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全軍,今夜子時,全軍出城襲擊太平軍大營!」
一句話讓所有軍官駭然。
「大人,萬萬不可啊!敵人二十萬大軍,而咱們只有三萬,即便是夜間偷襲,那也是以卵擊石,還請大人三思。」胡林翼的副將陳偉國沉聲開口。
湘軍主力離去,敵我雙方力量發生了逆轉。更何況這三萬湘軍的目的就是守城,而不是要擊敗了那強大的國防軍。所有人都明白,失去了平江城的守護,他們就是敵人隨時可以吃下去的一盤菜。幾十萬湘軍都失敗了,剩下的三萬人怎麼可能扭轉戰局?
「大人請三思,憑藉平江城的城防,敵人就算是二十萬大軍也休想輕易的攻破。」
「就是,必要時咱們還可以發動平江城城內的百姓協助守城。必然可以攔住敵人西進的腳步。」
眾將領眾說紛紜,但卻無一人同意出城偷襲太平軍。實在是這段時間他們被洪天貴的國防軍打敗了,三萬大軍就幹掉了他們幾十萬湘軍主力,現在敵人兵力已經達到了二十萬,自己這邊卻只剩下三萬軍隊,怎麼想出去也是以卵擊石,絕對不能為。
胡林翼臉色難看,心中哀嘆一聲,大廈將傾,非人力可以挽回。
胡林翼不再說出城夜襲的話,命令各營提高戒備,進一步加固城牆。同時,命令組織城中的青壯百姓協助守城,盡全力準備守城的東西。
麾下諸將心中鬆了口氣,幸好胡林翼沒有堅持,否則在保命和遵從上峰命令的選擇上足以難倒大多說湘軍將領。
湘軍的紀律在這個時期的中國算是非常嚴明的。而胡林翼本部人馬更是紀律嚴明,作戰勇敢。但面對湘軍主力西進的局面,這支部隊留在城中卻沒有譁變足以證明胡林翼的掌控力。
胡林翼的擔心不是無的放矢,天色一暗,就有湘軍士兵偷偷順着城牆溜下去投靠太平軍,開始還只是一兩個人,之後就是幾個,十幾個一波一波的,甚至到了最後還出現了上百人集體叛逃的事情。
一身甲冑的胡林翼帶着本部親兵巡查各營駐地,發現出城叛逃之人殺無赦,一時間人頭滾滾,平江城的城頭都要被鮮血染紅了。
殺戮只是一時止住了眾人的叛逃,但卻只是暫時壓制下去,胡林翼的親兵一離開,就有人偷偷逃離,大部分守城的士兵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家都是鄉鄰,自然下不了殺手,更何況底層士兵對於什麼戰略都不懂,他們本身不敢逃離,但心中卻極為羨慕那些敢冒險一搏的人,有些相熟的湘軍士兵還低聲懇請逃離之人,約定將來成功活下來的一方要幫助死的一方照顧家人。
尤其是到了後半夜,這種逃離變得越來越肆無忌憚。
胡林翼將親兵分成一小隊一小隊的,加強了監管。但是如此做的結果就是逃離的湘軍士兵根本不畏懼這些人數不足的親兵,甚至為了保命還發生了幾次交火,使得整個平江城的震動不斷,一夜難以安眠。
終於熬到了天亮,湘軍上下所有人都臉色發白,眼圈發黑,顯然極為疲憊。
「大人,剛剛已經統計了,昨晚叛逃之人一共……一共3580人!」副將臉色難看的說道。
胡林翼抓緊了椅子的扶手,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大人,必須想個辦法,否則這樣下去不用太平軍攻城,咱們在自己倒要潰敗了。」
胡林翼臉色閃過一抹病態的潮紅,他擺擺手示意副將退下,整個人呆呆的看着屋頂發呆。
就在此時,城外傳來喧譁聲,引得平江城震動不斷。
「大人,不好了!」親衛隊長衝進來大喊道。
胡林翼默然的看着他,神色中的絕望已經沒有了,變得極為平靜。再差不過一死,為了大清朝,他何惜一死?
