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匹馬拉着車不快不慢地前進,張潔與鄭少凡、柳飛、沈憶風四人離開雲台山莊,到了山腳便換上了馬車。/www。qВ\\
漂亮迷人的單鳳眼閃着溫和的光芒,鄭少凡靜靜地坐在那裏,渾身依然透着親切平易之氣。
自張潔回來後,他並沒有主動問過她。張潔心中猶豫,正要開口——。
「少主,走哪邊?」車外,柳飛冷冷的聲音響起。
「鄭州。」
「鄭哥哥!」張潔急了,企求地看着他。
曹讓分明說黑風在晉陽,而晉陽她是知道的,也就是如今的太原,與鄭州分明是兩個方向,他不會不知道……
沈憶風也有些驚訝地看着他:「鄭公子,這……不是說在晉陽麼?」
迷人的雙目中,黯然之色一閃而沒。
他含笑道:「想救黑風?」
沒有明言詢問,然而二人都知道他問的誰。
張潔垂下眼帘:「我……我有些擔心。」
「那就去鄭州。」
看着張潔二人詫異的目光,鄭少凡微微一笑,並不解釋.
車行幾日,四人進了鄭州城。
張潔已不陌生,第一次與鄭少凡見關盼兒就是在這里。
想到關盼兒,張潔心裏竟又閃過莫名的傷感,或許,是因為同情她吧?她是那麼愛他……
商旅往返,船乘不絕,車水馬龍,風物依舊。
然而,時光流逝,還是有什麼東西在偷偷地改變。
四人在客棧住了幾天,鄭少凡也並不提起。張潔雖然擔心,但她終究還是相信鄭少凡,既然他說會來鄭州,應該沒錯.
樓下,幾匹快馬奔來,惹得街上行人一片抱怨聲。
「……聽說往晉陽方向走了……」
……
聲音隨風飄來。
看着遠處馬蹄揚起的塵土,張潔全身發涼。她無意聽到了這幾個字,雖然不確定,但她依然感覺到,他們說的一定是他。
這些都是要追殺他的人麼?
不知道青衣姐姐有沒有找到他,他現在受了傷,能敵得過這些人麼?昊堂主他們會去找他麼……
心亂如麻,小手緊緊抓住窗欞。
「放心。」溫和的聲音.
聽到熟悉的聲音,張潔並不轉身,心卻已放鬆了好些。
他緩步踱到窗邊。
白衣如水,一塵不染,漂亮溫和的單鳳眼中透着迷人的微笑。
張潔忽然扭頭望着他:「鄭哥哥,你怪他麼?」
鄭少凡看着她,搖搖頭:「他委實不該……」
「可他也是無辜的!」張潔着急,如果連他都不幫了,那……
他有些猶豫:「你……」
「鄭哥哥,你救救他!」她緊張地拉着他的手臂,「若不是沈莊主,他一定不會變成這樣。人已經死了,就算殺了他,也……」
說完,眼淚又不爭氣地掉下來。
鄭少凡嘆了口氣,不再言語,只伸手輕輕替她拭着淚珠。
張潔立刻低頭,擦擦眼睛。
半日。
他忽然微微一笑:「你可知我為何要來鄭州。」
張潔也有些不解,這個問題她早就想問了。曹讓明明說是在晉陽,他為何偏偏要走相反的路線來鄭州呢?
「只因,」鄭少凡側過身,「你在鄭州。」
張潔愣住。
鄭少凡看了看她,柔聲道:「他必定會來,你放心。」
聽到這麼自信的語氣,張潔心中安定了些:「那……我們就在這里等他麼?」
他含笑點頭。
張潔立刻面露喜色。
他既這麼肯定,就一定不會錯。現在曹讓他們只管往晉陽追,來這里自然安全多了。但高興之餘,她又隱約覺得疑惑——是因為自己?
看着那美麗的小臉一掃憂愁,自信迷人的單鳳眼中,不經意又掠起了淺淺的憂傷。
黑風行事向來難以常理推斷,他既不回黑血教,也不願留在雲台,又怎會莫名去晉陽?果真毫無掛礙的話,以他素日行事又怎會逃,而不選擇最直接的方法?
倘若是以前,自己絕無把握說他會來。直到雲台,黑風面對她揚起的手久久不落之時……
將黑風引來這里,的確是救他的一個辦法。
但,心中會後悔麼?.
「你果真如此在意?」輕輕的聲音。
張潔正開心,聞言不由呆了呆:「他受傷了,我……」
她是這麼想的?鄭少凡靜靜地看着她。
天生的自信與睿智,使他談笑間不知解決了多少江湖大事。身邊耀眼的光環,使他無時無刻不揮灑自如、風采照人。
然而此刻,他竟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不安。甚至,他希望這件事儘快過去,儘管她會傷心。那時,他們可以一起回到揚州,他會讓她過得如往常那般快活、美麗。
溫暖的目光灑遍全身,張潔也有些慌亂。雲台那段時間,他們的關係似乎早已定下來了。
白衣翩翩,瀟灑睿智,談吐風流,溫柔自信,永遠帶着春風般的微笑,似乎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站在自己身邊的,儼然是無數女孩子翹首以盼的夢中情人,來到古代,自己一直都痴痴迷戀着他。
而他,也喜歡自己。
可為什麼心底還那般迷惘?.
