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花老頭滿眼怒氣:「你是想逼死大房呢?」
李氏冷哼:「萬氏有手有腳,再說了,花雷長大了,花雨說句話能嗆死個人,連那個傻子花雲都好了。幾個孩子都敢跟我這個當祖母的對着幹了,早該分出去。」
花老頭心想,其實分家對老大一家未嘗不可,起碼幾人照顧花長念不用分心。
手指頭點着桌子面,花老頭慢慢道:「也不是不行,那該給大房多少地?」
哼,就知道這老東西心裏還記着前頭那個,不然對她的兒子能這般好?還想着要地?想都別想。
「要地幹什麼?沒聽見說嗎?他要在炕上癱一輩子的。要了地去也是荒在那裏。再說,養他這些年,給他娶了媳婦,拉扯了孩子,夠對得起他了,以後大房得往上房交孝敬。」
花老頭腦袋有些不明白:「不給地?那你打算給多少銀子?」
李氏怒道:「才拿了我二兩銀子,怎的,還想再要?」
花老頭也怒:「那他們一家人能分得啥?就那兩間破屋子?你可真有臉。」
李氏不但有臉,那臉還不是一般的大。
「啥屋子?孫子一天天都大了,你瞅瞅,順風娶親往哪裏住?我盤算着把後院推了建新屋子。」
「你,你,你——」
「我什麼我?不是一個個都恨着我老太婆嗎?好啊,那就走,走得遠遠的。只要在這個家一日,就得聽我老太婆的一句。咱家沒那些錢養着他,萬氏也得天天做活,孩子也不是白養着的。」
這是告訴花老頭,大房出去還能自己照顧花長念,要是賴着不走,花長念可熬不了幾天。
「你你你,你是要逼死我兒啊。」
四個親兒子親兒媳婦低頭不吭聲,花長念廢了,癱子。隔壁村就有個癱子,不但自己做不了什麼,還得專門一個人照顧着。大房兩個能用的人以後都沒法用了,看那幾個孩子的樣子,怕是都記恨着呢。
大房…沒用了。
誰也不想負擔。
李氏板着臉:「長祖明年有望高中,可是秀才親家親口說的。你算過沒有,讀書考試打點人脈請客吃飯,得多少錢?順風可是咱長孫,娶親是小的裏面的頭一份,不能寒磣了吧?順水順利他們上學堂一年一個人就要八兩銀子,還要給先生送禮。還有,」李氏拉着花長芳:「你寶貝閨女嫁人,嫁妝又得怎麼算?你捨得咱女兒被人看輕了去?」
花老頭耷拉着頭:「你就想着把人趕出去?你也不怕人戳脊梁骨。你不怕壞了你小兒子的名聲?」
李氏自信一笑:「要是他們自願淨身出戶呢?」
她有的是法子逼他們走。只要拿着萬氏磋磨,讓她跪着不起來,不給飯吃,到時候就是他花長念求着走了。這麼些年,她終於不用再看見這顆眼中釘了。
「我兒日後是要做大官的,哪能讓一個癱子影響了前程?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做老太爺?咱家農門也變書香了。」
李氏清楚知道花老頭妄想的是啥,當初不就是因為那人認幾個字才相中她?
花老頭心裏搖擺,一邊是大兒子,一邊是整個花家,天平一下就傾斜了。
「得給老大些銀子,他得吃藥。」
李氏沒說話。
眾人便明白花老頭這是同意了,大房將要被掃地出門了。
花長光笑道:「爹,你別操那些心了。你不見人家一天一隻雞一隻兔子的往家拿呀,人家啊,不缺銀子。」
花老頭瞪了眼,神色複雜。要不是這個兒子推了把,老大未必會出事。雖然都是自己的兒子自己都疼,可花老頭對着花長光生了些小疙瘩。要是當時拉他的是自己呢?
