣悶地走在了街道上,走過的地方的氣壓都紛紛降低。饒是他有天人之姿,但是那表情分明寫滿了不爽,腰間還有一柄長劍,路人也就紛紛避讓了,以免觸他霉頭。
不知不覺,賀見霜便走到了那條穿過整座山城的大河旁邊。有小販正在兜售河燈,賀見霜忍不住在那攤檔面前停住了腳步。
他想起了幾年前的事情。
那時候,是他來到燕山後第一次去放河燈。而且,那時候陪着他的人正是雁翎。
也許是因為回想的原因,他的臉上不自覺就染上了幾分迷茫和惆悵,那小販見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河燈,便咧開了嘴巴,熱情地兜售道:「公子,要買一盞河燈放放嗎?我們還提供筆墨,只要在河燈里寫上願望,放到河裏,漂遠了的話,老天爺是能看到的。」
賀見霜回過神來,身邊不知何時已經擠了幾個豆蔻年華的姑娘。看着像是在買河燈,實際上都臉色粉粉地偷看他。
賀見霜顰眉,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後方,那小販的聲音還清晰可聞:「買一盞吧,許個願,可靈驗叻!」
入夜後,岸邊已經擠滿了人,都是年輕的男男女女,手捧河燈,面帶笑容。賀見霜在心裡冷笑一聲,拂袖離開,找了一處沒什麼人的橋墩,不悅地坐了下來。
面前就是河流,冰涼的河水距離他不過半米左右。他這個位置是個凹進去的小岸口,不少河燈從上游漂下來,都卡在了這裏,沒法繼續往前流動了,不少河燈裏面的燭火已經熄了。賀見霜心裏更是不屑——果然只是騙小孩子的玩意兒,還說什麼老天爺都能聽到呢,這不,全都卡在這裏了。
卡在這裏的河燈里,大多數造型都優雅簡練,唯獨一盞格外繁複,還五顏六色的,看起來庸俗不堪。只不過,這麼多盞河燈,卻只有它的燭火依然亮着,明晃晃的,煞是突出。
他還記得,幾年前,雁翎所選的是一盞沒有任何花紋的河燈。此時看着這盞和雁翎當年所選的河燈完全相反的庸俗河燈,不知出於何種心理,賀見霜伸手把它拿了上來。
裏面的燭火還在微微跳躍,粗壯的蠟燭已經燃燒了一半有多了,差不多到底了。看來它已經在河中漂了很久,這樣都不滅,倒是難得。賀見霜自嘲地揚了揚眉,修長的手指輕輕拉開了它的花蕊,裏面果然寫着一行什麼字。
等仔細一看時,卻忽然僵住了。
雁翎的字跡。
——小彩蛋——
&派日記》
我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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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在外面睡了一天了……
雁翎為什麼還不來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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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如果是因為找不到我才不來的話,
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再待一天,再看看要不要故意出現在她面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