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氏緊張啊,去舀水時握着葫蘆瓢指節都發白了,她多想跑回後院,萬一李氏發飆,自己還能護着孩子們點兒。可花雲早說了,讓萬氏在前院好好呆着,別管他們,尤其是別往李氏跟前湊。
萬氏心裏發苦,自己這個做娘的真失敗,孩子這是知道自己這個娘護不住自己的崽子啊。
李氏的喝聲一陣陣傳來。
萬氏額頭都冒了汗。
「祖母,你可別冤枉了我們。這雞毛還是熱乎着呢,不然你自己拼一拼?你記不住我們可記着清,被黃大仙叼走的那是一隻黃毛蘆花雞,你自己看看,小姑也來看看,這可是藍毛夾白毛的山雞。你們摸摸,這可沒染過啥。」
萬氏覺得花雨的小嗓子越來越嘹亮,這幾句話,估計左鄰右舍都聽清楚了。
接着是李氏又一陣叫罵。
好像幾個孩子都沒吭聲,隱隱又是自家男人低低的賠禮聲,那樣的低三下四。
萬氏眼角滲了一顆淚,男人開口了,那隻雞怕是留不住了。
「祖母,這乾柴乾柴的小山雞有啥吃頭?你看你,要是饞了,我娘養的這些雞,我們這就給你宰了吃,誰還能心疼不成?你等着,我這就給你抓。」
這是花雷的聲音,一陣咯咯咯,能聽見雞圈裏的雞被追得四處亂飛。攙着李氏惡毒的咒罵,遭瘟的破孩子,咋沒生下來就淹死掐死摔死各種死,咋那麼不孝跟老人對着幹呢?
「祖母,不是你要吃雞的?身為孫子的我為了讓老人吃一口好雞肉,專門宰了我娘養的雞,咋就不孝了呢?祖母,你可不能這樣說啊,人家聽了還以為花家啥人家呢。」
萬氏聽着總覺得大兒子這話是衝着牆頭喊的呢?不然自己咋聽得這樣清?
花老頭正好串門回來,聽見那一串話,臉色鐵青,瞅見萬氏沒好臉色瞪了眼,忙往後頭去了。
「都吵吵啥呢?不就是一隻雞嗎,老婆子想吃就宰一隻來。」
好大方?萬氏不經意往大門看了眼,才明了。外頭站着幾個老頭呢,都是村裏有名望的,這是看笑話來了?難怪平時一聲不吭的公公敢吼李氏,要面子呀。
不知是花老頭說了啥,後院靜了下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往前頭來。萬氏趕緊鑽進廚房,省得撞上。
花雨的聲音傳來:「小姑,就這幾根長尾巴毛,還能給你當嫁妝了?」
廚房裏的萬氏抽了抽嘴角,怎麼覺得雨兒也變了樣兒?
花老頭帶着人進了上房,萬氏隱約聽見有個老頭喊了句:「老花頭,都是親兒子的…」
萬氏眼睛酸了酸,都是親兒子的,咋差別就這樣大?
一鍋雞,六口人吃了肚兒圓,雞湯都喝了底朝天。
小花冰滿足的躺在被子上揉肚子:「明個兒還要。」
花雲點頭:「有。」
花長念和萬氏眼裏隱隱擔憂。
第二天,一行四人慢悠悠晃到枯樹後,屏息等了小半個時辰,一隻更肥的野雞路過,被砸了腦袋昏了過去。
小花冰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大姐,明天還來不?」
「來。」花雲在枯樹底部踢了幾腳。
肚裏有食,心裏有光,四個孩子又玩了好久,才打了些豬草,回了家。
花長念對着肥肥的山雞說不出話來。
「雲兒打的?」
「恩,大姐最厲害了。」
花長念大手落在花雲頭上,摸了下。這是老天補償這孩子受的苦吧?
花雲側過腦袋微皺了眉,雖然她喊爹了,可是,不意味着這個男人真能對着自己為所欲為。尤其是,他竟然敢摸頭!想被砍掉手嗎?
當然,花雲只是想一想,人吶,有時候就得認命。不是無奈不是失敗,而是為了一個更好的開始更好的未來。
花長念手心落了空,心裏那個失落,和萬氏一個想法,被自己孩子嫌棄沒用了。
這次燉雞,李氏沒來鬧。只是等雞端上桌了,前院幾房的孩子除了大郎花順風都跑了來,一個個咬着手指頭望着桌子不動彈了。
花長念和萬氏心軟,想招呼幾個孩子上桌一起吃。可再一看那排小腦袋,這是九張餵不飽的嘴啊,自家孩子能吃到幾口肉?