「又出什麼事了?」胡林翼平靜的問道。
「在城外出現數千我軍叛徒逃之人,他們正在城外叫喊,正在宣傳長毛的政策,現在城內人心浮動,各營都蠢蠢欲動,情況非常不妙。」親兵隊長焦急的問道。
胡林翼臉色一白,他強裝鎮定,起身向着城牆而去。
登上城頭,看着下方各種呼喊的湘軍降兵,神色凝重至極。
「陳小二,我是張三啊!你快點來這裏吧,天王真的兌現了承諾,我現在已經分到了十畝上好的水田,這是天王分發給我的稻種,都是上好的稻種,而且天王承諾三年不交稅、不納糧,只要辛勤勞作,三年我們就能夠攢一筆錢,我可以供養我家大小子讀書,你也可以討一個婆娘過安分日子,你快點來吧……」
「李二郎,我是你老舅,那些承諾都是真的,天王答應不怪罪你,你快點來啊!」
「張大傻子,我是王二麻子啊!你個老小子不是看上我那寡婦妹妹了嗎?只要你投降到天王這邊,憑藉十畝上好的水田,我就將我那寡居的妹妹嫁給你,老子從來不說謊話,如果你不來,我那漂亮的寡婦妹妹可就要嫁給別人了。」
「陳鐵牛!我是你大哥陳鋼牛,你個狗日的還在猶豫什麼?天王說的都是真的,我已經分到了十畝水田,這是地契,你要來了咱兄弟倆就可以分到二十畝水田,你個狗日的要是不快點,回去我讓咱爹抽死你!」
……
各種各樣的叫喊聲引得城內震動不斷。
胡林翼臉色由青轉白,最後變成了潮紅。
陡然之間,他的雙眸睜大,張口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一頭栽倒,陷入昏迷。
城頭一片大亂,胡林翼倒下如同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些士兵鬼鬼祟祟的下了城牆,向着東城門口集結。
城內全部人心惶惶,這些士兵人數不少,為首的是一名營主。
這支部隊突然對城門口的湘軍士兵發動了攻擊,值此檔口,湘軍士兵人人畏戰,這一個營叛逃的湘軍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佔據了城門。
那名三十多歲的營長一揮手,那沉重的城門緩緩打開,吊橋也隨着升起。
「打出白旗,我們投降!」營管帶沉聲說道。這是一場豪賭,贏了獲得一切,輸了必然會被湘軍挫骨揚灰。
胡林翼的副將發現了東城門懸掛起來的白旗,整個人如遭雷擊。
「大人,咱們應該怎麼辦?」胡林翼怒火攻心陷入了昏迷,現在整個平江城,他的官最大。但是副將陳偉國卻不敢輕易下這個命令。
「大人,長毛大軍動了,他們沖向了東城門!」不用別人說,陳偉國也發現了長毛中那一支讓湘軍恐懼的國防軍出動了。
「怎麼辦?能打贏嗎?就算這次打贏了又如何?敵人二十萬大軍圍城,現在城內人心浮動,湘軍士兵早已經失去了凝聚力,拖一天就會虛弱一天,最終結果還是城破人亡。」各種複雜的念頭在副將陳偉國心中流轉,讓他始終難以下定決心。
「大人,大勢已去,能夠奪取城門,最起碼也有一個營的士兵參與叛亂,就算咱們可以迅速評定,恐怕太平軍也能打到城門下,以他們重炮的威力,轟塌城牆是早晚的事情,咱們又能堅持多久?不如……降了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一名身穿紅色武將服的湘軍將領林洪利湊到陳偉國身邊低聲說道。他是曾國藩本部的將領,曾國藩離開平江城的時候,並未將其帶走,而是將其留在了胡林翼部,美其名曰協助胡林翼指揮作戰,實際上是監視胡林翼,防止其叛變投敵,陳偉國之前始終猶豫,不無此人的原因。但卻沒想到,最先提出投降的竟然是他,看來此時此刻真的是人心已失。
陳偉國想到這裏,一咬牙作出決定。
「升白旗,我們投降。林將軍,還勞煩你出城協商投降事宜。」陳偉國想了想,覺得讓領曾國藩本部將領林洪利前往更加有分量。
林洪利,臉色一變,沒想到陳偉國竟然讓他做代表前往太平軍軍營投誠,這讓他的眼底閃過一抹憤怒怨毒之色。雖然太平軍承諾的非常好,但是誰知道投降之後會面臨什麼?如果太平軍反悔,他作為和談代表,恐怕想逃都逃不掉。
但陳偉國那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如果他不答應,恐怕下一秒陳偉國就會讓手下人將其抓起來,到時候是死是活都不由自己了。
林洪利一咬牙,拱手道:「願為大人分憂。」
平江城頭升起了白旗,正在前往平江城的國防軍減緩了前進速度,在平江城城頭湘軍的射程範圍之外停駐了下來,一門一門的火炮露出猙獰的炮口,使得整個城牆之上的湘軍將領臉上冒出冷汗。
林洪利帶着十幾名湘軍軍官出城,雙方很快談攏條件,陳偉國下令打開城門,親自帶領營以上的軍官出城迎接王師。
而昏迷中的湘軍重要將領胡林翼糊裏糊塗的就成為太平軍的俘虜。當其在俘虜營中醒來,獲知大軍投降,自己成為太平軍俘虜,連吐三口血,當場氣絕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