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萬年的光陰仿佛白駒過隙,眼前恍然閃過初次相遇時,那佛陀遺世獨立的雋美身影。
&位便是長白上仙與蠻荒之主吧?』那人溫然微笑,每踏過一步,腳下便盛開一朵極為艷醴的黑色曼陀羅花,『在這結界縫隙中真是不得安寧,二位可否歇戰一日,容在下安歇片刻?』
&者何人?』
&誰啊你!』
那佛陀側頭看向出言不遜的赤紅御魔,莞爾笑道,『聽說蠻荒之主只承認勢均力敵的對手,不知閣下可否賞臉,與我一戰?』
&樓炎嗤笑一聲,一臉不屑一顧,『你這軟趴趴的身子,本座一掌便能廢了你!』
佛陀微微一笑,向前伸手,『那便請閣下賜教。』
須臾片刻,樓炎抽身急退,神色大駭,『你到底是誰?!』
那人掌心托起一朵曼陀羅花,朝他肩膀傷處微微一點,花朵滲入傷口,轉瞬便治癒如初。樓炎怔怔看着那佛陀溫雅面龐,對方也望着他,淺淺輕笑。
&下佛前尊者,迦穆羅。』
迦穆羅……
太華眼中浮起一絲戒備,將手中的兩件法器握緊,目光越發深沉起來。
金色極光中安靜佇立的佛陀,有着凌駕於天地萬靈的絕美容貌,世間一切色相與他相比皆是黯然失色,他是太華見過的最美的人,卻也是在這幾萬年的光陰中遇到過的最強大的對手。如果說他和樓炎的法力難分上下,那麼這位迦穆羅尊者,卻是二人聯手也從未碰到過他的一片衣角。
這人強得不可思議,卻讓人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戾氣,永遠是和善的,慈悲的,明明元身是一朵通體墨黑的花朵,卻有着世間最為柔和明淨的燦金光芒。
就如同現在一樣。
太華謹慎地向後撤出幾丈,冷聲道,「迦穆羅,你身為佛陀卻屢次維護一個御魔,就不怕佛祖將你的元身也徹底打碎麼?」
迦穆羅懷中抱着已然暈厥的樓炎,他低頭靜靜看了他半晌,再抬頭時神色十分平靜,「他曾經對你幾次都下不了殺手,你卻次次都捨得取他性命,太華上仙,你果真如傳言一般無心無情。」
「……除滅御魔本就是我身為上仙的職責,何來無心之說,」太華垂頭看了眼地面上那凡人僵硬的屍體,沉聲道,「你這元魂支撐不了多久,我勸你不要插手多事。」
&多謝上仙掛心,不過,即便我被封印了九成佛力,對付他們……」迦穆羅話音一頓,太華暗叫不好,剛要飛身過去卻已然來不及,就見地面上瞠目結舌的玄天門眾人忽然齊齊慘叫出聲,頭頂竟接連浮起滾熱仙氣,源源不絕地流向迦穆羅虛握的掌心。佛陀眯眼微笑,望着為首的墨涿嘆息道,「上仙收徒也太不謹慎了,這等庸才再修煉百年也是枉然,不如在下就幫你清理了門戶,免得他日後墮了你的威名。」
&尊……」墨涿單膝跪地,咬牙維持冰劍的法力支撐身體,可體內的修為被那佛陀一絲絲抽取,片刻後終於乾涸枯盡,劍身再也維持不住,身體猛然跌倒下去。
迦穆羅又是嘆了一聲,握着手中凝結成一團的仙氣,無奈地嘆道,「如今修真之人真是越發無用,十幾人的仙氣竟只有這麼一些,還不足我殘存佛力的千分之一,實在令人寒心。」
太華暗吸口氣,小心盯着那團流動的仙氣,沉聲道,「你想幹什麼?」
迦穆羅微微勾起唇角,忽然手腕一轉,將那團仙氣朝遠處揮了出去,就見一道極為閃耀的白光朝着地面上一隻匍匐蠕動的土地精飛馳而去,而後一眨眼便與之融為一體。
太華與冥王皆是一震,那剛才還虛弱瀕死的土地精忽然增大了數倍,竟隱隱現出了人形,太華皺緊了眉頭,心下更是震驚,那團仙氣少說也有兩百年的修為,更何況其中還融合了墨涿的法力,更是非比尋常,可他更驚訝的是迦穆羅本身,那人**剛剛死亡,在元魂虛浮的狀態下竟也有如此強大的佛力,看得他更是不敢輕舉妄動。
迦穆羅將那幻化人形的土地精召至身側,雙手抱着樓炎微微眯起眼睛,「二位是一起上,還是一個一個來?」
「……」太華沉默片刻,指端虛握,「你為他做的一切他都不記得,你這是何必?」
迦穆羅垂眼看了看浮在冥王身前的元神珠,微笑道,「這個問題,等清遙醒了,你問問他吧。」
