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哲瀚悄悄把傘往楊思凡的方向偏了偏,偏過頭,看着傘上低落的與水,和楊思凡說話:「喂,你英語比賽打算怎麼樣啊。」
「啊!」楊思凡正無聊的踢踏着腳邊的小水窪玩,聞言,腳下一個沒了輕重,髒兮兮的雨水濺到了竇哲瀚的白球鞋上,淺色的牛仔褲上也佔了上了幾點泥水。
竇哲瀚「。。。。。。」這人就是和自己反衝吧!!
楊思凡也知道自己闖禍了,有點小心的抬頭看竇哲瀚,諂媚着臉道:「那個,對不起啊。」
竇哲瀚微微抬着下巴,勉強算是接受了楊思凡的道歉,所以,少年你這麼傲嬌真的好嗎?
鎮上這個時候坐公交車的人並不多,楊思凡和竇哲瀚找了個位子坐下。
車子便緩緩的開動了,外面下着雨,小鎮像是被籠在了一層水墨帳子裏邊,夜色慢慢濃了一點,又濃了一點,昏黃的街燈在霧蒙蒙一樣的雨幕中一盞一盞亮起,楊思凡就這樣犯起了瞌睡。
等到下車的時候,楊思凡發現,自己落枕了,脖子微微一正就一陣陣的疼。
看着楊思凡的怪模怪樣,竇哲瀚相當不給面子的笑了起來。
楊思凡扁了扁嘴。
楊家的院子很快就到了。
竇哲瀚停在了楊家的院子前面,對楊思凡說:「你進去吧,我回家了。」
楊思凡點點頭,冒着雨衝進了院子裏,邊跑邊喊:「外婆,外婆,我要淋壞了。」
竇哲瀚在外面站了一會,聽着裏面的傳來的說話聲。
慢慢的撐着傘回家去了。
楊麗娟在聽到楊思凡喊外婆的時候就跑出來了,聽到楊思凡後面的撒嬌,連忙把人拉近屋,邊拉邊教訓:「早上讓你帶傘,是誰不帶的,淋壞也活該。」
楊思凡不說話了,晚上悄悄把外公煮的去風寒的湯水給倒了。
第二天楊思凡上學的時候,在校車上不斷抽着鼻子。
楊家院子裏,楊光啟看見被倒掉的藥渣搖搖頭,回去撿了份藥材,壞心眼的往裏面加了點黃連。
上着數學課,楊思凡迷迷糊糊的聽着,啪嗒,手上抓着的鉛筆掉了下去,楊思凡一秒驚醒,揉揉眼睛,繼續聽課。
終於,楊思凡還是忍不住睡着了,這一覺一睡就睡到了黃昏。
醒來的時候,看見窗外昏昏的日光,楊思凡揉了揉有點脹痛的腦袋,翻開被子,下床。
屋外,外婆正在廚房裏搬了個小板凳,看着藥罐子。一眼看到楊思凡下床出來了,皺眉把人趕回去。
楊思凡扁了扁嘴,重新躺回床上。
躺在床上,楊思凡愣愣的看着屋頂上的房梁。
楊麗娟進來的時候,楊思凡還是呆呆的,把藥放在旁邊的機子上,楊麗娟伸出手在楊思凡眼前甩了甩,道:「怎麼,燒傻了。」
楊思凡握住楊麗娟的手,心裏空落落的,總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麼。
楊麗娟沒理楊思凡,看藥涼的差不多了,端起來,湊到楊思凡面前,道:「快喝藥,在課室里睡了那麼久,都快把人嚇死了。」
楊思凡愣愣的,被楊麗娟灌了一勺子藥進去,然後哇的一聲叫了出來,把楊麗娟嚇了一跳。
「好苦!!」楊思凡苦着臉,呸呸呸的試圖把嘴裏的苦味吐出來。
楊麗娟撲的笑了出聲,放下碗,道:「現在知道苦了,昨晚把藥倒掉的時候你怎麼不知道要苦啊!」
楊思凡委委屈屈的看着旁邊的藥碗,我就是知道藥苦,我才把它倒掉的啊!!
