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瀚海抖擻精神,神色如常地招呼大家。
來到通道前端,見郭守業正在沈家廊亭內和沈億三話。
郭守業一見方瀚海,滿臉歉意道:「方老爺,你還好吧?你你們一家子那麼客氣,母子夫妻郎舅兄妹四五個陪我閨女喝酒。她不大出去吃酒的,也不曉得酒桌上的規矩,長輩跟前,要謙讓些,哪能叫喝就喝呢?唉,我聽把你們都喝醉了。我一夜心裏都不安。我了她一頓。今早起我就早早地來了,要跟你『對不住』,看在我面上,別跟她女娃計較……」
拉拉雜雜了一通,把個方瀚海羞得臉發紫。
嚴紀鵬也尷尬不已。
周圍的人跟聽了奇聞一樣,都瞪大了眼睛。
要根據郭守業的「母子夫妻郎舅兄妹」來算,最少也有五個,五個長輩「陪」一個姑娘喝酒,還都喝醉了,豈不怪哉!
沈億三也笑道:「方老爺,方家對郭織女可真尊重。這陣仗,比接待朝廷官員還要體面了。不過,她一個晚輩,你們也該溫和隨意些,太過正式講究了,豈不讓她拘束?」
方瀚海心中更加苦澀。
沈億三比郭守業話要高明、含蓄的多,且明了方家母子意圖:把郭織女尊敬着、捧着,就是不拿她當親近晚輩待,生恐人誤以為方家承認這門親事,把清啞當孫媳婦了。
郭守業見方瀚海臉色難看,心裏暢快極了。
因想「叫你瞧不上我閨女!也不讓你好過。」
方初早來了。遠遠看見父親和舅舅進來,惦記他們昨日醉酒,就要上來問候請安。那兩人卻停下和郭守業沈億三話。雖然他聽不清他們什麼。但見方瀚海臉色不好,也知不對,便急忙走過來。
還沒到沈家廊亭前,沈寒冰迎了出來。
沈寒冰皺眉看着他,道:「方少爺,你也算一身本事,怎麼連爹娘都不管你?還是你不是他們親生的?你要沒本事娶。就別強出頭!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害得郭妹妹為你出∮∮∮∮,m.︽.c⊥om頭,又是當眾提條件。又是上你家拜訪,跟倒貼一樣,變盡了法兒也沒得你父母一聲好。你還算個男人嗎?」
他很憤怒,得很不客氣。
方初怔住。無言以對。
這番話。同樣被方瀚海等人聽見了。
方瀚海對兒子的難堪感同身受,且一樣覺得難堪。
沈寒冰又瞄了方瀚海一眼,輕蔑道:「什麼狗屁世家!都是沽名釣譽!你們家要是出一個郭妹妹這樣的女子,你就燒高香吧!」
沈億三見方瀚海面上掛不住,佯喝道:「寒冰不可無禮!」
沈寒冰道:「怎麼我錯了嗎?既然嫌棄郭妹妹,就不要上門求親;既求了,便要誠心對待。現在算怎麼回事?兒子來求,一副情深不悔、非卿不娶的架勢。死纏着郭妹妹不放;老子為了維持世家的臉面,端着架子死不鬆口。外面的傳言還真一語中的:方家這是想面子裏子一齊顧。就不顧人家死活難堪了!」
方瀚海冷笑道:「沈三少爺真酸氣沖天哪!年輕人,要看開些,這姻緣是要講緣分的,緣分到了,擋都擋不住;沒有緣分,再誠心也沒用。況且三少爺才喪妻不久,不用如此心急。」
他把沈寒冰一番指責成吃醋了,還順便諷刺沈寒冰無情義。
沈億三忍不住佩服,這老傢伙太厲害了,氣成這樣,轉眼就能反擊,還得順理成章、滴水不漏。
沈寒冰正要再還擊回去,方瀚海已經堆起一臉笑,走向一旁,嘴裏熱情招呼:「郭織女早!」
原來是清啞和嚴未央手拉手過來了。
她也是看見他們好像吵起來了,忙和嚴未央過來看。
面對方瀚海,她很不好意思,叫道:「方伯伯!」
目光上下打量他——你還好吧?
