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起把桌上的饅頭撿起來自己吃掉,漫不經心地問木南:「你的精神強度在你同學裏只能算是普通吧?」
「誰說的!」木南瞬間漲紅了臉,氣勢弱了許多,「雖然不能算拔尖的,但也算不錯的了,再說了,精神強度又不能決定一切,我的實力是班上最強的!」說道後半句聲音又陡然拔高,顯然驕傲至極。
兩人差不多了解了,84的精神強度在這裏估計算是中上層次,基本上與大貴族的強度水平接近,但大貴族們是千百年來不斷通過優秀基因結合,去蕪存菁優勝劣汰而成的,這偏遠地圖的行星怎會有如此高的均值?
「好,一會我們就去比試一下。」秋葉說。
木南的蘋果臉高興得通紅。
吃過早飯兩人消了會食,來到城外田頭的樹蔭下,木南的小夥伴們不知道哪裏得了消息,都趕了過來,有的蹲在樹墩上,有的爬在樹上,更有的直接坐在地上,男孩女孩,都是不到十歲的孩子,還有個才五歲多的小男孩抱着樹怯生生地看秋葉和鳳起,模樣很是可愛。
這些孩子果然一個比一個生猛,秋葉那點三腳貓的格鬥技術,要是被他們兩三個圍着打,還應付不過來,打到最後淚流滿面地跟鳳起說,回去之後一定要發憤圖強好好練習格鬥術。
木南在裏面的確可以算是佼佼者,不屑於和其他人一起多對一,他就像一頭小老虎,發起狠來把鳳起逼緊了,幾乎就要動起真格。
玩了一個上午,兩個人和一群孩子都是大汗淋漓。
「袁老大來了!」一個站在樹上的孩子喊道。
秋葉和鳳起朝着孩子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袁大拎着一瓶酒,大大咧咧地從田地另一頭走來。
「袁老大!」「老大!」孩子們學着大人們對他的稱呼,像群麻雀一樣圍了上去。
袁大摸着他們的腦袋,粗獷的臉上笑容溫柔,這麼一個粗糙的大叔被這麼群天真爛漫的孩子抱着大腿,竟還有一種和諧美好的感覺。
袁大走到秋葉和鳳起面前,還沒說話就先喝了口酒:「練着呢?」
秋葉笑了笑,鳳□□了下頭。
袁大沖兩人勾了勾手指:「再來玩兒一把,你們兩個一起。」
他這是一個人打算挑鳳起和秋葉兩個人,他以一個大煉金師的身份對兩個准煉金師說出這種話已是極大的重視。
「好。」鳳起應戰。
孩子們歡呼着站到遠遠的地方觀戰,木南抱着袁大交給他的酒瓶,好像抱着什麼寶貝似的,別提多得意了。
這還是秋葉第一次和鳳起聯手對付實力如此強大的對手,按耐不住心中的興奮。
「準備好了嗎?」袁大大喝一聲,同時發起了進攻,這回他連煉金獸都懶得招出來。
一個巨大的煉金法陣出現在他們腳底,瞬間地動山搖,砂石泥塊像林立的劍戟驟然凸起。
「散開!」鳳起大喊,同時朝邊上一跳。
秋葉無需他提醒,已經朝另一邊躲閃,但他畢竟肌肉力量還欠缺一些,沒能逃出煉金陣範圍,被地刺扎了一下,腳腕鑽心地疼。這還是袁大手下留情的,若是真正對敵,這根地刺完全可以刺穿人的腿骨。
但秋葉反應還算快,不等自己站穩,先給鳳起加持了速度和力量。
袁大明顯朝秋葉看了一眼,秋葉的加持幅度很大,一般只有高階煉金師才有可能同時釋放兩個加持並達到這個幅度,但秋葉看上去還很輕鬆。
鳳起在半空中瞬間加速,拳頭帶着猛烈的風,以撕碎對方的力量向袁大揮去,比那日在艦船上的力量,不知道強了幾倍。
袁大不敢大意,退後一步防住鳳起的進攻,可他這步一退,落地感覺不對,好像一腳踩進了沼澤,低頭一看,他右腳一小塊地方被融化成了泥潭,腳掌全部陷在了裏面。回頭一看,秋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溜到他身後,悄悄下了陷阱。
秋葉靈巧地一個閃身,一腳踢向他的小腿。
與此同時鳳起的拳頭也攻至,一隻腳被鎖住無法動彈,但是袁大不慌不忙,咧嘴一笑,身上突然爆出艷紅色的光芒。
光芒盛得把三人全部罩了進去,觀戰的孩子們紛紛捂住眼睛,瞬間爆發的強大能量帶出一陣風,吹得他們站立不穩。
華光散去,袁大叉着腰站立着,秋葉抱着腳在地上打滾:「嗷嗷,好痛好痛!」鳳起拳頭通紅,眉頭緊鎖,硬是憋着一口氣,甩了甩手,沒有叫出來。
「哎喲,差點就被你們打到了。」袁大裝出一副很害怕的樣子,配上他人高馬大的身材,很是滑稽。
鳳起無奈搖頭,把秋葉扶了起來。
