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何靖夫帶着一夥伴當,總算找着了李邦彥。
此時周圍的人還在對他指指點點,因此李邦彥無臉在這呆着,從一個伴當身上扒下衣裳,以袖掩面,向着自家回去。
不過當李邦彥到得自宅時,腦子裏嗡的一聲。
「這……這是怎麼回事?」
他家的圍牆被扒了,房子被扒了,簡直與上午朱勔家一模一樣!
唯一比朱勔好的是,周圍沒有潑糞。
「何靖夫,你不是說,周銓沒有派人來麼?」李邦彥厲聲道。
「老爺,不是周銓的人……」一個管家怯生生地道。
李邦彥沒有朱勔的財力,所以家中沒有養百十名長隨,但也有數十人之多。
可這數十人,如今一個個都哭喪着臉,站在他面前的管家,臉上更是有一個巴掌印。
「那是誰,是誰這般無法無天?」李邦彥咆哮道。
「是……是咱們自家……」
李邦彥家被扒了,卻是真着火了。他家的廚子不謹,從廚房開始燒起,轉眼之間,就燒過了數間屋子。到得後來,左鄰右舍齊齊發動,這才將火撲滅,但李家也給燒得七七八八了。
「廚子呢?」李邦彥又道。
「畏罪潛逃……」
李邦彥險些氣死!
很明顯,這個廚子是別人安插來的,放了火就跑,偏偏李邦彥沒有任何證據,除了讓開封府緝拿其人之外,再無他法可想。
就算他告到趙佶面前,趙佶也不可能只憑他的一面之辭,就給周銓定罪。
「老爺,天色已晚,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尋個地方住宿,老爺,當心周銓的後續手段!」何靖夫臉色有些發白。
他沒有想到,當初面對他這個門客都底氣不足的周銓,才短短數年間,便在京師中有了如此大的影響力!
此時他心中暗暗後悔,當初就該勸李邦彥與周銓結好,本來他們可以搶佔這位小財神的先機,卻偏偏錯過了機會,還翻臉成仇!
李邦彥點了點頭,心裏也很清楚,他琢磨了一會兒,然後咬牙道:「去大相國寺!」
於是他與朱勔一起,在大相國寺里借住去了。
他卻不知,放火燒他家的並不是周銓,而是蔡行。
整夜京師都非常熱鬧,外邊鑼鼓聲天,花燈璀燦,可是大相國寺中兩個院子裏,李邦彥與朱勔二人卻是淒風冷雨。
次日一大早,李邦彥總算緩過神來,想着要與朱勔商量商量。
將朱勔請到自己這邊,看着亂糟糟的院子,李邦彥恨恨地道:「周銓小兒欺人太甚,朱奉應,你有沒有什麼辦法?」
「還能有什麼辦法?連官家都不站在我這一邊,倒是你,不是在京師呆了許多年麼,怎麼也落得這模樣?」
兩人對望一眼,從對方眼裏看到的只有頹喪。
「要不要報復那廝?」李邦彥問道。
朱勔冷笑了一聲,卻不回答。
這不是廢話麼,現在周銓如日中天,就連趙佶對他的蠻橫之舉都睜一着眼閉一隻眼,報復?嫌這回吃的虧還不夠?
李邦彥也自知蠢了,嘆了口氣,他說道:「好在這廝不會在京師呆太久,這十天半個月,忍過去就算了……唉!」
朱勔點點頭,可是還沒有說話,就聽得院門砰的一聲被人踢開。
緊接着,一堆游手幫閒走了進來,李邦彥的僮僕根本攔不住。
這群人當中為首的二位,朱勔認識,然後他就覺得腿肚子有些哆嗦。
「燕王世子……樂平郡王小公子……」李邦彥也呆了。
燕王世子就是趙有章,樂平郡王小公子則是鄭皇后幼弟鄭桐。
這二人可都是皇帝國戚,李邦彥自問從未招惹他們,他二人卻在這時闖了進來,而且帶了這麼多人,分明是不懷好意!
深吸了口氣,李邦彥大聲道:「二位此來,是何用意?」
「李邦彥?」鄭桐看着他,呵呵一笑:「沒啥用意,只是你欠的錢當還了?」
「我幾時欠過公子的錢?」李邦彥心一凜。
趙有章嘻嘻笑道:「今早我二人前往貴府拜訪,卻看到一位天姿國色的女郎在廢墟前哭泣,我二人心懷惻隱,得知她是到你那要債後,便替你還債了。」
他一邊說,還一邊掏出了一張紙。
李邦彥不用細看,就知道那張紙是怎麼回事。
他昨日被強迫按上手印的欠條!
