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樁頭疼事「圓滿」得到了解決,張金稱心情大暢。全\本/小\說/網立刻命人去準備酒菜,在中軍帳內款待幾位巨鹿澤的柱石人物。程名振酒量很一般,心裏又惦記着演練精兵的事情,淺淺的吃了幾杯,便找了個合適的藉口向大夥告辭。
一干老江湖們吃酒向來是不喝趴下不算盡興,見年青人適應不了大夥的習慣,又罰了他兩盞,也就罷了。程名振一走,杜鵑亦立刻站起身,眾寨主鬨笑幾聲,心照不宣,揮手命她自便。
轉頭出了主寨,程名振臉上的笑容便再也裝不下去。嘆了口氣,輕輕搖頭。與他並肩而行的杜鵑心情也不太舒暢,跟着嘆了口氣,用靴尖踢得路上的石子四處橫飛。
「小心別傷了人,也別踢到大塊石頭上傷了腳!」畢竟已經有了夫妻之約,程名振不忍看杜鵑一個人生悶氣,側過頭,低聲叮囑。
杜鵑等得就是對方肯先開口跟自己說話,笑了笑,柔聲道:「沒事,我踢習慣了。倒是你,有氣不要憋在心裏面。他們那些人沒臉沒皮,你自個兒氣得再厲害,他們也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不會就此改了。」
「我哪裏想過改變他們!」程名振長出了一口氣,繼續苦笑,「我只是有些不適應罷了。大當家曾經親口答應過二毛。前天又親口答應過柳夫人。你爹和四當家帶頭一鬧,他就立刻又改變了主意。這好歹只是件內部小事,若是將來與官軍開戰,他也沒個准主意的話……」
「以前還不是打到哪算哪,打不過就跑?」杜鵑苦笑,「現在已經比原來好多了,至少偶爾還聚在一起商量商量長遠目標,不是過一天算一天!」
二人相對着搖頭,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濃濃的失望。程名振失望的是,如果老傢伙們於任何事情上都糾纏不清的話,巨鹿澤早晚有一天,會被外面的官軍連根拔除。作為九位當家人之一,自己的未來根本看不到任何光亮。
而杜鵑失望的是,娘家人實在不給自己長臉。念着往日的救命之恩,程名振現在還能包容自己。如果有朝一日這些情分都被父親給揮霍絕了,夫婿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會不會也充滿鄙夷呢?
一時間,小夫妻二人誰也沒心思再說話。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默默趕路。又繞過兩座小湖,堪堪離杜鵑的營寨近了。她猶豫着停下腳步,從鼻孔里嘀咕道:「我先回去了。明天校場上再見!二毛那邊你不用擔心,我會好好解釋給他聽。」
「我跟你一道去吧!」程名振想了想,低聲回應。「他一直對周寧志在必得。肯定會相當失望。好在兩個人都屬於你管轄,有的是讓他們在一起的機會。」
見自己的小伎倆得逞,杜鵑露齒而笑,略顯淡棕色的臉上登時灑滿了陽光,「大不了我讓二毛帶親衛隊,天天守在她身邊,雖然暫時得不到,也不至於太心焦!」
這個安排差強人意,但總好過什麼補償都沒有。程名振咧嘴笑了笑,低聲回應,「也好。反正很快就會有仗要打。等二毛立些功,咱們便有了足夠的藉口!」
「你真的要帶弟兄們出澤去幫我爹他們搶女人?」杜鵑的腳步一滯,皺着眉頭追問。
心中惦記着好朋友王二毛,程名振一直沒太注意杜鵑的表情,點點頭,信口解釋道:「不是因為今天答應了四當家他們,而是需要出去活動活動,看看先前練兵的效果到底如何?另外,把注意力轉移到巨鹿澤外邊,大夥就不整天盯着營地裏邊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了。如果一直像現在這樣天天在窩裏憋着,早晚會憋出是非來!」
有關巨鹿澤中一些老傢伙看向程名振目光里所包含的內容,杜鵑也覺察得清清楚楚。她不想這麼快就讓程名振出去冒險,但心裏也明白夫婿若想在巨鹿澤中站穩腳跟,肯定要通過幾場硬仗來實現。咬了咬牙,低聲詢問,「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咱們兩個的婚事之前,還是之後?張大當家會答應麼?他可是一直說要暫時避開官兵的風頭!」
「這就是張大當家的意思啊!」程名振看看侍衛們都知趣地沒跟上來,伸手替杜鵑整了整頭髮,笑着解釋。「張大當家怕我不肯盡心幫他。所以才想通過把周寧賜給二毛來示恩於我。連同他努力促成咱們兩個的婚事,都是為了示恩。我如果再不肯出去打一仗,便是不識抬舉了。不過你放心,我要等房子蓋起來之後再動身。速去速回,等房子裏的新泥幹掉,能住人了,也就回來了!」