鄭州,深巷。
微微的喘氣聲,一隻有力的手扶上牆壁,努力使自己不倒下。
體內仿佛有無數火苗在燃燒,細細的煎烤,五臟六腑似乎要被融化。俊美的臉上沒有了面具,卻有些泛白,表情僵硬。
他暗自苦笑。想不到傷勢發作又提前了一日,巷口依稀能看到街上人來人往,實在不是時候。
忽然——
扶牆的手猛地放下,他挺身站直,冷笑一聲。
「出來!」
沒有人。
寒氣迫散開來,整個小巷似又陰暗了許多。
唇邊泛起驕傲與殘酷的笑意,修長的雙目中,隱隱泛着紅絲,但那目光卻更冷,透着無數憤恨嘲諷之色。
他雙手微握,真氣已然凝於掌上,然而,胸中卻氣血翻動,似要噴出口,體內的灼燒感也越來越烈。
終於,幽幽的聲音響起——
「你還要妄動真氣麼?」.
他一愣。
悠長的小巷中,赫然多出了一個曼妙的身影。
略顯憔悴的臉上未施任何脂粉,卻依然殘留着一絲自然的嫵媚,在翠綠長裙的映襯下,竟更顯清麗動人。
竟是她。
他不能妄動真氣,別人都不明白緣故,她卻是知道的。
「你……」
「想不到?」關盼兒打斷他的話,淡淡一笑,「我從未見過這張臉,竟然還能認出你。」
他默然。
「或者,想不到我還會來找你?」停了停,優美的聲音又有些自嘲:「我也想不到,在這兒還能遇見你。」
良久,他長嘆一聲,泄了真氣,靜靜地看着她。
「僅僅如此是不夠,你,動手吧。」
看着那俊美蒼白的臉,美麗的眼睛裏光芒閃爍,她忽然扭過臉:「你……先療傷吧。」
他愣住。
似已知道他的意外,她努力沉了口氣,又轉頭看着他,微笑道:「你放心,我不會再纏你。」
聲音平靜得如同一池靜水,沒有絲毫波紋。
沉默。
「你不必,」低沉的聲音,「我已欠你太多。」
剎那間,原本平整的翠綠衫裙起了微小的褶皺,似在發抖。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使語氣顯得平靜些。
「你寧可如此,是為了她麼?」
半晌。
「與她無關。」
眼淚,終於還是流下。她忽然捂住嘴,轉過身就走。
「我在紅香樓。」
指縫中,柔美的聲音清晰地透出來,已有些發顫。
看她去遠,挺拔的身形一搖,黑色的血液終於翻湧着衝出口,噴在地上、牆上.
清晨。
陰冷的天氣,好似不祥的預言,讓人心生沉悶。
張潔站在橋頭,看着橋上橋下人來人往,耳畔叫賣聲不斷。因為長相頗美,不時還有一些輕浮之徒偷偷在旁邊看她。
她卻渾然不覺,只顧想自己的事:「都這麼多天了,怎麼還不來?」
皺起眉。
這半個多月,她天天都在街上穿梭。鄭少凡見她如此,倒也不擔心,只是告誡她不要獨自往人少的地方走。然而,她幾乎把整個鄭州城都逛遍了,還幾次差點迷路,那個熟悉的身影始終沒有出現。
鄭少凡的話很少錯。
想到這,她又燃起信心:是不是他已經來了,不願意見自己呢?
思索間,身旁,有人輕聲嘆氣。
她回過頭,眼睛一亮。
「黑風哥哥!」.
看她又扯着自己的衣袖,沈憶風愣住,苦笑。
「你怎麼出來了,」張潔放開他,尷尬地笑了,「那個,我認錯……」
沈憶風搖搖頭,笑道:「兩次都被你認錯,我現在也想見見我大哥長得什麼模樣了。」
他在雲台見到黑風時,黑風是戴着面具的。
張潔也有些好笑,第一次去雲台在半山的亭子裏遇上了沈憶風,那時自己也將他認錯。
「你們長得一模一樣呢!」臉上出現兩彎標準的月牙,「就是感覺不一樣。」
「感覺不一樣?」
「對啊,你很斯文,很溫和,像個書生,」她想了想,「他不一樣,他看起來很冷,眼睛也很冷……」
想到那寒星般的目光,她鼻子一酸,不再說下去。
沈憶風默默地聽着,半晌,修長的雙目中,又露出藍天湖水般明淨的笑:「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見到他了。」
聞言,她又開心了些。
「可我們找了這麼久,都沒找到,」想了想,她忽然緊張起來,着急地抓住他的衣袖,「他會不會在晉陽出事了?」
沈憶風也有些黯然,隨即又微笑:「不會。」
說完,見衣袖還被張潔抓着,他不由露出尷尬之色,忙抬眼看看四周,見沒人注意,方放下心。
二人再說了會兒話,沈憶風便先回客棧去了。
張潔倚在橋頭,看那俊秀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時近年底,家家戶戶都在忙着準備過年,街上、人人面上都一團喜氣。
她有些發呆。
忽然,背後冷冷的聲音響起——
「你不必等了。」.
張潔嚇了一跳,轉過身,卻是柳飛沉着臉站在後面。
「柳大哥?你……」
柳飛冷冷地看着她,半晌,緩緩開口:「七日前,江南金刀田老爺子身中黑血掌,死在晉陽。」
張潔全身一涼,柳飛雖然沒指明,但她已經猜到說的是誰了。
他又殺了人?而江南金刀田老爺子——「是家父訂下的,江南金刀田老爺子之女。」很久以前,江歌的聲音又浮現上來。
盈盈的父親!他殺了盈盈,又殺了她的父親!
她腦中一片空白,無力地靠在橋欄上。
柳飛沉臉看着她,不言語。
張潔垂下頭。
不會!鄭少凡說他會來鄭州,為什麼他還在晉陽殺人?她想起沈靜山同意曹讓他們去追殺他的話,心中又一陣刺痛——他是不是傷心透頂,已經不顧一切了?
停止混亂的思緒,她擦擦眼睛,抬頭看着柳飛:「謝謝你。」
柳飛冷冷看她半晌,轉身就走。
「不必,我只為少主。」
張潔又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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