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柱再睜眼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仍是躺在草地上,胸口盤着一隻蜷縮成團的大白貓。
他趕忙坐起身,慌忙把貓抱起來上上下下地檢查,邊查看邊緊張地說,「小九你沒事吧?別動別動,我看看……哎,沒有受傷,太好了……」
小九大張着四肢任他揉來揉去,還好心情地伸舌頭舔了下對方的手指,李柱確認了它沒事才放下心來,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那個怪物呢?九兒啊,那妖怪呢?咋沒了?」
小九純潔地看着他,歪着頭,甩着尾巴喵嗷了一聲,李柱皺了皺眉,低頭看到小九眨巴着大眼睛抬爪子洗臉,一點也沒有受到驚嚇的樣子,心中不由地有些忐忑。
沒記錯的話,那個怪物管小九叫……貓妖?
白貓在他懷裏蹦躂了幾下,然後又跳到地上在他腳邊蹭來蹭去,發出「咪嗚咪嗚~」的叫聲。
李柱心裏忽然就有點兒慌,他記得很清楚,暈迷之前自己險些就要摔死了,卻被一股怪力在空中撐了一下,毫髮無傷地落了地,之後……腦子似乎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然後就看到小九的眼睛像是着火了似的,忽然就飄出了一層赤紅的火苗……
李柱的手腳有點兒發涼,他咽了口唾沫,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叫它,「九兒啊……」
小九仰着頭蹲下來,甩着尾巴回應了一聲,>
&你跟我說實話唄,你到底是、是鬼,還是仙……或者是、是妖啊?」
小九眯縫着眼睛,衝着李柱歪了下腦袋,兩隻耳朵抖了抖,仍是歡快地叫:「喵嗷~」
李柱真是心累,這貓怎麼看都很正常,可仔細想想又覺得哪裏都不正常,他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小九又不配合,最後只得嘆了口氣,泄氣地彈了下小九的腦門兒,「你啊,真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站起身拍了拍屁股,把身上的灰撣乾淨了,李柱和往常一樣彎腰朝小九伸出雙臂,無奈地笑了笑,「走吧,九兒,回家了。」
小九開心地眯着眼咧咧嘴巴,然後後腿一蹬,熟練地蹦進了他懷裏。
一路都懶洋洋地掛在他身上,任男人的手臂環住自己的身子,小九眯着眼吹着涼風,鬍子都微微翹了起來。
之後的日子一切照舊,李柱成了家裏的頂樑柱,以往李柱爹做的活計也都壓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雖然家中積蓄很多,他大可將土地外租給別人或者雇兩個農夫做幫手,可那兩片田地是他唯一能感覺到父親存在過的地方,所以他捨不得就這麼丟給了旁人,仍是和過去一樣,學着爹爹的模樣在田間日夜忙碌。
因為李柱爹去世要守孝三年,喪禮過後便沒有人再給李柱說媒了,李柱娘的病也時好時壞,李柱一邊忙着賺錢養家,一邊又要照顧重病的母親,每天都累得像條狗。這天下午李柱和往常一樣推着一車食物到集市里叫賣,臨走前他到廚房給小九燒了一鍋魚,挑出魚頭下兩寸最爽滑的月牙肉出來,和着切碎了的雞肉一起拌在貓食里,眼瞅着小九高高興興地吃完才放心地出了門。
推着車走到自己的攤位上,一旁賣刀具的楊軒見到他,立即開心地跟他打招呼,「二柱哥,來啦!」
李柱咧嘴一樂,沖他招招手,「你來這麼早啊。」
&嘿,今天卓大哥去私塾了,沒人陪我玩啦,就早點過來了。」
李柱把自家的東西擺放好,見暫時沒什麼人光顧,便倚靠着攤子跟楊軒聊天。
&軒啊,我看你天天和那卓大哥在一塊兒,你倆都玩兒啥呢?」
楊軒莫名其妙地臉紅了一下,咳嗽了一聲才說,「就、就教我識字什麼的……」
&哪天讓他也教教我唄,我也想多讀點書呢。」
&可不成!」楊軒立刻反駁,意識到自己有點兒反應過激,臉色又紅了一些,支支吾吾地說,「卓、卓大哥怕生,不太喜歡和陌生人說話……」
&好吧。」李柱也沒在意,被拒絕了也就聳聳肩作罷了。
楊軒看着他,忽然說,「二柱哥,最近出了個怪事兒,你想知道不?」
楊軒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八卦,李柱笑了笑,順着他的話頭問,「你爹爹又有什麼江湖趣聞講給你啦?」
