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明面上和暗地裏的交易、約定都進行的差不多時,程名振的婚期也就臨近了。\\www.qΒ//他現在於巨鹿澤中的聲望已經直追大當家張金稱,而杜疤瘌父女二人原來的實力就非常龐大。所以負責操持準備婚禮的人都不敢怠慢,一干酒水菜餚全揀上好的採辦。為了不讓好兄弟丟臉,王二毛還特地跑了距離巨鹿澤最近的襄國郡治所龍岡城一趟,趁天黑「請回」來十幾名大廚,吩咐他們務必拿出渾身解數,否則非但領不到工錢,甚至連回家的希望都不會給!
酒菜之外,所有衣服、箱櫃以及新人鋪床的被褥、窗戶門口的裝飾,連同喜字、糖果點心等,都是寨主夫人柳氏幫忙安排的。特別是兩個新人穿的若干套衣服,從外到內,從開始選料到後期做工,完全是柳氏一人在張羅。憑她以前在富貴人家的生活經驗,倒也置辦的大方得體。唯一的一點瑕癖就是,杜鵑在拜天地時要穿的嫁衣在量尺寸時稍有偏差,穿在杜鵑身上略小了些。不過被幸虧發現得早,趕在婚禮前一天,柳氏、蓮嫂、杜鵑和周寧四人忙乎了大半夜,最終搶在天明之前,重新縫製了一套更合體的嫁衣。
「這套小的,扔了滿可惜的,寧子拿去留着穿吧!」有了新嫁衣,蓮嫂看着原來那套就覺得彆扭,趁着杜鵑去做妝容的時候,偷偷將其塞給了為她打下手的周寧。
周寧還是個姑娘家,雖然被張金稱賜給了王二毛,卻還沒有拜堂。立刻羞得滿臉通紅,接亦不是,不接亦不是,站在那裏直打哆嗦。
「還是我去處理吧,寧子,你去幫着七當家看看,別把腮紅塗得太淺了!」忙碌了一整夜的柳兒見狀,趕緊黑着眼圈,伸手接過作廢的嫁衣。「拆了改改,將來還能給別人用。七當家身量高,澤地里的姐妹骨架誰都比不上!」
巨鹿澤內物資並不豐富,所以柳兒說得話也在理兒。周寧輕輕答應一聲,低着頭,如蒙大赦般去了。望着女孩子單薄的背影,蓮嫂笑着搖頭,「這沒一點兒眼力架的丫頭,虧得遇到了七當家。嗨,如果去伺候別人,還不知道怎麼被主家收拾呢!」
「她哪裏是伺候人的命,你沒看王堂主麼,都恨不得將其給供起來!」對於不是很有眼色的周寧,柳兒也不甚喜歡。總覺得這小丫頭走路的樣子就像只貓,好像隨時都準備藏進陰影里。但王二毛最近戰功頗著,周寧與他的婚事已經無人能阻止,並且漸漸提上了日程。所以,看在王二毛的份上,大夥也不能太難為了小丫頭。畢竟嫁給王二毛後,她的身份立刻會變成堂主夫人,不能隨便當做普通丫鬟看待。
兩個經歷過婚姻的女人相視而笑,不顧身份的差距,坐下來慢慢聊天等待天亮。按照巨鹿澤附近民間的規矩,婚禮是要進行一整天的。就在太陽剛出來的那瞬間,新郎要騎着高頭大馬,將新娘從其家中接出來。然後一路吹吹打打迎到自己家中。
拜天地卻要放在正午的時候,因為正午陽氣最盛,百邪不侵。下午一直到半夜,則是賓客們喝酒,灌新郎的最佳機會。如果能將新郎灌得找不到洞房門朝哪邊開,則會給大夥留下一輩子的笑料。
當然,能不能保護得新郎平安進入洞房,就要看儐相的本事了。為此,王二毛足足十天沒碰酒水,發誓要把全部本事留下來,用在最關鍵的時刻。
女人們在婚禮前夜忙得幾乎沒時間合眼,男人們同樣沒工夫睡覺。程名振和他娘都屬於外來戶,婚事完全得入鄉隨俗。而按照張金稱等人的鄉禮,新娘的嫁妝,以及娘家人的禮物,要提前一晚上送入新人家。據說藉此可以助長新娘的福分,免得她在婆家受到委屈。
只是杜鵑的娘家人稍嫌多了些。整個巨鹿澤中,除了程名振的第九寨,其他八個寨子都可以算作女方的親朋。大夥趕着過來送禮,立刻把禮物堆滿了張金稱特意為新人興建的院落。
郝老刀是杜鵑的師父,此刻身份最大。所以送得禮物也要第一個展示於人。老傢伙咬牙跺腳準備了小半個月,最後拿出的卻是一把柝木大弓。足足有四尺半高,戳在地下直達四當家王麻子的脖頸。眾賓客立刻紛紛喝倒彩,笑郝老刀位尊禮薄。五當家好老刀也不着惱,笑着晃晃腦袋,得意洋洋地說道:「禮薄?說實在的,整個大隋,你也找不出第二把這樣的弓來。這是老子年青時走西域給人護鏢,花高價從大食商人手裏買的。你甭看它這老長,開起來卻絲毫不費力氣,射程也比一般步弓遠許多。老子當年拿着它,能射中二百步外的獵物眼睛!」
「吹,你就吹吧!」王麻子笑着撇嘴。二百步外,獵物的眼睛看上去就像香火頭兒般大小,郝老刀的射術只能算中等偏上,能射中,才怪!