「我跟你一起去!」杜鵑楞了一下,本能地做出反應。隨後才意識到這一切都建立在程名振的假設基礎上,張金稱其實沒明確做出過任何暗示。「你,你確定張二伯懷疑,懷疑你不盡心盡力?」她瞪大眼睛,目光中充滿了茫然。沒遇到程名振之前,父親就是父親,張二伯就是張二伯,關於幾個寨主之間的明爭暗鬥,她很少去關注,也很少去想。而現在,伯伯和叔叔們卻越來越複雜了,複雜到她再也無法看清楚他們的笑臉背後,到底隱藏着怎樣的心思。
「也不怪他。換了任何人處於大當家位置,都會多想一些!」程名振愛憐地撫摸了杜鵑的發梢一下,笑着搖頭。「這方面,張大當家已經做得夠好了,我也不能奢求太多。早些跟官軍打一仗,證明給他看便是!」
比起因為懷疑就動手相害的林縣令,張金稱的心胸的確已經寬廣得多。巨鹿澤中環境雖然不盡如人意,但畢竟還能讓他暫時活着,並且活得還比較舒坦。想到這,他的心情更暢快了些,笑了笑,繼續解釋道:「並且這次出兵,也不會打得太熱鬧。我明天會去找一下大當家,向他請一支令箭。讓他允許我在機會差不多時,帶三千弟兄出去轉一圈。一則檢驗一下練兵成效,二來讓河北各地的綠林同道們知曉,咱們巨鹿澤的弟兄敢跟官府動真格的,不會做縮頭烏龜。這樣,我自己的目的也達到了,大當家對外展示實力的目的也達到了。一舉兩得!」
「我和你一起去!」杜鵑的心裏沒程名振那麼多彎彎繞,卻始終有所堅持,「咱們一道出澤,一道回。免得天天對着某些人,讓我心煩!」
「這回你得留下!」程名振搖頭拒絕,「我肯定拉着王四叔、孫六叔一起走。讓他們給我督戰。你留在澤中不會遇到他們。並且還能督促底下人仔細準備咱們的婚禮。」
見杜鵑滿臉不情願,他笑着捏了捏對方的鼻子,繼續道:「再者說了,我也不喜歡看到你受傷,更不喜歡看到你渾身是血的模樣。打仗是男人的事情,我程名振能保護好自己的女人,不用她親自去拼命!」
從沒聽過對方如此直接的表白,杜鵑的臉立刻紅成了一個熟透了的柿子。抬起迷濛的眼睛,以從沒有過的溫柔聲音嚅囁道:「我,我也怕你受傷。更怕你對我,因為別人對我失望。小九哥,我從小沒人教,所以也不知道怎麼做你的妻子。如果你覺得我哪做得不好,或者不想讓我做什麼,儘管對我說。我寧願自己改,也不想你憋在心裏!」
雖然與杜鵑之間總存在着一些看不見的隔閡,程名振亦被少女滾燙的話語燒得血脈賁張。他不知道這種感覺到底是不是喜歡,卻明白自己縱使將師父留給的財寶都拿出來,也買不到同樣的真摯。伸手將杜鵑的手緊握在掌心,低聲回應道:「你也是,不要刻意委屈自己。不知道上輩子積累了什麼功德,讓我能娶到你。但咱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我希望兩個人都開開心心。一輩子也別生氣!」
「我已經很開心了!」杜鵑的手指向外抽了一下,又迅速送了回來,仿佛生怕程名振放開一般。「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莫名奇妙的開心。雖然有時候被你氣得掉眼淚,但過後心裏還是甜的。現在想想,也許從見到你的時候,我已經喜歡上你了!我這個人好沒臉皮,你,你可不能偷偷笑話我!」
「不笑,不笑!」程名振的心臟被幸福所充滿,一時間,居然覺得天下之事,無不可為。「這輩子都不會笑。你不懂的事情,我教給你。我不懂的事情,你教給我。反正日後我當土匪,就帶着你一道當土匪。等亂世結束了,咱們就找個誰都不認識咱們的地方,買幾十畝地!一個耕田,一個織布!再養一堆小雞小鴨子,讓它們天天生蛋給咱們吃。」
「我可不會織布!」杜鵑眯縫起眼睛,鼻子皺成了一個小團。
「我也不會種地啊!」程名振忍不住又伸手捏了捏,笑着道。「咱們都可以學。反正,亂世總歸會過去的。咱們不會一輩子當土匪。咱們的孩子也不會當土匪!」
話音落後,兩個幾乎同時楞了一下。杜鵑反應甚為敏捷,淡淡一笑,低聲問道:「小九哥,你是不是不喜歡當土匪?」
「我不喜歡自己當,也不喜歡你當。自古以來,當土匪的都沒好下場。咱們現在沒辦法,但將來總有一天會突破困境!」程名振點點頭,實話實說。他不打算對杜鵑隱瞞自己的真實想法,有些事情,夫妻之間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
本以為要花費些力氣,才能讓杜鵑接受自己的觀念。不料,素來脾氣急躁的杜鵑此刻卻比任何女孩都溫順,抓住程名振的手,輕輕按在自己的臉上,「我也不喜歡!我喜歡逛街,喜歡吃零食,喜歡為了買一件合意的東西挑來挑去。就是不喜歡別人怕我。更不喜歡別人說我不像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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