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風華 十一、街頭戲鼓,不是歌聲(4)

    這老人年紀至少有六十,但手勁奇大,周銓力氣算大的,可是在這老人手掌之下,卻連掙都掙不得。

    他一說「血腥味兒」時,周儻與周母的神情就一動,將最後一個漢子也趕出了院子後,周母直接將門關起,拉着周銓便進了屋。

    「怎麼回事?」老人與周儻緊跟着進來,周儻問道。

    周銓也不隱瞞,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周儻神情更為深沉:「你確定,他們是去了襪幼巷郭駝子家?」

    「那問話之人在這事情上反覆確認了五回,他自己沒注意,我注意到了。另外,從他們離開,到最後來殺我們滅口的人來,時間並不長,如果不是確認那處地方,他們也不會急着殺人滅口!」

    「好大的膽子……好大的膽子!」周銓提到殺人滅口,旁邊的老人氣得鬍鬚都顫了起來。

    「我這就去報官。」周儻道。

    他邁步要走,卻被周銓攔住。

    「報官只能打草驚蛇,他們能知道我與方拙關在一間牢房之中,開封府中必然有他們的人,而且,呂壽可是從奉宸庫中夾帶出了不少金玉之物。」

    周銓說到這裏,就沒有繼續說,但他相信,他這個便宜老子明白他話中之意。

    周儻想了想,抬頭望着那白須老者:「大兄,你的意思呢?」

    「朝中儘是奸佞,如今的大尹更是奸賊鷹犬,你報上去,只會引火燒身!況且諸賊在朝,那些金玉,也不過是被他們用來殘民害人罷了!」白須老人捋須道。

    他年紀分明比周儻大許多,但兩人應當是同一輩份,故此周儻稱之為大兄。周儻對他甚是敬重,聽得此語,點了點頭:「小弟知曉了……既是如此,還要有勞大兄。」

    「自家人,理所應當!」白須老者道。

    「我去把狗子他們也喚上!」周母眼中有些擔憂,但她卻知道,家中大事,終究還是要男人作主。

    「好……銓兒,過來叩見你大伯父!」周儻此時才想起,兒子尚未與大兄見禮。

    那白須老者年紀很大,周銓向他參拜見禮,卻被他一把扶起。然後,白須老者看着周銓,神情中有些責怪之意:「老么,你怎麼沒將自家的手段都教給銓兒?」

    周儻面上有些尷尬:「銓兒打小性子暴躁,我們周家如今就只剩他這一條根兒,我怕教多了,他會好勇鬥狠,故此只讓他學了些健身強體之術。」

    「哼!」白須老人哼了一下,然後神情突然一凝:「你是怕他……象鍥兒一般麼?」

    周儻沒有回答,但那神情,卻分明是默認了。

    「鍥兒雖死,卻是在與夏賊之戰中為國捐軀,雖死……猶榮!」白須老兒嘴角微微下彎,口中如此說,卻再也不提讓周銓學習他父親的「手段」了。

    周銓還是有些茫然,此前他旁敲側擊,只知道自家父親並無兄弟,但這位「大伯」,眉宇間與父親還有幾分相似,而且兩人交談時,還很親近。

    他究竟是誰?

    沒有多久,杜狗兒等人便又被周母叫了回來,只不過這一次來的人不多,只剩三人。

    周銓對這三人都有印象,顯然,他們是周父周母眼中最靠得住的。

    周儻沒有解釋什麼,只是道:「三位兄弟,有些事情要做,都準備停當,帶好傢夥。」

    杜狗兒三人也不問話,只是應諾了一聲。他們出門而去,周銓有些急了,因為他卻被留了下來!

    就連白須老人身邊的那個小跟班兒,此時也夾着個包袱跟上去了。

    「大伯,爹爹,我也要去!」他叫道。

    周儻皺眉想要搖頭,那邊白須老人卻回身道:「那就來吧,老么,我觀這孩子是個有內秀的,你且帶上他,如今世道,若不多些見識經歷,以後怎麼立足!」

    聽得白須老人這樣說,周儻只能點點頭,於是周銓便跟了上來。

    杜狗兒不知從哪弄了輛油壁車,這麼一堆人乘車,便趕往襪幼巷。

    襪幼巷所在之地,貼近開封內城南邊保康門,原本是外地入京的讀書人聚居之處。當周銓下了油壁車時,正值傍晚,夕陽西下,金色的光輝澆灑在這一片建築之上,讓這裏顯得安祥而又平靜。

    郭駝子店所在的小巷之內,小聖公眯着眼,看着已經灰濛濛的街道。

    此時夜幕降臨,巷子裏少有人往來,正是動手的時機!