&不,這回不是我爹,是我表哥!」楊軒頓時眉飛色舞地說起來,「我表哥在鎮上的府衙當差,前兩天來我家竄門,跟我說他們遇到了一個特奇怪的事兒。」
&事兒?」
楊軒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三個月前,隔壁城鎮裏一個大官的兒子突然死了,死得莫名其妙的,沒受傷也沒受驚,平日身體也挺好,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死了!」
李柱一看他這模樣就知道他的說書癮又上來了,便好脾氣地順着他的話繼續問,「那為啥啊?」
&知道啊,奇怪的就是,這樣的命案在其他鎮子裏又出現了兩個,我表哥他們一查,就發現他們三個人死前舉止都很反常,白天特別愛睡覺,晚上又夜不歸宿,最奇怪的是他們仨都突然愛穿紅衣服,又都突然很喜歡吃魚,你說怪不怪?」
&魚?」李柱一愣,「這啥毛病?」
&說呢,我表哥他們還以為是魚里有毒,查了小半個月,結果啥也沒查着,就開始懷疑這仨人是不是中邪了,正好他也認識咱村裏的老道長,就請他過去檢查了一下那三個人的屍體,結果你猜怎麼着!」楊軒左右看了看,朝着李柱湊近一步,瞪着眼睛說,「結果道長說啊,他們三個死前都被鬼附身過!」
&鬼?!」李柱一驚,臉色立時就白了。
&啊,道長說他們三個就是被那厲鬼奪取了魂魄,吸乾了精氣才死的!我還特意跑到道長那兒去求證,他親口承認了!」楊軒立刻拉住李柱的手,沉聲說,「道長還算出了那三個人的生辰,說他們都是陰年陰月陰日出生的,所以特別招鬼。他說這鬼很厲害,白天能施法,那就不是一般的小鬼,讓我們都當心些呢!」」
李柱聽得心裏頭惴惴的,他打小就怕楊軒講的那些鬼故事,實在不想再聽,趕緊退了一步推搡他,「哎你大白天的別嚇唬人!別說了別說了,來人了。」
楊軒看他那小膽兒,鄙視地切了一聲,翻個白眼招呼生意去了。
此刻市集上人頭攢動,有賣米的,賣魚的,賣布匹瓜果的,應有盡有。渝西村的市集是出了名的人多熱鬧,晌午過後更是絡繹不絕,李柱的攤位前此時完全是人潮湧動,一半是衝着他賣的東西來的,另一半根本是衝着他本人來的,李家的二兒子一向都是被眾多妹子和部分漢子們追捧的對象,畢竟有顏值又有家財的單身男人走到哪兒都是閃閃發光,李柱那張臉生得十分俊武不說,家裏還又有田地又有宅院,想當李夫人的姑娘們簡直能從村東頭排到西頭去,要不是因為他現在在守孝期沒法娶妻,家裏的門檻恐怕早就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媒婆們踏爛了。
所以李柱現在忙着招呼各位姑奶奶,連一口氣都來不及喘。
正琢磨着是要先打包大蘿蔔還是白貂皮的時候,忽然,喧鬧的人群一下子就沒聲了。李柱抱着白蘿蔔的手頓了一下,下意識抬起頭來,可這一眼望過去,手裏的蘿蔔忽然就噗登一聲可憐兮兮地掉在了攤子上。
不遠處的人山人海里,一抹紅影自人群中款款而來,那是一個身材欣長的俊俏公子,一身紅衣被他穿得極為明艷風流,那張臉更是生得俊美無比,一雙桃花眼仿佛是用胭脂勾勒而出,瞳孔氤氳如墨,目光卻又似一汪清泉,所及之處秋水蕩漾,惑人心神。
一瞬間像是飲了世間最濃烈醉人的酒,李柱竟感到四肢百骸忽然就酥軟下來,讓他險些踉蹌得沒有站穩。在場的姑娘們更是驚得屏住了呼吸,就連一半的男人都被那張臉勾去了半個心魄,喧鬧的市集竟因此人的出現瞬間就靜得鴉雀無聲,而那人卻面不改色地穿過寂靜的人群,直直朝李柱的方向走過去,慌得李柱險些又要跪下去。
男人走到小攤跟前,望着李柱呆愣的面容,忽然展眉一笑,驚得周圍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人簡直自帶背景音樂,自帶粉紅花瓣,自帶光暈特效,笑得如此攝人心魂,簡直是要人命哪!
紅衣美人抬起手來,修長的手指間夾着一錠燦白的銀子,「當」地一聲,銀子掉落進小攤上放錢的銅缽里。
李柱仍是傻呆呆地瞪着眼睛,腦袋裏空白一片,過了好一會兒才猛地回過神,一張臉竟紅成了兩瓣猴屁股。
&公子……」李柱舌頭打結,半天才吭哧出一句話來,「你、你、你好……買、買買買……買啥?」
紅衣公子眯眼一笑,秋波一送,笑得周圍呼啦一下差點兒跟着灰飛煙滅。
男子清麗的聲音中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戲謔,「呆子,東西我全要了,都給我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