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機絕塵 第八章孔方兄
樓下的垃圾桶稍稍偏移了原處，周圍散落着些許碎末，顯然方才那個將它踢到又扶起的偷窺者，掃尾掃得不夠乾淨。
而不遠處的雜物間，拉開了一條不易察覺的門縫，一道如影隨形的視線，正從陰暗的室內投射出來。
蕭瑤雙手插在兜里，拖拉着鞋子，好似散步一般緩緩走下。只是路過樓下的時候，她既沒有左顧右盼，又沒有改變姿態，好像根本沒有察覺到這一切。
唯一泄露了她心情的，只有轉彎之時，嘴角微微翹起的弧度。
只可惜那個跟蹤狂偷窺癖，已經看不見她的表情了。
蕭瑤沿着原路，穿過爬滿了常青藤的門洞，鑽入錯雜的大街小巷中。溫煦的陽光灑在她的眼瞼上，讓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那模樣，就好像是只懶洋洋的、四處溜達的黑貓。
她的閒散，顯然給了那隻老鼠召喚小弟的時間。
蕭瑤大抵能猜到，那個方才差點兒暴露了自己，現在又鬼鬼祟祟尾隨身後的小鬼是誰。
那個小傢伙，據說是校董家的孩子。具體的背景沒人能說清，只知道他家裏給他配了一打|黑衣保鏢，看上去十分之冷酷。可惜主子是個小胖子，瞬間拉低了保鏢們的檔次，每次出場總讓人覺得很有喜感。
小胖子似乎和梁笑笑還是青梅竹馬，兩家似乎還有什麼口頭上的婚約。對於這件事情，小胖子倒是自動自覺的代入角色，梁笑笑卻非常不滿，甚至禁止小胖子出現在她視線範圍內。
小胖子委委屈屈的答應了，卻總是躲在暗地裏偷窺，不知道被學校里的人看了多少笑話。無論梁笑笑看上了誰，或者被誰看上，小胖子也始終堅信，笑笑最後還是會回到自己身邊的，簡直就是「笑笑傷我千百遍，我待笑笑如初戀」。
之所以會盯上蕭瑤，一是因為蕭瑤欺負了梁笑笑，二還是因為蕭瑤「欺負」了梁笑笑。
前一個欺負，是指她惡意嚇唬梁笑笑，所以必須要給一個教訓。
後一個「欺負」，卻是因為「他」佔了梁笑笑的便宜，不能不警告一番，標示一下自己的領主權。
蕭瑤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翹：這小傢伙名字倒取得不錯，姓孔名方。
——孔方兄，可不是給她劫富濟貧來的麼？
既然敢對她出手，就要有被修理的覺悟啊……
蕭瑤一邊穿過一條條街道，尋找着合適的作案現場，一邊注意着身後的動靜，估算着對方的實力。
她走的路線十分曲折迴環，看不出方向，也沒有什麼目的地的樣子。街上的人不多也不少。偶爾會途經無人的短巷，但往往後面的人剛打算出手，又會拐入不那麼冷清的街道，讓人不好張揚的下手。
這樣反覆幾次，尾隨的人都不由得泛起了嘀咕，琢磨着蕭瑤的運氣未免也太好了。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這樣「無意」的戲耍多了，原本專業的保鏢，都有些注意力分散了。行走之間，泄露的蹤跡越來越多，也讓蕭瑤掌握到了他們的具體人數。
四人。
如果加上小胖子，便是五人。
其中小胖子的動靜是最大的，就算他再怎么小心翼翼，腳步也十分虛浮雜亂，狐狸尾巴簡直是明晃晃的擺在那兒。
其他人雖是專業的保鏢，花了重金才聘請來保護小胖子的，但日子一直過得風平浪靜，唯一的作用就是幫小胖子撐場子，外加幹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情。時間一長，便容易鬆懈，再加上蕭瑤刻意的消磨他們的耐心，警惕更是一降再降。
而且，單是一個身形纖瘦的「少年」，還不足以出動保鏢團的所有成員。就算只派出了四名保鏢，他們都覺得太多多餘了。
