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毛,短髮,灰眸。
姬宋沒見過比白狄長得更「反人類」的了,就差皮膚不是黑的——可縱然外面刷了一層白漆,內里也必然滿是污黑。
眼見着對方踏入自己的酒吧,姬宋頓時覺得連空氣都混濁起來。
打從一開始,姬宋就看白狄十二萬分不順眼,只覺得秦衣的品味簡直從糟糕跌落到了崩壞!隻眼不見為淨,他只出席私人關係的小型聚會,從不踏足軍政圈的宴會,倒是從未和白狄有過交集。
一個生來高貴,一世無憂,人生唯一的目標只有、也只能是吃喝玩樂。
一個出身孤兒,沒有親族,全靠着聯盟孤兒院那一點兒救濟,生生的掙到現在的地位。
可白狄掙來的所有,於姬宋而言,不值一提。更何況,白狄近來的「上躥下跳」,那些滑稽到了極點的宣傳,就像是一個卑劣的笑話,可笑,但更可恨。
白狄現在的每一步,都踐踏在友人的遺骨之上。
這種事情,又怎能不叫人咬牙切齒呢?
就像現在——
白狄走近吧枱,本來是看着酒水單子,卻又好似不經意的掃到吧枱邊坐着的女人,瞳孔猛然一縮:「秦……」
感覺到他的目光,秦如月微微側過頭,目光淺淡如水,沒有絲毫的尖銳和侵略感。
「秦……小姐。」白狄聲音微滯,有些失落的坐在了另一張高腳凳上,「原來是……秦小姐。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您。」
「白先生。」秦如月頷首,姿態矜持,教養良好。
姬宋冷眼在一旁瞧着,摸到一瓶濃縮的檸檬汁,只覺得酸掉了牙。
——白狄從頭到尾,動作幅度都不算大,神色和語氣卻微妙極了,複雜又不失層次感。這一出深情哀懷的戲碼,足以拿下十座小金人。
「秦小姐……和她長得很像<="r">。」白狄語氣平淡,一雙內斂的灰眸,卻流露出若有還無的絲絲憂鬱,膠着在秦如月的臉上,「在葬禮上看見您,讓我差點兒以為,她又死而復生了。」
他們也只見過那一面而已。一個捧着遺像,一個前去悼念,沉默又短暫。
「白先生也會混淆麼?」秦如月禮節性的微笑,看不出是玩笑還是諷刺,「和秦衣姐相熟的人,倒是很少會覺得我們相似。」
姬宋又摸到了一瓶青椒汁,想來辛辣也是一種不錯的味道。
白狄不以為意的轉移話題:「光線太暗罷了。況且,秦小姐並不像是會出現在這種場合的人。」
他看了一眼秦如月手邊,純得不能再純的白開水:「第一次來?——一杯紅粉佳人。」
後半句是對姬宋招呼的,白狄可認不出,這位名聲不顯的皇族子弟。
姬宋輕車熟路的調酒,內心卻是「呵呵」:以前沒少聽好友提過,她那位白副官是個從不涉足酒吧、正經到無趣的正經人。
原來就是這種「正經」法?
姬宋並不想為難秦家的小妹妹,難得調了款沒有創意的雞尾酒。他全部的創造力,可是要留給白狄的。
吧枱邊的一男一女,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內容寡淡又沒有爆點,實在是一場再乾癟不過的相親。
——姬宋混合着杯中的液體,聽了一耳朵,再結合之前的消息,終於肯定了這個想法。
相親相到酒吧來了,還要故作不知的裝成偶遇,也不知是誰寫的劇本。
這種無聊的劇情——姬宋將一個分量十足的酒杯推到白狄面前——趁早結束了吧!
「這……」白狄灰眸微斂,「我似乎,沒有點單。」
「你難道沒聽過『一夜』的規矩麼?」姬宋狹長的鳳眸一眯,目光森寒,「這可是老闆特別贈送的。況且,你難道要讓女士獨飲?」
說得好聽點是不紳士,說得不好聽點……還不知道這人模狗樣的傢伙,是不是打算將女人灌醉了做些什麼呢!
白狄一轉頭,只見秦如月恰到好處的一舉倒三角杯,向他致意。
女士的邀約,可是不容得拒絕的。
可秦如月的酒杯只有淺淺的一層,白狄眼前這淡綠的液體,卻裝了半個紅酒酒杯……這龐大的、不計成本的分量,看着就十分糟心,端起來更是半點優雅也無。
酒杯里甚至浮動着一層細碎的冰凌,剛一碰到舌頭,就將白狄的味覺和嗅覺全部凍到麻痹了。
然而酒吧內暖氣熏人,沒一會兒,白狄便感覺到自己的舌尖正在解凍,繼而是一股複雜難言的味道在口腔里化開,讓他差點兒中斷了自己的話語。
也只是差點兒而已。
即使是在隨便一個場合,他也始終克制着自己,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要失態。更何況,是在刻意安排的相親對象面前<="r">。
因為那股滋味實在是太磨人,白狄識相的減少了自己的話語,轉而掛上了紳士內斂的微笑,以緩和他和秦如月之間的氣氛。
或許是秦如月接受的教育太過傳統,又或者是她不習慣相親這種事情——總而言之,彼此的氛圍不太熱烈,對話基本都是由白狄來主導。換作了其他人,只怕早就覺得這位大小姐無趣又木訥,但……對白狄而言,這又有什麼關係?