方瀚海也上下打量她,然後呵呵笑道:「看織女這樣子,昨兒沒受罪。不像方伯伯和嚴伯伯,昨晚醉了一宿呢,早上爬起來頭還疼。剛才你爹和沈老爺還抱怨我們,我們身為長輩老臉皮厚欺負輩。他們不知道,我們才是被欺負的那個。唉,不了,了丟人!不過,酒還是要喝的。改日有閒,方伯伯再請織女!」
清啞眼睛一亮,忙頭道:「一定去。」
未來公公主動邀請,多大的面子,能不去嗎!
郭守業等人都詫異極了——怎麼方瀚海忽然這樣親切起來?
方瀚海無視周圍詫異目光,又對清啞道:「你方伯母今天沒來,我特意留她在家為你置辦成親的東西。過一天她還要回湖州府一趟,從庫藏里挑選合用的送來。」
清啞感激道:「謝謝方伯伯。」
強忍住歡喜,矜持地不去看方初,但她知道方初一直看着她,不由自主紅了臉,嬌艷的很。
方瀚海道:「謝什麼!你讓方伯伯為你操辦終身大事,是看重方伯伯,是方伯伯的臉面。就是我想起有一個事還要問你——」
清啞忙問:「什麼事?」
方瀚海疑惑道:「那婚床也要我們打制嗎?」
不等清啞回答又解釋道:「不是我捨不得花費,實在是怕織女不懂這規矩:這婚床通常都由夫家來置辦的。」
完,眼看着清啞,看她怎麼回。
他還是逼清啞當眾亮底細。
若清啞承認嫁方初,立即在他跟前矮一截,要當他公公敬重,他便扳回些顏面,往後在清啞面前也能端着公公的架子。
清啞不承認也不行,除非她要嫁的人死了爹娘,她請他代替對方高堂置辦婚事,否則這婚床以眼下情形來看怎麼都不該由方家製作。
清啞能選的夫婿沒爹娘嗎?
當然不能,了就是咒方初父母。
清啞當然不肯,了就把這事擺在明面上來了,也意味着她在逼方家,現在還不是的時機。因回道:「沒事,制就制全套。這床就當方伯伯給我的陪嫁。多一個床我擺在另一間屋裏。」
方瀚海乾笑道:「那好。那我就叫他們制了。」
一面心想,這丫頭口風怎麼這麼緊呢!
笑笑的,總算把剛才那一幕度過去了。
眾人從他和清啞一番對答中品出了微妙變化:似乎,他借着這個機會承認了這個兒媳婦,而且很開心。
方初不禁慚愧,關鍵時刻還是得靠他老子出面。
他瞅着沈寒冰微笑道:「三少爺,別給你郭妹妹添亂!」
這是提醒沈寒冰,好好地做「哥哥」吧,其他的就別肖想了。
沈寒冰無所謂地聳聳肩,仿佛剛才的發作只是一時興起,或者故意當眾刺激方瀚海,逼他做出反應的。
方瀚海轉身看向眾人,氣定神閒、從容不迫。
因對郭守業笑道:「郭老爺,『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這些老的,能不操心就別操心,隨他們去吧。」
他兒子非郭清啞不娶,他管不了兒子;郭清啞也鍾情他兒子,女大不中留,郭守業同樣也管不了,所以他倆誰也別埋怨誰。
郭守業乾笑道:「那是。我這個人最有兒女心腸,從不為難兒女,也干不出來讓兒女斷手出族的事。」
方瀚海聽了一滯,跟着又若無其事道:「郭老爺確是個有兒女心腸的人。不過,郭家如今也不比從前了。有一天,郭老爺也能體會到我們這些世家的艱難和身不由己。」
着目光掃過郭守業,有些居高臨下。
他想,郭家這根基算什麼,怎知我等世家家大業大,少東的親事更是牽連深遠,與他那些不得已無異於對牛彈琴。
郭守業哪看不出他神情,瞬間氣得臉沉下來。
清啞和方初見不妙,忙一齊上前,清啞對方瀚海招呼,方初拉着郭守業去一旁,將兩人分開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