    「動手吧。」小聖公道。

    旁邊的十四叔向着周圍揮了揮手,頓時,兩個身手敏捷的漢子,直接翻圍牆進了郭駝子店對面的一院子內。

    他們翻牆入內之後,打開了院門,其餘漢子立刻擁進去。

    片刻之的後,裏面傳來悶哼聲。


    左鄰右舍聽得聲音,才一開門,便被人堵住:「皇城司辦事,諸位緊閉門戶,勿受驚擾!」

    那些鄰居們頓時縮了回去,看到這一幕,小聖公笑了起來:「明日裏,烏台那邊,少不得要彈賅皇城司了。」

    十四叔臉皮抽了抽,斜睨了一眼旁邊戰戰兢兢的郭駝子一眼,皇城司背這黑鍋沒有關係,不過這個郭駝子,只怕也要被小聖公滅口了。

    他心中其實有些不忍,但小聖公位高權重,既然已經拿定了主意,就非他所能更改。

    就如同被關的周銓一般,以十四叔的想法,饒周銓一條性命,結個善緣也好。但小聖公卻不允許,非要遣人回去,讓看守殺了周銓。

    想到周銓,十四叔目光微微閃動,然後,他看到了周銓的伯父,那白須飄飄的老人。

    一見那老人,十四叔臉色就大變:「他怎麼回來了……糟糕!」

    小聖公不明就裏:「怎麼了?」

    「事情有變,小聖公,我們……」

    十四叔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周銓伯父拋開手中的一塊麻布,露出了麻佈下的刀來。老人三步兩步,不僅步伐大,而且速度奇快,兩個呼吸間就衝到了那座院子門前。

    門口留了兩人,見老人來,他們一左一右夾擊,可老人身影如同猿猱般敏捷,從他二人中間穿過去。

    「抓住他!」小聖公急道。

    但就在這時,他看到自己的那兩個屬下,眼睛發直,身體微顫,然後靠着門柱緩緩倒下。他們一個胸前、一個喉間,鮮血汩汩冒出。

    剛才那一瞬間,老人就已經動手,但他動作太快,小聖公甚至看都沒有看清楚!

    小聖公吸了口涼氣,他自己也是好手,自然明白老人這一下意味着什麼。

    不僅僅是精通技擊,而且這老人必定是上過戰陣,在千軍萬馬中廝殺過,才能殺得如此輕鬆自如,甚至可以說,行雲流水!

    「小聖公,事急矣,咱們先離開!」十四叔麵皮抽了抽,拉住了欲撲出去的小聖公胳膊。

    小聖公還欲拒絕,他們人多,對付這一個老頭兒,應當還有勝算,但就在這時,他看到老人身後,周儻一手執臘桿槍,快步追了上來,那臘桿槍頭,鮮血猶自滴落。

    那是他安排在巷口望風之人的血!

    周儻跟在老人身後沖入院中,院子裏立刻傳出兩聲慘叫,小聖公聽出這正是自己手下的聲音,臉上已近乎蒼白。

    「那是周侗周儻,他們既是來了,錢六那邊肯定是出了事,小聖公,若是再不走,咱們就脫不了身,甚至有礙聖公大計!」十四叔又拉了小聖公一把,急切地催促。

    「那小兒竟然壞我大事……當初就該給他一刀!」小聖公拔刀在手,仍然有些猶豫。

    然後他看到自己的一個屬下,從院牆上伸出頭來,一縱便跳上牆,顯然是要翻牆逃出。可就在這時,遠處嗡的一聲響,一枝箭矢射出,直接貫入那屬下的胸膛,那屬下啊了一聲,便倒了下來。

    不僅是周氏兄弟,他們還有幫手,甚至還執弓而來!

    小聖公只覺得驚駭至極,他自覺自己已經是膽大包天,但周家這些人,似乎膽子比他還大,甚至敢在汴京城中,動用弓箭!

    見此情形,小聖公知道事情不可為,長嘆一聲,只能隨着十四叔離開。

    郭駝子被他們押着帶路,兩人從郭駝子店的後門出去,直接便到了汴河之旁。河畔早有一小船停着,小聖公回頭一刀,將郭駝子刺翻在地,這才恨恨地跳上了船。

    十四叔見他暴戾,雖然有心想阻止,終於慢了一步。他也只能在心中一嘆,然後跟着上了船。

    二人乘船離開且不提,在那小巷中,周銓望着身邊的少年,滿眼都是驚嘆。

    少年略有些自矜地搖了搖手中的小弓:「隨老師學射的時日還短,所以要這麼近,若是老師自己,三石的硬弓,五十步外亦可中敵!」

    「我覺得你已經夠厲害了!」周銓道。

    杜狗兒等幾人在旁邊連連點頭,對周銓的話深以為然。他們向前行進,周銓突然心中一動,從杜狗兒手中奪過蠟桿槍,猛地向前刺去。

    方才被射中的那賊人,幾乎在同時翻身爬起,想要逃走,卻被周銓一槍刺中,這一次是真的傷及要害,死得不能再死。

    那少年面上露出驚色,他沒有想到那賊人竟然是裝死,若非周銓反應快,只怕要被那賊人所挾!

    「多謝周銓哥哥!」他向周銓抱拳道謝,雖然年紀小,舉手投足,卻與大人無異。

    周銓一把將他拉到身邊,甚是親熱地道:「既然呼我一聲哥哥,就不要見外……說起來,是我失禮了,到現在還不知賢弟姓名呢。」

    這一路上他都相當緊張,所以忘了詢問少年姓名,而那少年也是沉默寡言,話並不多。此時見那少年本領高強,周銓有意結識,便開口詢問。

    少年微揚起頭,笑着回應道:「小弟姓岳,單名為飛!」

    「岳……岳飛?」周銓駭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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