太華面色一震,盯着迦穆羅周身的佛光看了半晌,終於放棄地收回手,飛身到那元神珠旁邊,將之納入懷中,「你走吧。」
迦穆羅卻是微微一笑,金身驀然一閃,竟忽然出現在了冥王身前,冥王悚然一驚,看着面前言笑晏晏的佛陀,不由地向後踉蹌了一步。
&現在是戴罪之身,不能殺你,不過你將隴兒傷至如此,總歸要付出些代價才好。」
&你要幹什麼?!」冥王跌倒在地,驚恐地瞪着他。
迦穆羅微微勾起唇角,忽然抬手在他頭頂輕輕一拂,冥王只覺腦海中轟然一震,身體竟不由自主地飛起,朝着太華的方向沖了過去。太華閃身避過,立刻抬手凝劍,冷喝道,「你這是做什麼?」
&是我……」冥王急聲解釋,「是迦穆羅他……」
他急忙回頭,可那裏哪還有迦穆羅半個影子?他驚慌地撤後一步,卻感到四肢百骸突然沖入一股極為詭異炙熱的力量,像是要爆炸一般,痛得他忍不住大吼了一聲。
太華立刻戒備地凝劍備戰,果然,冥王的身體完全失控,再次驚叫着朝太華疾奔而來,太華剛要舉起法器抵擋,卻見手中的縛魂鎖自發地躍回冥王手中,配合着冥王的攻擊,同時向着太華的方向狠狠甩了過來。太華立刻抬劍抵擋住那魂鎖迅猛的一擊,卻忽然發現冥王的力量竟增長了數倍,招招迅捷猛烈,他皺起眉頭朝空茫的四周望去,周圍卻空無一人,只有二人周身閃耀衝撞的法力發出極為刺耳的聲音。
冥王仍是大叫着不受控制地攻打過來,太華躲閃片刻,終於看準破綻要將其打暈,卻聽耳後忽然傳來迦穆羅輕笑的聲音,「他體內的法力瀕臨爆發,你打得狠了,可是會爆體而亡的。」
太華暗叫糟糕,剛要回身卻已然來不及,腰腹處被狠狠擊中,而另一邊的鎖鏈也甩了過來,從他背後重重砸了下來!
&地一聲巨響,竟是誅魔鏡自發地替主人承受了這一擊,一呼一吸間,兩件法器猛然相撞,竟同時承受不住,轟然碎裂!
太華按着腰腹皺緊眉頭,一面抵擋冥王的攻擊,一面瞥眼尋找迦穆羅的身影,可眼前除了橫七豎八躺倒一地的玄天門弟子,哪還有迦穆羅的影子?太華立刻躍出數十丈,平靜了幾千年的心境竟也不由地升起一絲被戲耍的惱怒來。
冥王痛得發顫,幾次衝過去又被彈開,神色痛苦道,「我不行了,這要打到什麼時候……」
&他元魂入了輪迴就會停了,」太華再次躲開他的冥火,皺眉道,「你可知他會投胎到哪裏?」
&不知道……」冥王喘着粗氣,痛得全身都扭曲了,「佛陀的輪迴不歸我們冥界管,投胎到哪裏也算不出來……」
太華嘖了一聲,剛要再次舉劍格擋,冥王的動作卻猛然一停,險些從空中墜落下去,太華立刻拉住他,皺眉問,「停了?」
&好像是……」冥王急促地喘了幾口氣,感覺到體內翻滾的力量終於消失,立時後怕地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看來是投胎去了……他也強得太過分了吧,這殘餘的法力都要弄死我了……」
&是五百位尊者之首,我和樓炎聯手都打不過他,」太華伸手扶住冥王,從懷中拿出清遙的元神珠,遞給他,「你將這元神珠與清遙在忘川的肉身融合,取了三魂七魄出來,讓他重入輪迴吧。」
&你……」
&切既是因我而起,我自會承擔,」他垂頭看了那元神珠一會兒,再次收回眼來,「我去鎮守忘川,你替我照顧他吧。」
「……」冥王沉默片刻,半晌點了點頭,「我儘量讓他投胎在一個仙氣強盛的地方,日後再引導他修成正果,等他想起往事,我會帶他去看你的。」
太華默了一會兒,低聲問,「你不是喜歡他麼?」
&冥王苦笑一聲,看着手中柔亮的珠子嘆了口氣,「他心裏只有你,我只要他高興就好。」
太華靜默了半晌,回頭看了看暈迷一地的玄天門眾人,走過去將墨涿抱起來,用風力托起其餘人,回頭說道,「如果有合適的人家,就讓他投胎在玄天門附近吧,讓墨涿帶着他。」
&好,」冥王低頭看了看墨涿蒼白的臉,忍不住嘖了一聲,「你這徒弟倒是和你一樣,不苟言笑,一天也說不了幾句話,真不知道清遙到底喜歡你什麼,明明如此無趣……」
太華瞥他一眼,沒說什麼,只召出仙劍踏上去,向着玄天門的方向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