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盧峰擔心易潛被帶回家去會很不好受,當天晚上,他又給易潛打了電話,但回他的是「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內」。
他換了易潛之前的號碼撥打,依然是這個提示。
他不知道易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好按下心下的憂慮做事情。
他將家裏上上下下房頂牆壁都仔仔細細地掃了一遍,又去縣城裏買了很多家裏要用的東西提回來,又去見了幾個朋友請客吃飯。
高中同學,基本上都上大學了,非醫學生和不上研究生的人則已經畢業工作了一年半年。
他以前可是班裏的班草,雖然誰都知道他來自農村,家裏窮,但這樸素的縣城裏,學生時代的女孩子們,大家不會將家世太重地附加在一個人的個人魅力上,加上盧峰性格好,成績也好,那個時候,他在班上非常受歡迎,暗戀他的女生,不知道有多少。
他入獄後,也不知有多少人為他打抱不平,為他哭得眼睛紅腫。
但是到如今,經過四年的大學,經過一年多的社會摸爬滾打,當年無論多麼單純的人,如今也在這「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社會裏變得不得不現實了。
盧峰是感激他當年的老師們的,為了能夠為他減刑,為了能夠博得審判官的同情,他的班主任為盧峰寫了很多材料,讓同學們為他寫了很多材料簽字,說他學生時代的勤懇優秀和待人的善良溫和,她也到監獄裏看過他很多次,鼓勵他不要放棄希望,出來後還是能夠有前途,還給他帶過很多書。
盧峰買了禮物去看她,她很高興盧峰沒有被染上裏面的味道,他還是一個很好的年輕人,她很歡喜,和他說了很多很多,又邀請他參加班級的五年聚會。
盧峰其實並不想去,他知道自己肯定和班上其他同學有了隔閡。不過想到他們曾經為自己那麼打抱不平又為他寫材料,他知道自己不能不去償還這份善意,他應了老師的邀請,說會去的。
老師把班上幾個曾經和他交好的同學的電話號碼給了他,讓他去和他們聯繫。
盧峰沒有給顧成傑打電話,顧成傑是他當年的那位室友,就是為了替他打架,他才入了獄。
從老師嘴裏得知,顧成傑之後考上了一所重點醫科大學,上了本碩博八年班,現在還在讀書。
盧峰把電話打給了高俊超,當年他的同桌,因為盧峰長得比較帥,他總是開玩笑擠兌盧峰,盧峰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人,大多數時候都任由他開玩笑。老師說他畢業後現在回了本縣做公務員,在宣傳部門,還不錯,這次班級聚會就是他在聯繫辦。
接到盧峰的電話,高俊超很是驚訝,其實大家都打探過盧峰出獄的事,不過沒有人再去聯繫他,心裏總是有一層尷尬,不好聯繫。
盧峰聽得出高俊超最初的尷尬和不自然,他笑着說:「怎麼了,我沒有和你們一起拍畢業照,你自動把我除名啦。」
&槽,即使要把你除名,也不是因為你沒和我們一起拍畢業照啊,你沒和我們一起拍畢業照才好呢,不然你那麼帥,我們這些站在你旁邊還能看嗎?」
他居然奉承起盧峰長得帥了。
因為很多同學都在工作了,大部分是分佈在全國各地,過完年就得走,班級聚會安排在大年初二,有家屬的可以帶家屬去。
自從易潛回家,盧峰就沒能聯繫上他了,他給聶思城打電話拜年的時候,故意裝作不經意提起易潛,聶思城說:「我給他打電話也打不通呢,哎,他那邊出了些事,最近怕是沒法出門的。」
盧峰心下一緊,「出什麼事了?」
聶思城心裏憋着易潛和傅斐的事情,卻沒有地方可以說,畢竟這事不好在外面亂說,要是傳到易家或者傅斐耳朵里,他都會被記恨,但盧峰卻不一樣,現在盧峰在他眼裏,是他的小弟,而且盧峰知道易潛和傅斐的事,不僅知道,他和易潛關係還不差,所以盧峰給他來電話,簡直是專門來緩解他的八卦不能說的焦慮症的。
&和傅斐的事被傅斐的老婆鬧到他家裏去了,他現在應該是被關在家裏的吧。他家裏又不是一般人家,哪裏允許這種事情。傅斐也是,我早說過他,讓他別找易潛,但他不聽,現在知道後悔也來不及了。」
盧峰問:「易潛被他家裏關起來了?」
&該是的,反正我聯繫不上他,問了另外幾個人,大家都知道他和傅斐的事了,卻不知道他在家裏的情況。」
&盧峰心裏像壓了一塊大石一樣沉,「易潛家裏真的不原諒他嗎?」
&家裏是什麼人家,這種事被傳出來,他家裏面子往哪裏放。」
說起來,盧峰雖然去查一下易家,但並沒有查出個所以然來,他並不知道易潛家裏是做什麼的,只是從聶思城和傅斐這裏得知易潛家裏背景了得。
他說:「易潛家裏是做什麼的?我一直都沒好意思問他。」
&聶思城很驚訝,但隨即他也就不吃驚了,因為他也是在認識易潛半年之後,故意多方打聽才知道他的出身的。
易家實在是太低調了,而且家風嚴謹,很少能夠打探到他家的什麼八卦。
他說:「就是xx重工。沒有上市,是因為他家牽扯很多國家項目。」
一般人恐怕不知道這個集團,但盧峰是做建築的,會涉及到他們的產品,他便很清楚了,一聽,他就明白為什麼聶思城那麼巴結易潛。