袁大表面上滿不在乎,實則內心震驚萬分,剛才那一次配合,如果帶上武器,極有可能受傷的就是他。他已經很久沒有受過傷了,哪怕對手是兩個人。
「唉,沒勁,你們也沒使出全力。」袁大伸了個懶腰,走到孩子們身邊,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提起酒瓶又喝了一口。
他在身上摸了半天,摸出半包煙抖了抖,可看看身邊一群花似的小孩,扁了扁嘴,鬱悶地把煙塞了口袋,可想想又憋不住,還是拿了一根出來,叼在嘴裏,沒有點燃。
「年輕人還不賴。」袁大眯着眼睛咬着煙,含糊不清地說。
鳳起沒有回答,秋葉還疼得抽氣。
袁大嘿嘿笑了一會,又對孩子們說:「你們這些小崽子好好跟他們學學,他們可是帝都一流學院的高材生。」
孩子們發出噓聲,對帝都什麼的很是不屑。
「我才不要做溫室里的花朵呢!」一小孩嚷嚷。
「我們是最棒的!帝都算什麼,哈哈!」
袁大嚼着煙蒂笑,也不反駁,把其中一個孩子摟到懷裏:「你們趁現在盡情地玩,時間可不多了。」
孩子們被他說得莫名其妙:「什麼時間不多了?」
「我們馬上就要搬走啦。」
「搬走?」「為什麼要搬走?我不要搬走!」「對,我們不要搬走,我們要永遠住在這裏!」
袁大不着痕跡地瞄了兩人一眼:「不行哦,一定得搬咯,好好記住這裏,以後將會是美好的回憶。」
孩子們一個個皺起了臉:「我就不搬!」「對,我們喜歡這裏。」
「可是這個星球快要崩潰了,到時候房子會倒塌,地面會裂開,你們就沒有地方住咯。不過不要擔心,我們會找到新的行星住下的,你們會有個新的星球,都會平平安安的。」
可是孩子們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還在嚷嚷着不要離開,不喜歡新星球什麼的。
鳳起面無表情地聽着他跟孩子們扯,秋葉忍不住開口問道:「怎麼回事?什麼行星崩潰?為什麼會崩潰?這裏不是還好好的嗎?」
袁大懶洋洋地掃了他一眼:「跟你們沒關係,等我辦這裏安排好,就會送你們回去的。話說,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加入我們嗎?」
當他說起行星會崩潰時,秋葉心中忽然一慟,莫名有種不舍的感覺。
難道是因為太喜歡這個星球的氛圍,所以才會難過嗎?
木南比其他孩子要來得成熟一些,沉着張小臉,大聲叫道:「我們的家會被毀滅嗎?」
這是他們第一次用到「家」這個詞,不經意地觸動了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
家,那是多麼溫暖溫馨的一個詞,承載着無限的愛與關懷。現在突然有人告訴他們,他們的家即將毀滅?
袁大似笑非笑地看着木南,拍了拍他的腦袋。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就是你急急忙忙回來的原因嗎?」秋葉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心焦。
袁大極淺地笑了笑,按了一下木南的肩膀:「木南,帶大家回去,該吃午飯了。」
木南看看袁大,又看看秋葉和鳳起,乖巧地招呼小夥伴離開。
當孩子們離去,嘰嘰喳喳的吵鬧聲也隨之遠去,三人安靜地面對面。
「現在可以說了吧,這個星球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嗎?」秋葉催道。
袁大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不緊不慢地找出打火機點燃都快嚼爛了的煙,舒舒服服地抽了一口,煙霧模糊了他的臉。
「這個星球大概快爆炸了吧。」袁大表情無奈又不耐煩。
「爆炸?」
「我之所以急着回來,是因為我的人通知我前幾天地殼又發生了一次劇烈運動,評估顯示再過三到六個月,這個星球的地面會徹底裂開,弄不好就會爆炸。」袁大聳着肩膀,「所以我只能立刻趕回來,不過這事呢一時半會也解決不了,所以我會抽空把你們……」
「到了一定要遷移的地步了嗎?」秋葉打斷他的話。舉目遠望,碧空下是碩果纍纍的農田,是平靜安寧的城鎮,是連綿起伏的山脈,這一切都會被摧毀嗎?