蕭瑤就這麼溜着一串尾巴，溜達進了一個死巷。
這一條巷道並沒有人居住，而是一處垃圾收集點。大大的垃圾收集箱就堵在盡頭處，斜開的開口被金屬板覆蓋着，因為經常清理的緣故，並沒有多少異味。一側的牆邊凹進去了些許，餘留着四四方方的狹小空間，簡單擱置着幾樣工具。
這個時間段，一般是不會有人來倒垃圾的，因而顯得十分清淨。
最關鍵的是，這裏並沒有覆蓋城市監控系統，無論做了什麼，都不會留下任何影像證據。
——不過看起來，有人似乎比她更清楚，這是個殺人放火的好地方。
在邁入這條暗巷之際，一直蟄伏着的某股氣息，忽而浮動了一下。
蕭瑤的腳步，不易察覺的停頓了一下。這一瞬間，若有似無的殺氣泄露在空氣中，下一秒又消散得無影無蹤，讓她幾乎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
殺氣的來源，並非來自小胖子帶隊的保鏢團……而是，來自於他們的身後。而且針對的，也並非自己。
因為體質的緣故，蕭瑤的五感退化了不少，以至於需要更多的技巧，才能確定敵人的蹤跡。
但她的直覺從來敏銳，只要有那麼一丁點兒的訊息，就可以明確自己的猜想。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看來這一回，她沒辦法實現自己黑吃黑的預想，只能做一回見義勇為的英雄了？
這可真是俗套的劇本啊……
蕭瑤三兩步跳上垃圾處理箱的頂端，俯視着空蕩蕩的巷子：「出來吧。」
巷口處傳來零碎而輕微的雜音，顯得有些浮躁。但她真正關注的目標，依然極有耐心的潛伏在暗處，繼續觀望着。
蕭瑤直視着無人的巷口，眼角的餘光卻不經意的掃過周圍的地形，腳尖的方向偏移了寸許，調整着應戰的姿勢。
追擊而來的小胖子，雖一開始被她的話詐唬到了，但回神一想，始終想不出蕭瑤到底有什麼好依仗的，也就大搖大擺的走了出來。
那張圓鼓鼓的臉，看上去尤帶着一股稚氣，卻偏要擺出一副老大的模樣，趾高氣昂的抬起頭來：「兔崽子，你膽子很大嘛？知道我是什麼人麼？」
身後四個保鏢齊刷刷的站着，看着倒是挺有氣勢的。
「財神爺嘛，又有誰不知道的？」蕭瑤微微一笑，語氣沒有一點兒嘲諷的意味，卻讓小胖子覺得諷刺極了，「可是，你知道我是誰麼？」
雖然在學校里，沒人敢當着他的面說什麼，可他還是知道，很多人在私底下，都說他人傻錢多速來……這個小白臉，明明只有一個人，欺負了梁笑笑卻還來嘲笑自己，是活得不耐煩了麼？！
小胖子一揮手，指揮自己的打手撲上去：「管你是誰，今天以後，保證你親娘也認不出你來！」
等他被揍得鼻青臉腫，看他還有什麼臉去欺負自己的女人！到時候自己一定要踩在他的臉上，狠狠的羞辱一頓這個囂張的傢伙！——小胖子這麼暗搓搓的yy着。
四個保鏢大約也是被她溜得火氣都上來了，齊齊的撲了上來，就想一頓胖揍。
蕭瑤的反應卻是無視。徹徹底底的無視。
她仿佛將這四人當成了空氣，目光越過了他們的頭頂，直直的落在小胖子身上。她的眼眸含笑，嘴角微微翹起，宛如看戲般閒散的站在那兒，看得小胖子渾身上下都不自在了。
巷道原就十分狹窄，不利於工作施展。小胖子還是有那麼點兒自知之明的，也沒有熱血到想要親自上陣。為了避免被波及到，也是為了妨礙己方的發揮，他並沒有上前，只是站在稍遠的地方，等着看蕭瑤怎麼撲街。
只是這麼一來，他和四個保鏢的距離就拉得有些開了。
活動的空間被急劇壓縮着，眼看着腳踝就要被抓住了，蕭瑤卻是一個輕巧的走步，避過了所有人的動作。下一秒，還沒等這些人反應過來，她就踏在了一個保鏢的肩膀上，又蹬着人的腦袋，從上面跳了下來。
起伏之間，順手還往旁邊撈一把工具。
