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當空,九月的福州依然悶熱得讓人難以入眠。
青蛙在池塘中鼓譟,夏蟬在夜色中嘶鳴,莫名的花香佈滿了這條古道,沿着山澗一直往上,便是閩南有名的大派——一字慧劍門。
青雲山山體湛藍,與天一色。一字慧劍門地處青雲山正中,夾在獅子峰、龍潭峽之間。
極目望去,整個慧劍門的地面全用漢白玉鋪砌,亮光閃閃,浮雲繚繞,恍如輕紗。廣場中央,每隔數十丈便放置一個銅製巨鼎,分作三排,每排三個,共有九隻,規矩擺放。鼎中不時有輕煙飄起,其味清而不散。
正殿門頭,「一字慧劍」四個字蒼勁有力,字字均有數丈見方,「劍」字最末一筆直入水中,氣勢驚人。
可惜,這飄渺絕倫的夜色當中,還夾雜着陣陣的血腥。
月黑風高夜,殺人正好時!
橫七豎八的屍體佈滿庭院。鮮血在庭院中的低洼處,匯成了一個小小的池塘。
正殿台階旁邊,落着一枚黑色的靈鷲標誌。
正是天山靈鷲宮的標誌!天山弟子,是天生的刺客。天山童姥,更是絕頂的高手。
一字慧劍門傳承太久,到了今日,已經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高手出現。
而如今,更是被靈鷲宮滅門。
正殿門口,一個中年婦人撲倒在血泊當中,早已氣絕多時。致命傷在背上,顯是逃命之時被利器貫穿後心,當場氣絕的。
婦人身下,尚有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
兇手顯然沒有一絲仁慈,利器透過婦人胸口,直接沒入男孩腹部。一團血污在小男孩素白的錦袍之上逐漸擴大……
忽然,本該死絕的男孩動了一下。清澈明亮的眼睛緩緩睜開,流露深深的絕望和茫然。
皇甫殤費力的用手捂着胸口的劍傷,可惜他此時失血太多,力氣太小,連痛苦呻吟的力氣都沒有。
鮮紅的血液依然在汩汩流出,他清晰的感覺到生命正漸漸流逝,心中絕望之極。想不到他才剛剛重生,這便要失血而亡。
前一秒,他還是京城裏坑蒙拐騙的布衣神算,後一刻,就成了一劍慧劍門的少門主。名字還是皇甫殤,但此去經年,恍然已是千載。
忽然,大殿下方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之後,皇甫殤怕是靈鷲宮之人折返,不敢動彈。
「噹啷!」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師傅,師妹……」來人聲音顫抖,悲愴之極,跪在台階下方的幾具屍體邊上,茫然無措。
「難道是卓不凡回來了?」想到書中提及卓不凡倖存下來,皇甫殤心中一動,就要大呼救命。
只是他此時傷勢頗重,年紀又小,發出的聲音連蚊子都不如。卓不凡悲痛傷心,呼天搶地,哪裏聽得到他的呼救聲!
螻蟻尚且求生,何況他歷劫重生,哪裏敢將這救命稻草撇下,將身上僅有的餘力聚在喉嚨,終於發出一聲「救!」那命字尚未出口,便再也發不出音來。
卓不凡自然不知幾步之遙,小師弟曾經求救過。半響下來,他終於發現落在地上的靈鷲宮標誌,知道兇手厲害,他面色冰涼,已經將滅絕靈鷲宮作為畢生追求。師門屍骨未寒,想着,卓不凡重新振作起來,打算將眾人埋了。
皇甫殤聽着腳步聲遠去,心頭一緊,終於暈厥了過去。他前世招搖撞騙,倒也並非完全空穴來風。至少,他家祖輩相傳的一本龜息之法就被他修煉到了小成。
此時他身體虛弱,修煉那無名的龜息之法早就成了他的習慣,雖然昏迷,但潛意識裏便將這法門運轉。幾個呼吸下來,氣息漸漸隱去,卻是他無意之中進入了武者夢寐以求的天人合一之境。龜息冥冥,像蛇類一般冬眠了起來。無盡的天地元氣卻是被慢慢引入經脈,修復着他的傷口。
卓不凡乃是一字慧劍門的大弟子,此番下山歷練,僥倖逃脫了滅門之禍。如今門中師長弟妹俱亡,哪裏肯在這是非傷心之地多呆,簡單的將眾人埋了,便飄然離去。他此去,身負家仇門恨,卻是另有一番機緣。
……
青雲後山,無名墳堆,陰森老林。
又是一個日落時分,卓不凡將幾張冥紙燒完,往其中最大的兩個墳堆磕頭幾下,一臉滄桑,踩着落日的餘輝,消失在林間。
每一個墳堆都被人經心打理過,每座墳頭前都擺滿了鮮花。他害怕賊人尋仇,眾人之墓也不敢刻碑立牌。
十年了,卓不凡仍然一事無成,報仇之事遙遙無望。
墳群中有一座低矮的小墳,一個簡簡單單的小土包,幾乎與地齊平,顯得很不起眼。然而,就在這一刻,低矮的小墓突然發生了異變,荒土慢慢龜裂,墳頂的土塊開始向下滾落。
一隻蒼白的小手掌從墳中伸了出來。
很快,一個一臉茫然之色的小孩自墳中慢慢爬了上來,蓬亂的長髮沾滿了泥土,昏暗破碎的衣衫粘在身上。男孩除了臉色異常蒼白外,並無異常,正是那夜陷入昏迷的皇甫殤。
「這是什麼地方?難道又穿越了?」皇甫殤喃喃自語,看着眼前成片的墳堆,一臉茫然。
驀然,他終於注意到了身上的穿着,正是慧劍門少主的樣子。他盯着腳下的小墳,呆了一呆,暗自猜測應該是卓不凡將他給埋了。
「靠,好歹也是有數的高手,居然連一個大活人都發現不了!」皇甫殤罵罵咧咧,對這位大師兄怨念頗深。
只是他沒有發現,四周的墳堆上面雜草叢生,顯然時日已久。
「看來這些人都是此身的親朋好友了!」想着,皇甫殤朝四周拜了一拜,打算離開這個鬼地方。
此時天地廣闊,他心中卻是空蕩蕩,沒有一絲着落,不知何處歸去。日薄西山,皇甫殤收拾起失落的情懷,一步步向前走去。
「逍遙派,天山童姥……唉!」半路上,皇甫殤想起自家被靈鷲宮滅門,無奈的搖了搖頭。北冥,童姥,前世里一直都是他最喜愛的人物,沒想到如今卻成了刻骨銘心的仇人。
想着記憶中靈鷲宮的狠辣冷酷,他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失笑道:「靈鷲宮又如何,童姥又怎樣,小爺也不會怕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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