所謂性格,所謂契合程度,從來不在他的考慮之列。
一切似乎都順利得很,本來就不是一件有難度的事情——只是今天,白狄只怕不得不失態一回了。
「噗……」那杯詭異的雞尾酒,下了肚,穿過腸胃,直達終點,最終變成了一股濃烈的、難聞的氣體,迅速的擴散到了空氣中。
挨得稍微近一點兒的客人,臉立馬就綠了,捂着鼻子退避一旁,來回掃視着這一男一女,最終將目光鎖定在了白狄身上。
白狄面部終於僵硬起來。
只是靠得近,就已經這樣了,秦如月的臉色也不太好,但家教問題,讓她沒辦法做出那樣傷人自尊的舉動。只能悄悄的屏住氣,臉色微微青了。
「抱歉。」在這種尷尬的情況下,白狄還是將表面工作抹圓了,「失陪一下。」
姬宋仿佛早有預料,抱臂坐在吧枱內里,離得最遠的地方,嘴角的弧度很是譏誚。
這可不是失陪一下的問題。
那杯酒里,被他添上了足量的特效減肥藥,是店裏的服務生遺落在這裏的。那服務生前幾天還請了一天假,據說是減肥藥一不小心攝入過多,人都差點兒脫水了,虛脫得只能暫時在家裏休息。
等那服務生回來,人瘦得差點兒就認不出來了,罪是受了,效果倒是相當不錯。
被留下來的秦如月,似乎也沒了繼續的意思。她喝完了手邊的涼白開,便拿出聯盟點卡,連帶着她和白狄的,將兩個人的賬單都給結了。
那味道消散得倒是很快。
少了那麼一個污染源,感覺空氣一片清爽的姬宋,心情似乎也緩和了一點兒。結賬的時候,姬宋甚至還和秦如月搭了一句話:「又是你們秦家的安排?」
「嗯。」秦如月應了一聲,神情不悲不喜,順從得像是傀儡娃娃。
「嘖,」姬宋也管不了她,別人的家務事不便插手,他也懶得插手,「秦嶺那傢伙……」
吧枱邊又重歸於寂靜,見着了白狄的下場,心知肚明的老顧客們,沒誰想去撩姬宋的鬍鬚。
但,看起來,今晚的新客人並不少。
姬宋萬萬沒想到,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方,看見夏語冰。
出於公眾形象的考慮,夏語冰的打扮很是低調,比明星喬裝出行也不差什麼了。慣穿的黑絲旗袍外面,罩上了一件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黑色大衣,從頭籠到腳,只露出靴子的高跟。圍脖、墨鏡、口罩和帽子,一樣都沒有落下,選得還都是最最不起眼的款式<="l">。
帽檐還落着一層薄薄的白雪,只是在酒吧內的溫度下,化作了一灘水,印出深深淺淺的水漬。
「沒想到你的品味也下降了這麼多。」即使知道是為什麼,姬宋也出聲奚落道,「好像,幾個月之前,你的擁護者,還將你推上了年度時尚女王的寶座?」
「閉嘴。」夏語冰隔着墨鏡,也異常犀利冷冽的颳了他一眼。
姬宋缺失想到了什麼,突然懊惱起來:「早知道你會來,說什麼我也不會整走那隻白毛的。」
「你是說……白狄?」夏語冰微微顰眉,眉目間難掩厭惡,「他來這裏做什麼?」
「相親唄。」姬宋冷笑一聲,「秦家的打算,還不夠明顯麼?——倒是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因為是陸之燁的忌日,每年的這個時候,秦衣都會過來。可與她最為要好的夏語冰,卻因為厭惡那個傢伙,從來沒有一次,出現在這個地方。
偏偏是秦衣也去世之後,夏語冰反而出現在了這裏,着實令人生疑。
「與你無關。」夏語冰完全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即使是從中學就開始的「友誼」,也不妨礙兩個人相互看不順眼。刻在骨子裏的傲慢,讓姬宋和夏語冰從沒紅過臉吵過架,只是相互不屑、不搭理,像是兩條平行線,唯一的紐帶也只有秦衣罷了。
如今那根線斷了,也就沒有更沒有交集的必要了。
此時已經深夜十一點了,再過一個小時,新年夜的鐘聲就會敲響。酒吧里蹲守的人,不少已經擱下了被子,披着外套大衣離開,前往沉默廣場。
夏語冰喝了杯酒,暖了暖身子,看了一眼時間:「走了。」
正如姬宋沒有告訴她,虛擬星網上曾經出現過,一個像極了秦衣風格的機甲師da。夏語冰也不曾透露過,她曾在秦衣的葬禮上,意外見到了一朵虞美人。
所謂的身亡,唯一的見證人只有白狄。
他們都懷抱着萬分之一的僥倖,總覺得那麼一個囂張的傢伙,不會輕易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夏語冰走在一排又一排的石碑之間,尋找着那個陰魂不散的名字。她從沒祭拜過那個傢伙,自然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座墓碑,只知道一個大概的區域,而後一個又一個的確認過去罷了。
夜色本來就十分濃郁,燈光暗淡,紛紛揚揚的細雪更是遮擋着她的視線。
一切都是那麼的令人暴躁。
說起來,倒有些可笑了。
陸之燁死的時候,秦衣不願意相信,總覺得他有那麼些微渺茫的希望,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那時候,夏語冰不屑一顧,只說她是妄想。
可現在,自己又是在做什麼呢?
或許……能有那麼一個妄想,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