要是擱在以前,兩人不待猶豫就讓人落座的,可這些時日,在花雲仿佛平靜的注視下,兩人內心那煎熬啊,總是覺得對不起孩子。
不免猶豫了。
花雲看在眼裏,私心不好,可對自己的孩子沒私心,那更是糟糕。還好,不是無可救藥。
花雷花雨花冰也有些頂不住了,平日裏再鬧彆扭,總是血脈相連的兄弟姐妹,而且都是一群孩子,雖然跟着大人起過哄,可也露過善意。
也不免遲疑了。
就這樣,五口子人全把目光落在花雲臉上了,就等着她發號施令了。
一群孩子也只看着她。
花雲嘆了聲,自己如今也只能做做這樣的主了。
筷子敲敲盆子邊沿:「這,是大房的私房,拿你們的私房來換。」
一群孩子哪會願意啊,可花雲自從好了就像換了個人,不再往他們跟前湊任由他們欺負不說,他們一看着她的眼睛就發慌不敢抬頭,聽得她這樣說,竟拿不出往日的潑皮耍橫來。
花香兒看看盆里的雞肉,吞了口口水,嘟囔道:「不過幾塊肉,小氣的,還拿錢換?一屋子窮酸命有那個福氣嗎…」
也不知道她是真懂這些話的意思,還是她只是學舌,但花雲心情不美妙。她喜歡「正常」的孩子,這個正常的範疇包括柔軟、弱小、可愛、呆萌、友善、懂事、堅強、自立等等等等,她沒在花香兒身上看到一點半點,所以,花香兒是個「不正常」的孩子,自己沒必要客氣啊。
平靜注視着她,平靜開口:「你可以滾了。」
那目光真的很平靜,可花香兒愣是看到什麼恐怖的東西,嚇得一屁股蹲在地上,嗚嗚兩聲,爬起來往外跑。
花香兒不知道,那東西叫氣場,獵殺大隊長氣場露出一絲半絲,都不是她能承受的。那是砍了多少喪屍人喪屍獸變異動植物還有…人啊。
其餘孩子也跟着驚恐的往前院跑。
燉雞自然被大房一家子都吃了乾淨。
第三天,還是那棵枯樹後,又是一隻肥山雞。
花雨幸福握着一把長毛,一定要做出全村最漂亮的雞毛毽子。
這次沒人來,但李氏「不孝啊,吃獨食啊,眼裏沒爹娘啊,喪良心啊,老天爺劈了去啊…」,嚎了半天。
花長念坐立難安:「雲兒啊,不然送一碗過去?」
一碗總能堵住李氏的嘴吧?
怎麼可能?一鍋也堵不住啊。
花雲翻了翻白眼:「等老太太送糧食來咱就送。」
還說啥?吃吧。
不過等第二天出門時,看着花長念黑了的眼圈,花雲嘆了口氣,這男人怎麼這麼細膩的心思呢?自己老婆孩子都吃不上了,還要顧着有糧食的人。這在末世可沒見過,真孝順啊。
「等捉了雞,就給前院送去。」
花長念笑了,感激涕零啊,大女兒開恩啊。
孩子們嘟了嘴。
等他們回來,花長念笑不出來了,孩子都很高興。
花雷手裏拎着的不是長尾巴山雞,而是一隻灰兔子。
說的是捉了雞送去,沒雞還送啥?
花長念為難的想哭,他都感覺到隔着兩道窗欞子一個大院子,李氏的目光恨不得把大房一家人扎死。
這可咋辦喲?
花雲嚼了塊兔子血:「別擔心,該來了。」
來啥啊?一家人茫然。不過一會兒就知道了。
花長光滿臉笑的進來,一聲客氣話都沒有:「大哥,你家發達了呀。天天有肉吃啊,爹娘可是放心了。」堵住花長念要出嘴的話,用力拍着他單薄的肩膀:「大哥,有肉不能自己吃呀。這樣吧,明個兒上山,弟弟們陪着大哥一起去。」
花雲低着頭勾了勾嘴角,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