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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頓時如死靜,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宜寧面色說不出的慘白,一種無可比擬的恐懼支配了她。她擰動着手掙扎着,想逃開陸嘉學的桎梏:「你放開我,你幹什麼!」
陸嘉學知道了……他知道了會如何!還會再殺了她嗎?剛才就根本不該跑,她這麼一跑,陸嘉學就是不懷疑也要懷疑。只怪她剛才被擾亂了心神。
現在該怎麼辦?
說剛才就是個意外?陸嘉學恐怕再蠢也不會信吧,何況他一向是絕頂的聰明。
陸嘉學抓着她一把按住門上,他不放開她。頭也不回道:「傅大人,恐怕今日不能作陪了。你們先出去——我有話要跟她說。」
兵部尚書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看到陸嘉學仍然帶着微笑的臉,他聲音不覺發緊:「那侯爺……咱們,改日再聊。」
屋內還剩下兩個門客,面面相覷。陸嘉學突然就暴怒:「都給我滾出去!」
那兩個門客被他從未有過的暴怒嚇得發抖,連忙應喏退出去。陸嘉學一把扯過羅宜寧進門。
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讓宜寧的心狂跳不止,她迅速地思量,無奈手發抖,精神高度緊張。
陸嘉學鬆動手腕,然後按住了她的手把她逼在羅漢床上,俯身下來說:「你剛才跑什麼——心虛了,還是害怕?」
陸嘉學的語氣非常沉,他的臉近在咫尺,英俊深邃,都是歲月的刀鑿斧刻。她都非常的熟悉,和陌生。
「都督大人說什麼我不明白。」宜寧現在只能裝傻,她不承認,難道陸嘉學還能怎麼辦?鬼怪之事太過荒謬,陸嘉學是從來不信的!
陸嘉學又笑了,他的笑聲很低沉,甚至是壓抑。但是隨後他就一把掐住宜寧的下巴,一用力就把她壓在了床上。「你不明白?霸王卸甲,青山忠骨。剛才你的丫頭說,你跟一位陸夫人說過話,你以為我沒有聽到?你裝什麼傻。當年我在外謀事,騙你我去賭錢。你那時候單純得很,沒想到竟然信到現在——羅宜寧,你還敢說你不明白!」
宜寧閉上眼睛。
是啊,就是她傻!當年他根本就不是去賭錢,在外謀事,誑她而已。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說你會賭錢只是猜測而已。」宜寧說,「都督大人,我已經嫁人了,你放開我!」
她擰動手腕想從他身下逃開。
「你不承認?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慢慢承認!」陸嘉學的嘴唇幾乎就貼着她細嫩的臉,「咱們之間……還分什麼生不生分。你跟我上-床,我對你了如指掌,立刻就知道了。」
「你滾蛋!」宜寧怒得想打他。「我是你義女,已經嫁人了。你在想什麼我不知道!你認錯人了!」
「放你絕無可能。」陸嘉學冷漠地道,他起身也抓着她。如果她真的是她,他親手把人送到別人手上,還出嫁妝……這實在是太可笑了!如果真的是她,如果是她……這種隱隱的憤怒讓他想毀了一切。
現在他心裏的篤定已經是七八分了,只是內心死灰復燃的狂熱和絕望不停的交織,不能完全確定,怕這還是幻覺而已。怕還是空歡喜一場,最後就是一場空!
外面突然有雜亂的腳步聲響起。
宜寧隱隱聽到是青渠的聲音:「……我們太太呢?老夫人找她回去……」
珍珠去找青渠來了!
宜寧絕望地感受到武將絕非徐永這等人能比,他的手勁兒根本就無法掙脫。她低頭就是狠狠一口,這手硬如銅鐵。他卻低頭嘲笑般的說:「你是不是蠢?我就讓你咬,你還能怎麼樣!總之你別想再走,承認,告訴我你是不是!」他的聲音越來越嚴厲!
他還壓着她,宜寧反手卻摸到羅漢床上的一個東西……
是她用來挑石榴籽的銀簽子!
她舉起來趁他不備就朝他的臉刺去,陸嘉學下意識地旁側一閃。她趁機撒手就翻身下床。這一瞬間思緒已經轉過千萬,門外是根本來不及的,還守着他的人。但是窗戶可以,這是二樓,而且樓下全是石榴樹,她跳下去最多就是輕微擦傷!
宜寧已經沒有過多考慮,她不能留在這裏。原來她剛死的時候,非常質疑陸嘉學為什麼殺她,甚至質問他。但是這麼多年,看着他對自己的排位和別人的冷漠,從不曾提起過自己,她只想一輩子不和這個人接觸。誰知道她今天露出點端倪來,陸嘉學就像個瘋子一樣,誰知道他究竟要做什麼!殺了她?還是關着她讓她一輩子不見天日,這樣他的過去就沒有人知道了!