「李邦彥,五萬貫啊五萬貫,我只是一閒散宗室,鄭桐也只是一個郡王幼子,我們倆都窮,這輩子還沒見過幾回五萬貫呢——現在還錢吧!」
「二位,二位……」
「別二位二俠的,還錢的話,我們喚你哥哥都行,沒錢的話,你喚我們大爺都不行!」鄭桐眉頭一橫。
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鄭皇后對自己的家人約束得緊,若只靠着鄭家的勢力,他根本不敢這樣,闖進一個七品官宅中敲詐勒索。
但現在不同,現在可是京中有力的紈絝們一起,這麼多人,玩也要將李邦彥玩死!
李邦彥此時面色如土,他如何不明白,這背後意味着什麼!
整個京師權貴階層,幾乎全都站在了周銓那邊,要與他為敵。哪怕周銓離開了京師,他李邦彥仍然將寸步難行!
這京師,呆不住了!
旁邊的朱勔見此情形,一聲不吭,悄然離開。
原本是想抱團取暖,現在看來,還是和李邦彥隔得遠些好。
要不被周銓再記起,也弄出欠條字據的花樣,或者更可怕的手段,這日子還要過不過?
朱勔心中暗暗發誓,只等上元假期一過,立刻就要離開京師,他的根基在江南,回到蘇州,他自然可以當他的土皇帝去。至於京師,一定要在周銓不在的時候回來!
「朱兄,朱奉應,你別走,你別走啊!」李邦彥惶急絕望的聲音在他背後響了起來。
朱勔卻連頭都沒有回。
那張欠據,原是童漸給周銓的,然後蔡行燒了李邦彥的宅子,趙有章和鄭桐二人被搶了先,跑到周銓面前訴苦時,周銓就又將欠據給了他們。這二人見有字據有手印,而且還有中人作保,又是五萬貫的「大手筆」,當即興奮得嗷嗷叫,直接來找李邦彥的麻煩了。
此時的李邦彥,還遠未達到他的歷史最高程度,並不是所謂六賊之一,因此就連趙有章與鄭桐,都可以穩穩吃定他,而這兩人身後的關係盤根錯節,就算是宮中的大太監,也極為顧忌。可以說,這兩人出動,也就意味着李邦彥完全失去了翻身的可能。
對李邦彥這條死狗,周銓已經沒有了興趣,自有京師的紈絝們去折騰他。
他鬧得這麼大自然有自己的目的。
京師中人,最喜熱鬧,上元節才過,緊接着一件事情讓京師百姓都興奮起來,大宋京師足球大聯盟賽開賽了。
這是由京師中諸多絝紈們組織的一場足球聯賽,如今報名參加的一共是九支球隊。球賽開始之前,都會在京師各處張貼告示,寫明球賽時間地點。
而進入圍場之中看球,需要繳納五文錢——這點錢不算什麼,原本那些紈絝們不想收這錢的,周銓卻堅持建議收。
「這不算多少錢,諸位收了這錢完全可以捐給養濟院,但一定要收。」周銓沒有說自己堅持的理由,這是他的原話。
聯賽第一輪,便引來了京師十餘萬觀眾,總共收得近六十萬文門票錢,也就是六百貫。這只是那些紈絝們一餐的花費或者一件皮裘的價錢,但卻撬動了足足有數萬貫的市場。
而且今後,每十日便會有這樣一場盛會,整個京師都會為之盈沸。
除了聯賽本身之外,最讓京師百姓激動的,還有各個賽場打出的巨大告示。
「東海商會招募工匠?」
「鐵匠、木匠、漆匠、皮匠……凡有一技之長者,皆可從募!」
「所有匠人,待遇從優,每做六日,可休一日,若是在東海商會能做滿十載,便可加發一載薪資,若能做滿二十載,則終身可在東海商會領取一份養老金?」
這消息迅速隨着看球之人傳遍了京師,球賽只是一時的事情,可是優厚的待遇卻是一世的事情。
自然就會有人打聽東海商會是什麼玩意。
此前棉布商會已為人所熟知,但東海商會卻知者不多,底層百姓不關心大的政略,但只要有人一提,東海商會就是周小財神所辦,那些百姓就會恍然大悟:「原來就是扒了朱勔和李邦彥宅子的那位,只是這東海商會招這許多人,真付得起他們的工錢?我可是算過了,他要招募一千餘名工匠,按他貼出的最低薪資,一個月也得開出一萬貫錢來!」
「蠢,你記得周小財神運來了兩萬斤銅麼,那就是東海商會一月所獲,一個月就能有兩萬斤銅,開出萬貫薪資算得了什麼?」
收拾朱勔與李邦彥,讓京師百姓不僅看到了周銓的政治實力,也看到了他的經濟實力。這兩位寵臣被扒了屋子,朝廷也只是罰周銓的銅,故此百姓們就隱約覺得,東海商會背後有大靠山。而周銓一船就運了兩萬斤銅,則讓百姓們意識到,東海商會,真的能賺錢!
若是李邦彥與朱勔知道周銓的真實打算,只不過是想用他們倆的倒霉,來替東海商會招募人才做宣傳,這二人只怕會活生生氣死。
而宮禁之中,大宋天子趙佶,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也是啞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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