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到王宮的路上,閏鳶公主遇到了一個賣瓜的老漢。老漢蓑衣、草鞋、散髮披肩,腰間佩玉,雖說賣瓜,卻只是把車停在一旁,而自己斜倚在樹蔭下懷抱一尺銅劍,彈劍而歌。仔細看的話,那一車西瓜也儘是畸形的歪瓜裂棗。
走到這個人十步開外的時候,公主她突然就不想往前走了。
「喂,這個渾身散發着『我是不出世的大賢人』的奇怪大叔是怎麼回事啊,這種人為什麼要特地走到大街上啊,為什麼還要特地的被我撞見啊!你不是不出世的大賢人嗎?」
正在公主囧然間,那老漢開口道:「絕望了,真真的絕望了,我瓜國沒有未來了!」
於是公主「啪」地一聲捂住耳朵,一扭頭快步的走開。一邊走,一邊搖着頭說:「瓜國沒有未來真是對不起了,所以拜託您老趕緊找一個山峳峳安靜的貓起來免得禍及自身好嗎?」然而即使如此,在前方不遠的另一處樹蔭下,公主又看到了這個賣瓜的老漢。
老漢依舊抱着他的銅劍,彈劍而歌:「絕望了,真真的絕望了,瓜國的公主是一個不聽人言,剛愎自用的無道之人,這樣的國家是沒有未來的啊!」
這一次,閏鳶公主終於忍無可忍了:「喂,你這個人夠了吧。明明是你一臉傲嬌的跑過來的,現在又橫議本公主的是非。好吧,既然如此,本公主就大發慈悲聽一聽你的高見——事先說好,如果其中沒有真章的話,本公主就要治你冒犯之罪。」
老漢微微一笑,他沒有起身,只是把手中的劍高舉過頭頂,說道:「這個國家,已經把戰爭遺忘太久了···」
「好···」公主拖着長長的尾音說道:「來人,拉下去斬了。」
「喂!」老漢一下子跳了起來。
然而公主並不為之所動「不思悔改,變本加厲,罪加一等,凌遲處死!」
「不,你不能這麼對我,我是瓜國的大將軍閏望。我為陛下盡過忠,我為瓜果流過血,你不能這樣對我,我要見陛下,讓我去見陛下!」
「所以你丫一大將軍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麼。」閏鳶公主一下子跳了起來,她一腳踹到了大將軍的臉上,指着他的鼻子喝道:「非要整這些玄玄叨叨的東西,不裝逼就不能好好說話了嗎,嗯?大將軍!」
大將軍被公主殿下踩在腳下,雖然面色痛苦,但眼神依舊堅定不屈。他艱難地伸出手,抓住了丟掉的銅劍,說道:「殿下···恕我直言,有些時候,確實有不能不裝逼的理由!」
這句話完全的出乎了公主的意料,於是她下意識的後退了一點。趁此機會,大將軍下一子掙脫出來,在公主面前站好。他用比公主高出一頭的身材,完全的擋住了本該照在公主身上的陽光。就這樣,大將軍凝視着遠方侃侃而談:
「學習賢王們的事跡,只看書卷是不夠的,還需要老師的講解,這是因為有文字所不能傳達的東西;終身大事,只會海誓山盟的男子是不值得託付的,這是因為有語言所不能傳達的東西;同樣的,臣下在這裏向殿下裝逼,也是因為有着必須要用裝逼傳達的東西。」
「必須···要用裝逼傳達的東西?」
「是的,必須要用裝逼傳達的東西。」大將軍蹲下身來,目光灼灼地盯着公主的眼睛。他說道:「老臣為了把『輔佐殿下,讓瓜國君臨天下』的決意傳達出來,必須要在這裏裝逼!」
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閏鳶公主動搖了。她自幼活潑好動,崇尚自由不羈、展露真性的生活。實際是她會選擇十四歲就去國離家週遊天下,也有不堪忍受王室生活的原因。這樣的一份信念,閏鳶公主身體力行、秉持至今。
「公主殿下啊,行為舉止符合禮儀,並不只是為了形式,更多的是要求你的內心切合禮的精神啊。」這句話,是小時候公主的老師對他說的。而此時,這句話突然從記憶中躍上心頭,在公主的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
「原來···一直都是我錯了嗎?」公主不顯眼的退了半步,捋直了自己的朝服,然後「咚」的一聲拜倒在了將軍面前。「瓜國昌平公主閏鳶,謹拜閣下,請問治國只要為何。」
於是將軍留下了感動的淚水。他一邊扶公主起身,一邊涕泗橫流仰天長嘯道:「有人君如此,我大瓜國振興有望啊!悠悠蒼天,誠不負我,誠不負我啊!」
「殿下你看,這一車西瓜,是四年前我國會盟齊國伐楚時所種的,殿下以為如何?」
「這···」閏鳶公主遲疑了一會,決定實話實說:「歪瓜裂棗,不堪大用。」
這個回答並沒有出乎大將軍的預料,他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用參雜着淡淡悲傷的口吻說道:「世人皆以為歪瓜裂棗不堪大用,所以我瓜國便無前途未來可言啊。」接着,他猛然拔劍把一隻西瓜斬成兩段,劍身托着半截西瓜,堪堪停在公主的發梢邊。
「殿下,請屈尊嘗一嘗這歪瓜裂棗吧。」
公主嘗了一口,發現味道異常甘美。
「這,便是戰爭的甘美啊公主殿下。所謂治國之要,就在於擁有一隻戰無不勝的可靠軍隊。如此,進可以爭霸於列國,退可以保全於亂世。殿下您少年監國,最忌諱天真的相信愛情,心存婦人之仁而體恤百姓,最後耽誤了國家社稷啊!」
大將軍說完這一系話語,便拉着一車西瓜揚長而去了。此地只留下了公主若有所思的呆站在原地。大臣說要保全人民,而將軍則告訴她秣兵歷馬才是頭等大事。一隻飽滿寡淡的西瓜,一隻畸形甘美的西瓜,這兩個人說的都有道理,然而國家的未來到底何去何從呢?恍然間,閏鳶公主明白了一條道理:所謂人君,就是要做出取捨,為國家選擇出一條道路。
這一天,閏鳶公主成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