幾個垃圾夾竟是像飛鏢一樣，隨手扔出，直指小胖子的方向。另一手卻撿着一個極輕的草耙，在她躍出一段距離，快要落地時又撐了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同樣奔向了小胖子。
擒賊先擒王？！
小胖子看到器物直衝着他過來，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然而他剛想退後，卻不經意的抵到什麼東西，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些垃圾夾都逼到了他的身側，卻是擊中了另一隻手，而後一塊白色的帕子飄到了地上。
「什麼人？！」他這才知道，竟然有人悄無聲息的摸到他的背後。而且看樣子，竟是打算趁人不備，迷暈了帶走的！
「自然是渾水摸魚的。」回答他的，卻是轉瞬即至的蕭瑤。
說話間，就揮舞着草耙，靈敏往偷襲者的脖子上一勾，順勢又帶着自己往前沖了一小段，直接一個劈腿劈到後頸，把人砸暈了過去。
「還愣着幹什麼？！」蕭瑤回頭招呼那四個愚蠢的保鏢，「這可還有六個呢？」
這些偷襲者也不知道蟄伏了多久，大抵是為了萬無一失，他們並不想驚動太多人，也不想被監控系統捉住了尾巴。好不容易等到蕭瑤吸引住保鏢們的注意力，他們想一把撈到魚就走，卻不知道自己也是別人眼中的魚。
蕭瑤才是那個釣魚者。
一開始，釣的是小胖子。現在，釣的卻是這群暗處的狩獵者。
只有創造出足夠有利的條件，才能引動這群沉得住氣的大魚來。
不過既然已經暴露了行蹤，這些狩獵者相互對視一眼。在人數人他們的優勢更大，就算蕭瑤身手不錯，但這身量，一看就是沒經過多少鍛煉的，再靈活也有限。就算砸暈了他們中的一個人，也只是靠着出其不意的突襲。
幾個默契的動作一出，這些狩獵者迅速分工完畢，兩個人去拖住那四個保鏢，剩下的卻是想先拿下蕭瑤和小胖子。
卻不想一柄脆弱的塑料草耙，落在蕭瑤手裏，卻隱隱有種所向披靡的意味來。尤其她總是喜歡撈人的脖子，小小的個子，卻偏愛居高臨下的姿勢。但這些人縱然有了準備，以為躲過了，最後依然用各種詭異的姿勢中招。
這種挫敗和屈辱，才是最大的精神打擊。
幸而那玩意實在是太脆了，不夠堅硬牢靠。被掛住了脖子的人掙扎了幾下，竟然直接將它拗斷了！
但他們還沒來的及高興，蕭瑤就直接掰掉後面那節，更是用斷口直至咽喉要害，破風之勢，比之前來得更為猛烈。
幾個照面，領頭的人當機立斷，呼喝一聲：「走！」
「攔住他們！一個都別放跑了！」蕭瑤毫無壓力的指揮着小胖子的人，那些保鏢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竟然也聽話的直接奔着逃跑的人去了。
她自己又撿起了另一節草耙，玩起了雙手武器，幾個踢踏拖拽，外加支使保鏢們動作。
最後地上躺着三個，保鏢們縛住了兩個。最後兩個尤其滑稽，像兩顆倒栽蔥一般，被蕭瑤踹進了垃圾集中箱。
蕭瑤又踩上了高點，隨便踢了兩腳：「雜碎，就該呆在他們應該呆的地方。」
「這個……哥……」小胖子咽了口口水，目光帶着敬畏的抬頭看着蕭瑤。
「叫姐姐。」蕭瑤一斜眼，雖然逗弄妹紙的時候很有趣，可真的被當成是個男生，真不是什麼值得光榮的事情。
「哦……哦？哦！」小胖子略驚奇……或者說驚喜的打量了蕭瑤一眼，尤帶着一絲疑惑，卻還是很乖順了改了口，「姐姐，這些人該怎麼料理？」
「這個不着急，找你父母就成了。」蕭瑤輕描淡寫的帶過，「我們還是談談點更嚴肅的問題吧。」
「嗯？」
「比如說……保護費？」蕭瑤歪過了腦袋，笑眯眯的看着小胖子，像是看着一隻圓滾滾的金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