袁大嘆氣:「我也不想搞那麼麻煩的事啊。」
鳳起終於開口問道:「是什麼原因引起地殼運動?」
袁大彈了一下褲子上的煙灰:「這個星球有不穩定物質,地殼結構不斷改變,量變引起質變。嘿,其實我也不太懂,都是我的人跟我說的。」
鳳起清冷的聲音一絲冷風鑽進密不透風的屋子:「這不穩定物質,是造成這個星球的大氣層里含有高濃度煉金能量的原因嗎?」
聽了鳳起的問話,秋葉恍然大悟。所謂的黃金五年不就是因為空氣中煉金能量濃度提升,使得新生兒精神強度普遍有所升高嗎?而這個星球之所以連稚子都會鍊金術也正是這個原因,恐怕這裏的能量濃度比起黃金五年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吧,長期處於這種環境裏,所有人的實力都得到了大大的增強,就連種植出來的糧食都更加天然營養。
而秋葉之所以本能地喜歡這個星球,不僅僅是因為優美的景色,和淳樸的人們,相當一大部分原因就是高濃度的能量使他身心愉悅。
但是有利就有弊,袁大口中的不穩定物質也對星球造成了很大的負擔,終於有了不良反應。
袁大讚許地看了鳳起一眼:「年輕人,很會猜。」
「除了遷移,有沒有別的解決方法?」秋葉問。不到萬不得已,誰都不願背井離鄉。
「辦法也是有的,但是我們做不到啊。」袁大嘆道。
「什麼辦法?」
「其實那個不穩定物質表面是有一層防護膜的,但經年累月防護膜表面不斷出現裂痕,地殼運動就是因為不穩定物質的能量泄露過多,只要能把防護膜修復好,就可以阻止地殼運動。」
秋葉等着他說但是。
「但是……」袁大果然開始轉折,「修復防護膜需要實力強大的輔助系煉金師,我們這裏有實力的戰鬥系煉金師倒是不少,輔助系可就……」他說着搖了搖頭。
「那個不穩定物質,是不是在你們所說的鷹山?」秋葉問。
「對,就在那裏。」袁大的手指朝遠山一指。
秋葉愣住了,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他霎時間覺得有無數雙眼睛在看着自己。
還在發怔時,鳳起摟住了他的肩膀對袁大說:「真的是太可惜了,這麼美的一個星球。我們也去吃午飯了,再見。」說完摟着秋葉轉身離開。
恐怕沒有人受得了鳳起的神轉折,袁大明顯呆了呆,眼看他們走遠也沒開口挽留。
許久他才笑出了聲,笑得停都停不下來,搖着頭把剩下的酒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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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葉和鳳起兩人無言地回到住所。
鳳起把木南媽媽送來的午餐端上桌,擺好碗筷:「吃飯吧,別想了。」
軟綿綿趴在窗口上看街景的秋葉拖着身子移到桌邊,拿起筷子戳了一下菜:「你是不是想勸我不要自己湊上去給人使喚?」
「我什麼話都沒說。」鳳起夾了一筷子菜堆在秋葉碗裏。
「可你的眼睛說了。」秋葉強詞奪理。
鳳起忍俊不止,微笑地看着秋葉:「那我的眼睛現在在說什麼?」
秋葉眨了眨眼:「肚子餓了快吃飯?」
鳳起湊到他臉龐輕吻了一下:「不對,我的眼睛在說好想親你一下。」
秋葉極力壓住上揚的嘴角,低頭扒飯。
「你怎麼想的不如說說看。」鳳起又夾起一條小魚,剃去魚骨,把鮮嫩的魚肉放到秋葉面前。
「我很想去看看。」秋葉並不隱藏心中所想,「第一,我不忍心看到這個星球真的爆炸,如果我能幫上忙,我願意出力。第二,我對那個不穩定物質很好奇,我很想弄點樣本回去研究一下,能提升人的精神強度優化基因呢,我現在在科學院做的就是這個課題。」
「為了蘇彤陽是嗎?」
「對,要靠那個冥想課程,他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成為治癒者啊。」秋葉想了想道,「事實上我在空鏡養生館的感覺和在這裏的感覺有點像,所以我實在是沒法不去聯想。」
鳳起不置可否地點頭。
「第三。」秋葉頓了頓道,「我一來到這裏就感覺到了,那山裏有什麼東西在呼喚我,非常強烈,就好像本能反應一樣。我有種預感,那裏有我想要的東西。」
鳳起聞言並不表態。
「好了,我說完了,該你說了。」
鳳起笑道:「其實我想說的,你都知道。」