花雲早想到前院會連夜商議怎麼應對大房一家,拉着花雨貓在上房後窗戶底下。也是李氏等人從不將大房放在眼裏,說話都沒壓壓嗓子。讓兩人聽了清楚。
花雨氣得直冒火,不是花雲拉着她都要衝過去理論了。花雲捂着她的嘴,聽裏頭已經轉說別的,才拖着她往回走。
幸好李氏想的美着呢,就沒往後院看。
進了屋,花雨一頭扎進萬氏懷裏,低低哭了出來,無限委屈憤怒隨着哽咽溢出,讓人心頭一抽一抽的疼。
「雨兒,前院都說了啥?」
花長念開了口,雙眼無神。看小女兒的模樣,就知道前院怕是對大房沒有好心思。
花雨哭得不能自已,既有恨又有對未來的惶恐。
花雲便一句一句將眾人的話都重複了來,她不好加入個人情緒,只好原汁原味的學,將李氏和花老頭學了個十成十。
花雷怒了,臉膛子通紅:「把咱淨身出戶?地不給,錢不給,房子也不讓住了?」
花雨抬起頭,眼睛通紅,打着嗝:「不,不止呢,老,老太婆,還,還要,要孝敬。」
花雨連老太太都不想叫了。
花長念和萬氏一臉慘澹,通身冰涼,手腳止不住的抖。
「你祖父答應了?」
「老太婆一說官老爺老太爺,書香啥的,老爺子就低了頭。」
「啥也不給?」
「明擺着呢,老爺子倒是提了聲,老太婆沒吭聲,這是不答應啊,老爺子後來也沒說話。」
花老頭也遭了恨。孩子都看得明白,他是放棄花長念了呀。
「不行,不能這樣。」花長念哆嗦着手,自己掙扎着要坐起來:「我這腿是因為誰呀?都是爹的親兒子,咋,咋就這樣對我?」
萬氏哭道:「孩子爹,咱們可怎麼辦呀?」
「分家,分家就分家。不過該咱的咱得帶走。」
「可咱說話誰聽啊。」
「找村長,族老,總有講理的人,我,我這就去…」
花長念掙扎着要下地,嚇得萬氏趕緊攔住他。
「天都這麼晚了,不急這一會兒。你躺好,躺好啊,再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麼辦啊?」
花長念躺回去,面如死灰,握住萬氏的手:「你放心,就是我死,死之前也把你們娘幾個安排好。」
萬氏眼淚掉的更凶。
花雲忽然開口:「有人來了,別說話。」
外邊就有人哼着曲兒走近,是花長光。
不過他從大房門前走過,看都沒看一眼。在他看來,花長念一家就是砧板上的魚,任他們宰割。
花長光去了茅房,一會出來又往前院走。
看着他的背影,花雨恨恨罵道:「怎麼沒砸死他,沒良心的東西。」
花長念和萬氏只呆呆坐着。
花雷拳頭握了又握。
花雲道:「快了。」
除了花雷,沒人聽清。
花雷眼睛亮了亮,花雲輕輕點了點頭。
沒人得罪了她,還能全須全尾站着的。
第二天,萬氏去煎藥,花雨做飯。花雲側着腦袋發呆,花雷頭次沒動彈,只盯着花雲看。花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一臉茫然。
等吃了早飯,花雲才等到自己想要的,對花雷點了點頭。
花雷蹭的站起來:「爹,娘,我去董叔那裏問問爹的腿的事。」
「去吧。」
花雲也跟着往外走。
「看好你大妹。」
「知道了。」
幸好兩個小的懂事沒跟上來。
「大妹,」兩人遠遠綴在剛出門的花長光身後:「他是往瓜地里去,去找徐三。那好幾個人得閒就在瓜棚里耍牌玩。」
瓜地在沙地那邊,挨着河邊。兩人偷偷摸摸跟着,不能讓花長光看見,也不能讓過路的人瞧見。跟着上了一道坡,又下了坡,前頭有幾排樹。
花雲四處一望,好地方呀。正想着要不要蒙臉揍一頓呢,正巧看見小路邊竟有一道深坑。三米來深,而且露出土皮的是深褐色的石頭,和路邊也只有半截胳膊的距離。
「好地方呀。」
「咋弄?你說。」花雷對花長光尤其的恨,就是花長光害的爹斷了腿。恩,雖然是在大妹計劃內,但他是真的心黑,不是大妹,爹就真的廢了。
為了能順利被趕出去,花雷沒告訴萬氏幾個真相,就怕露了餡兒離不了花家。看到萬氏去煎藥,心裏那個煎熬,都是銀子呀,算了,大妹說那藥補氣血,吃了也有好處。
花雲不說話,隨手撿起隨處可見的小石子,拋了拋,瞧花長光正巧走到坑邊要過去,一揚手。
花雷睜大眼睛瞧着,那石子竟不是砸到花長光的身上,竟正好從花長光將要放下的鞋底撞了過去。而且,那力道得多大呀?反正花長光哎喲一聲晃了幾下身子仰着臉倒了下去,正是衝着那坑。
太牛了。
「大妹,教我。」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