眾賓客哈哈大笑,一邊繼續拿郝老刀開心,一邊觀賞別人的禮物。作為杜鵑的叔叔輩,大當家張金稱、二當家薛頌和其餘幾位當家陸續拿出了自己精心準備的賀禮。因為最近巨鹿澤群雄「做買賣」的收益很高,所以禮物件件都價值不菲。就連以吝嗇著稱的四當家王麻子,也突然變得大方起來,出手就是一套鑲金八寶琉璃盞,拿到外邊去,至少能換二十吊錢。
遠道而來的綠林豪傑們也不肯落了臉,紛紛掏出禮物相賀。其中最貴重的一件來自高開道,他身為高士達的晚輩,最近卻好像跟高士達不太合得來。這幾天張金稱明着暗着做了很多冒犯高士達威嚴的事情,高開道都裝聾作啞。平時反而放下身段跟程名振、王二毛等人打成了一片,開口閉口以兄弟相稱。
「這隻金馬鞍,是高家先輩從突厥王族手中得來的。送給小九兄弟,助你將來事事都馬到成功!」說着賀詞,高開道將鑲滿了金珠、寶石的馬鞍雙手捧起,笑着交給程名振。
這樣的禮物有些太重了,程名振實在不敢接。一邊推辭,一邊回頭張望二當家薛頌和大當家張金稱,期待他們兩個能給自己解圍。二當家薛頌笑而不語,大當家張金稱卻非常大度地擺了擺手,「不就是突厥王族的馬鞍麼?你收下好了。要是過意不去,將來高兄弟大婚時,你也準備一份同樣貴重的禮物給他!」
「那我就不客氣了!」程名振得知張金稱不介意此事,趕緊笑着躬身施禮。高開道卻不肯受,側開半步,跟他斜對着做了個平揖,「你我兄弟一見如故,又何必客氣。將來哪一天,說不定我有事需要你幫忙。屆時還請程兄弟別推脫就是!」(注1)
「那是當然,小九兄弟還有什麼辦不到的事情!」張金稱信心十足,代替程名振大包大攬。
接下來又是一頓愉快的酒宴,眾人一直喝到半夜,才各自散去。送走了賓客,程名振和王二毛兩個趕緊收拾洗漱,合着衣服閉了會兒眼睛。勉強才休息了小半個時辰,卻又被迫不及待的弟兄們喊醒,沐浴更衣,全身上下收拾乾淨利落。
忙完了這一切之後,東方便開始發白。好兄弟兩個立刻騎了高頭大馬,並絡前去迎親。段清、韓葛生,周禮虎等鄉勇出身的老兄弟跟在身後,每個人都使足了力氣,鑼鼓敲得震天般響亮。
程名振穿了一件天青色的綢袍,頭戴一頂黑色儒冠,腳踏軟底短靴。若不是胸前披紅掛彩,看上去就像一個趕考的書生。他本來生得有眉清目秀,被這身打扮一襯,愈發顯得英姿勃發。害得沿途觀禮的小女孩們芳心亂顫,一邊拍打着手掌,一邊目不轉睛地盯着新郎官臉上看。王二毛則非常盡職地將無數媚眼和花枝給擋下來,留在記憶里自己慢慢享受。
新房建在一個小湖畔,距離杜鵑的軍營非常近。不過是半柱香時間,迎親的隊伍已經來到新娘家門外。杜疤瘌此時又突然變得心疼起女兒來,堵着院子門不住地嘮叨。王二毛用三罈子貼着紅紙的老酒,和一包銀豆子堵住了他的嘴。老傢伙立刻眉開眼笑,從身邊的嘍囉手裏接過一個褡褳,炫耀般在王二毛等人眼下晃了晃,露出滿滿白的、黃的,然後迅速合攏,笑呵呵地掛在了新郎官的馬鞍後。
壓馬鞍的禮物收下後,今後程名振就與杜疤瘌是一家人了。老泰山拉着女婿的手,越看越是順眼。如果不是周禮虎等人在旁邊一個勁兒的催,差點兒就耽誤了杜鵑上花轎。花轎抬起來後,周圍更是熱鬧。人們紛紛把頭天晚上紮好的紅花和趁着天亮採集的野花向一雙新人拋出,目光中充滿了羨慕。
蓮嫂早就沒了丈夫,柳兒也是改嫁之身,所以二人都不能參加正式婚禮,只好倚着門口,默默看杜鵑的花轎被一群人擁着遠去。直到外邊的鼓樂聲都飄散了,才笑着擦了擦眼角,回到空蕩蕩的屋子裏邊收拾新娘留下來的衣物。
「鵑子從小沒人照顧,這回虧了夫人一直指點她!」猛然間心裏湧起幾分失落,蓮嫂勉強笑了笑,有一句沒一句跟柳兒說道。
「我一直把她當做自己的親妹子!看她嫁了,真有幾分捨不得!」此時的柳兒卻露出幾分剛毅,笑着搖搖頭,大聲說道。
看着胡床一角擺放的,被杜鵑棄用的嫁衣,她的目光又是一楞。再次搖了搖頭,將嫁衣捧起來抱在懷中,轉身離開。
這件嫁衣是她指導着杜鵑,花了整整三天三夜才縫就的,一針一線都費盡了心思。趁着從人不注意,柳兒將衣衫抖開,在自己肩頭比了比。路邊的湖水中,迅速映出一個俏麗的倒影。
注1:平揖,即與對方以同等的禮節作揖。意味着雙方為平輩或平級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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