陸嘉學好像已經察覺到了她的意圖,幾步上前要擒住她。但是宜寧已經打開窗跳了下去,下面竟然有珍珠守着!似乎早已經猜到她會跳窗,扶起她就走。祥雲社女眷常出入,沈練等護衛原本是守在外面的,此刻也被招了進來,立刻就簇擁過來,拔出了刀。
陸嘉學手撐窗欄縱身一躍,翻身就到了樓下。但沈練等人已經簇擁着她出了院子,動作非常快。
而他打仗時左腿曾經受傷,如今突然用力過猛似乎舊傷突犯,疼痛劇烈。陸嘉學扶着樹幹強撐,厲聲道:「你要是不想我連累旁的人,就給我回來!」
他的親兵很快下樓來扶着他,人已經不見了。陸嘉學閉上眼,緩緩地吐了口氣。
他睜開眼,語氣陰沉冷漠:「把陸大夫人給我叫過來,我有話問她。」
今天發現端倪了,他一定要找出來!羅宜寧,你無處可逃!
宜寧聽到了陸嘉學的話,她靠着馬車背,珍珠在給她看身上的傷口。她不像陸嘉學練過功夫,從二樓跳下來,就算有石榴樹擋了她一下,身上也傷了不少地方。手肘、膝蓋多處擦傷,腳腕不能動了,開始腫痛起來。
珍珠心有餘悸:「您是不是說什麼話惹了都督大人了,我看他突然發怒拉着您,嚇得立刻去找沈練過來……」
剛才實在是太過刺激,直到現在她靠着迎枕才緩過來,宜寧搖了搖頭,問:「祖母她們不知道吧?」
「老太太帶着人先一步回去了,應該是不知道的。不過鬧得有點大,祥雲社裏應該有人看到了。」
現在也管不了別人了,由她們去吧,總歸沒有看到屋內什麼情景。宜寧現在是想到陸嘉學的話……陸嘉學是什麼意思?連累旁的人,他指的是誰?難不成他要對三哥動手?還是要對父親魏凌動手?
對被他害死,從沒有人知道過存在的前妻。他這又是何必,逼她回去到底要幹什麼!
「您這傷怎麼說……」珍珠有些為難,「姑爺怕是很難不會看出來。」
「吩咐今天的人,什麼都別說就行。」羅宜寧不知道這種事怎麼解釋給別人聽。義父試圖施暴,所以她被迫跳樓?不用傳出去,她直接吊死在懸樑上免得連累魏家比較好。
陸嘉學遲早會到英國公府來,她現在得回去找了三哥就走!陸嘉學總不可能到羅家來。
轎子很快就到了英國公府,羅慎遠上了馬車之後,捏了捏她的臉說:「你走連聲招呼都不跟岳父打,他恐怕要不高興你了。」
他這才看到宜寧被珍珠包紮起來的腳踝。眉頭微皺,把她的腳抬起來,看了她一眼問:「出去看個戲……你怎麼還傷殘了?」
宜寧就說:「我看那枝頭的石榴長得又大又紅,就想自己去摘,結果不小心從樹上摔下來了……我就不去見父親了,他看到肯定會責怪我。況且我也走不動了。」她抬了抬被包得嚴嚴實實的腳示意。
羅慎遠失笑,看着她的眼神像看小孩子:「我記得你小時候也這般,跟你五姐偷摘我院裏的枇杷。」
他的大手揉了揉她的發道:「光長歲數,不長記性。」然後又吩咐車夫,「……去醫館。」
宜寧道:「我不去醫館,傷得又不重啊。」
「包紮得太醜了。」羅慎遠道。
宜寧看了看他,哦了一聲。
林海如叫婆子給他們留了飯,擱在蒸籠里熱着。一碟粉蒸肉,一碗乳鴿燉山藥,尖椒牛柳,醋拌的黃瓜絲。宜寧卻一點胃口也沒有,陸嘉學現在開始懷疑她了。他究竟要做什麼?要是是對羅慎遠的,他肯定會知道的……她該怎麼跟羅慎遠說?
屋內點着燭火,一般吃飯都是宜寧說話,羅慎遠聽。小時候培養的習慣,他在飯桌上幾乎不說話。今天她也不說話,只有碗著的聲音。
「遇到什麼麻煩,可以跟我說。」羅慎遠吃着飯,突然說了一句。
「如今我是你丈夫,有事我幫你解決。」
她吃了好多不愛吃的尖椒,喜歡的粉蒸肉卻次次都避開了,她的筷子就沒有夾過尖椒以外的菜,因為那道菜離她最近。
「沒有什麼。」宜寧又笑眯眯地說,「就是看戲累了點。」
羅慎遠的笑容突然沉默,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手慢慢握緊。
她還是不信他,或者未曾把他當成丈夫來看待。這讓他心裏非常不舒服,會有種陰沉慢慢積澱。
等晚上睡的時候,外頭已經熄滅了燭火,唯有月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宜寧看着床頂的承塵,四角掛的絡子。她想了很久,才側過身支起頭說:「三哥,你……熟悉陸嘉學嗎?」
羅慎遠睡在外側,兩人之間隔了一尺寬的距離。他睜開眼問:「怎麼了?」
宜寧繼續說:「也沒什麼,只不過他是個很可怕的人……你要防備他。」她不願意連累羅慎遠,如果真的連累,她可能會去找陸嘉學求饒也不一定。
「我很熟悉他。」羅慎遠再閉上眼,「你成日不要多想,這些事不用你管,免得操心。」
宜寧才又躺下,羅慎遠卻又起身去了淨房。一會兒之後回來,在她身邊揭開錦被躺下,屋內就徹底安靜了。
只是沒有人能真的安靜下來。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