秋葉嘆氣:「唉,這姓袁的擺明了故意在我們面前提這事,讓我心裏慌慌的,也不知道不穩定物質那邊到底有什麼,會不會很危險。」
「還有一點。」鳳起面色微沉,「我總感覺他是沖你來的,從頭到尾他的目標就是你,這才是我最擔心的。」
「我?他明明一直在邀請你加入他的船隊啊。」
鳳起搖頭:「不,那只是表象,或者說只佔一小部分,他真正在意的是你。他很清楚我們之間的關係,如果他真的想留我,他應該會嘗試從你這邊入手,但他沒有,反而很少直接跟你對話,有種刻意在避開你的感覺,但是每次說到關鍵的問題,他都會留意你的反應。人在懷有某種目的時,往往會有掩飾的行為,不論善意或者惡意,掩飾就是一種欺騙,有欺騙就會有破綻,沒有人可以做到毫無破綻。雖然我沒有從他身上察覺到惡意,但我還是很在意。」
秋葉驚嘆於鳳起的敏銳,但鳳起並不以為意,上一世十多年的低層掙扎,成年後的征戰殺伐爾虞我詐,再往後多年的帝王生涯,早就錘鍊出一對火眼金睛。
鳳起繼續分析:「還有他提到了具有相當實力的輔助系煉金師,為什麼他會知道你能夠達到他需要的實力?當然你現在帝國是有一定名氣的,曾經在戰場上斬殺過魔龍人,年紀輕輕就被科學院院長挑中,如果他是因此而聽說過你的名字,那不足為奇,可他根本提都沒有提過。如果他知道,為什麼不順口提一下套一下近乎?如果他不知道,那就更不應該了解你的實力。這中間的邏輯是矛盾的,所以只能證明他心虛。」雖然他很努力地在掩飾,可明顯並不精於此道,或許能騙得過絕大部分人,但想在我面前表演,還不夠班。鳳起差點就把這句話也一併說了出來。
「被你這麼一說,我更不敢出手了。」秋葉憂心。
「不着急,我們再考慮考慮,先吃飯。」鳳起說着又夾了一塊肉丟在秋葉碗裏。
看着碗裏堆起的小山,秋葉忽然笑了起來。
「笑什麼?」鳳起被他笑的莫名其妙。
「我就是想起了我們剛認識那會。」被鳳起一問,秋葉笑得更加厲害了,「那個時候我們也是這樣,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哎呦,那時候你的臉整天臭的,我看到就想把飯扣你臉上。」
回想當時,鳳起的臉上也浮起笑意。
對秋葉來說是初識,但對鳳起來說,卻是重逢。
毫無防備的重逢弄得他措手不及,向來淡定自若的他,幾乎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去面對秋葉。
前世種種驚得他噩夢連連,徹夜難眠,恨與愛交織糾結,複雜難辨。
曾經冷若冰霜的人徹底寒了他的心,重頭來過,幾乎不想再去面對他,但是真要殺人又下不去手,該如何是好?最後只能冷着一張臉,用最冷漠的表情,最疏遠的距離來保護受過創的心。
可去除面具後的溫暖笑臉,就像春日裏能融化冰雪的陽光,還有那嘴角迷人的梨渦,就像陽光下漾出的一池春水,不知不覺就陷了進去,再一次深深迷戀。
「哎呀,雖然那時候你每天給我做飯等我回家,可我其實還是看你很不順眼。」秋葉還在回顧心路歷程,「你說你那會黑着一張臉給誰看呢,拽得跟老子天下第一似的。」
鳳起無語。
「真是太討厭了!」秋葉總結道。
鳳起側目:「你也很討厭好嗎?除了比較中二,也沒什麼優點。」
為什麼他還記得這個詞?秋葉臉頰抽動不止,露出討好的笑容:「嘿嘿,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什麼?」鳳起好整以暇地看着秋葉。
「其實……中二不是帥的意思……其實……是個罵人的詞……」
「哦,是嗎?」鳳起冷傲地拿手帕擦了一下嘴,「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秋葉笑肌一沉,一拍桌子:「好你個鳳起,你早就知道了還一直趁機罵我!」
鳳起塞了一顆豆子在他碗裏:「快吃飯吧。」
秋葉烏溜溜的眼睛轉了轉,又笑嘻嘻道:「鳳起,那你說你一開始那麼討厭我,為什麼又喜歡我了?」
鳳起的臉微微一紅,可還是若無其事地丟了一根青菜:「吃飯。」
「你說啊,說好再吃。」
又丟了一塊土豆:「快點吃,菜冷了。」
「靠,誇我會死啊?」
「吃完還要給人把碗筷送回去。」
「喂,我的碗裝不下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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