易潛自己有個車行,請了專門的經理人在打理,他身邊朋友要從國外調車,也是從他這裏走手續,易潛好多天聯繫不上,自然大家會打聽他的消息,一打聽,也就知道是什麼事了。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不過他自己卻不知道自己的性向已經成了這年年底圈子裏最大的談資。
其實他和傅斐的事,之前知道的也就只有那麼幾個人而已。
現在大家則是都知道了。
趙昊出賣了易潛,良心不安,在除夕這天早上往他家跑。
幸好易潛的老爹大哥都還在外面忙,要下午才回來,他鬆了口氣,被易媽媽拉住讓他好好勸勸易潛,他才被放進了易潛的房間。
趙昊比易潛大了一歲,但他從小不太靠譜,留級過兩次,最後和易潛一起高中畢業出國的。
同在歐洲時,兩人關係比較親密,友誼一直保持至今。
趙昊進了屋,看易潛坐在玻璃封住的陽台上曬太陽翻書,好不愜意的樣子,還以為易潛心裏也這麼愜意,便絲毫不為自己出賣了他的事感到羞愧。
他過去從易潛身後一把勒住他的脖子,易潛心煩意亂,抬頭看到是他,氣不打一處來,一拳頭往後揍在趙昊的臉上,趙昊被他一拳打得鼻子一酸,幾乎要落淚,他大叫着避開了易潛緊接而來的拳頭,飛快地進了屋,一把關上了玻璃門,兩人站在玻璃門兩邊較勁兒,易潛對着玻璃門又推又踢,趙昊大叫:「易潛,易潛,阿潛啊,小潛潛……別……別……別,門要壞了。」
易潛沉着臉收回手,站在玻璃門外瞪着他,「你他媽還有臉來見我!」
趙昊對着他做出投降的姿勢,說:「咱們好好說話嘛。」
&得看你,滾!」易潛轉身坐回了陽台上的沙發。
他穿着家居服,腳上只穿了地毯襪並沒有穿拖鞋,背靠在沙發上,腳搭在沙發凳上,又拿起書來看,趙昊看他這麼閒適,不再發瘋,就開了玻璃門,坐到他對面的沙發上去,說:「你大哥來找我,說有你的消息第一時間告訴他,我看他那麼擔心你,着急得眼睛裏全是血絲,我又看你給我發的地址,那麼一個窮鄉僻壤里,我不擔心你的安全嗎,就把你的事和他說了。」
易潛冷哼了一聲。
趙昊自顧自地端了易潛放在玻璃茶几上的紅茶杯喝茶,易潛瞄了他一眼,不說話,他其實很潔癖,討厭別人用他的茶杯,即使是好朋友或者家人,他也是介意的,不過他只是忍着並不說,大家也就不知道。
小時候也和趙昊因為這種事打過架,趙昊拿他帶去學校的茶杯喝水,還把杯子給另外的人喝,他當時就氣得不行,朝趙昊大叫,趙昊說他像個女生一樣斤斤計較,易潛衝過去就和他打了起來,結果是被趙昊抓住壓在了課桌上,之後易潛就默默忍受了趙昊總用他茶杯這件事。
趙昊喝了杯中水,又從茶壺裏倒了一杯喝,邊喝邊說:「傅斐又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之前不是就和他分了嗎,怎麼他老婆又找到你家來。」
想到這事就煩,易潛一言不發,趙昊又說:「聽說谷致和在被查,傅斐和谷書梓離婚,說不定是他巴不得的事。他故意讓谷書梓知道你們的事了也說不定呢。畢竟你和他在一起這事,你家裏都不知道,谷書梓一時半會兒會知道?」
易潛說:「他的事,關我屁事,別在我跟前說了。」
趙昊說:「我只是想讓你對傅斐徹底死心,他的事,根本不值得你傷心,也不值得你跑到那些鳥不拉屎的地方去躲着。阿潛,你大哥找到我這裏來的時候,真的着急得不得了了,大家都知道你是文藝男青年,要是想不開做什麼傻事,你說你家裏要怎麼辦,他傅斐根本不值得你上心,你好好想想你家裏才是。」
易潛嗤了一聲:「別為你自己開脫,出賣我了就是出賣我了。」
趙昊道:「你他媽有沒有良心啊,這麼點事,斤斤計較。」
易潛嘆了口氣,說:「好了,好了,我知道。」
趙昊又說:「你媽讓我勸你相親結婚呢,你真要就這麼結婚了?」
易潛瞥了他一眼,說:「先拖着吧。不然真要要了我媽的命了。」
趙昊道:「我看你真可以找個願意的女同志結婚,把你家裏這邊安撫着,有了孩子了,再說其他。其實以你這條件,即使知道自己做同妻,多少女人也願意的。」
易潛一腳朝他踹過去,把茶壺幾乎要踢到他懷裏,趙昊護着茶壺飛快地躲開了,「你他媽真是……」
易潛說:「就沒從你嘴裏聽過好話。」
&這是金玉良言,你還把我好心當作驢肝肺呢。」趙昊看易潛平靜下來,就又坐了回去,盯着他上下打量,說:「我真是搞不懂,和男人搞,有什麼爽的啊,你還這麼起勁兒。」
&蛋!」將手裏的書飛到了趙昊的腦袋上。
趙昊把書從腦袋上扒拉下來,這書是全彩精裝,又厚又重,真的把他打痛了。
但他冷着臉看着易潛,卻不敢朝他發火。
只一邊翻着書,一邊說:「你他媽也就只會窩裏橫。」
那書裏面都是各種圖片,有些頁陪着一小段一小段的話,圖片有景物,有花朵,還有動物,最後幾頁才有人物,他看到那人是穿着白色長裙的vivian,他才驚訝地又去看硬殼封面,封面上只有四個字「歲月無聲」,真是裝逼,再翻到裏面扉頁,有一個作者名,易潛。
他道:「這是你的書啊。真是高大上。」
易潛沒好氣地說:「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