婆孫倆正在屋裏扯着皮,院子裏突然有人闖了進來,楊麗娟皺着眉頭往外走。
楊思凡剛想跟過去,突然心頭一痛,眼前一黑,徹底人事不知了。
暈過去之前,楊思凡腦袋裏最後一個念頭是:她想她終於想起自己忘記的是什麼了,外公!!!
「國凡,凡凡,你就帶回去吧,我老了,她外。。。她還是跟着你比較好。」沙啞的聲音頓了頓,而有繼續說道。
「嗯,我本來也是這樣打算的,只是不大好意思說。」
「凡凡,來,跟外婆說再見。」
「來,凡凡,叫阿姨。」
「這是你妹妹,還有弟弟。」
「你們以後要好好相處啊!」
「對不起啊,凡凡,今天公司比較忙,咱們明年再過生日好不好?」
「對不起,小越在學校里出了點事,我和你阿姨過去了,下次我再請你的老師和同學聚一聚好不好?」
「對不起。。。。」
突然醒過來,屋子裏靜悄悄的,沒有燈,楊思凡抹了一把濕漉漉的臉蛋,下床穿了鞋子就往外面跑。
剛走出遠門,就看到舅媽打着手電筒過來。
「凡凡,你要去哪?」李翠蓮走快了兩步拉住了楊思凡的胳膊,一眼看到了楊思凡還是濕漉漉的臉蛋。
「我要去找外公。」楊思凡咬着嘴唇,儘量讓自己不哭出來。
李翠蓮硬是把楊思凡拉回屋子,道:「你外公沒事,媽在那呢!你過去只能添亂,明天還上不上學?」
看見屋子裏黑乎乎的,又問「你吃飯沒有?」
人卻徑直往廚房那邊去了,根本沒有給楊思凡說話的機會。
楊思凡自己一個人呆呆的坐在屋子裏,什麼時候流眼淚了自己也不知道,等她感覺到脖子上涼沁沁的時候,都不知道已經在那裏坐了多久了,黑夜裏,廚房那邊有了一點火光。
李翠蓮端着一碗麵過來,替楊思凡抹了抹眼淚,道:「你這孩子,怎麼就是說不聽呢?你外公沒事,真的。」
「真的?」楊思凡看着李翠蓮,眼神茫然,「外公真的沒事?」
「真的,只是腿傷了點,要住幾天院,這兩天你自己先照顧下自己,吃飯的時候就到我那邊去,好不好?」李翠蓮避重就輕。
楊思凡沉默,不再說話,慢慢端起碗吃麵。
李翠蓮一直等到楊思凡睡下才敢回家。
第二天,看到楊思凡照常牽着楊小胖出門上學的時候,李翠蓮暗暗鬆了一口氣,自己這個外甥女總是太過機靈,讓人放心不下來。
看見楊思凡和楊小胖,正在等校車的大丫等人靜了一會,而後很快又像往常一樣說起話來,天光熹微,薄霧朦朧,流水從村子旁邊穿過,一切如常。
午休的時候,楊思凡藉口上洗手間,跑到了學校圍牆後邊,爬樹翻牆出去。
教室里,竇哲瀚見楊思凡久久沒有回來,認命的撇撇嘴,和班上的同學密謀了幾聲,幫着楊思凡打掩護。
鎮上的路,楊思凡很熟悉,但是這條路,她卻從來沒有走過。
穿過長長的小巷,周圍的建築和周圍的黑瓦青牆迥然不同,白色的樓房悄然的佇立着,鎮衛生院幾個大字已經有些剝落,陳舊的,帶着難以言喻的某種不可言的氣息。
楊思凡走進衛生院,在住院的地方一間房,一間房的找着,午休的時候,衛生院裏很是安靜,安靜得不似人間。
楊思凡終於找到了外公住的房間,外公正躺在床上,沒有醒過來,房間裏沒有其他人,外婆和舅舅都不在。
楊思凡走了進去,放輕了腳步,楊思凡坐在了床邊的椅子上,托着腮,安安靜靜的看着外公。
她不知道她還忘記了什麼,在那些被她遺忘了的,不被允許存在的記憶里,或許有好的事情,也有不那麼好的事情,她不知道,所以,她想要在現在還擁有的時間裏,把周圍的每一個人的樣子記得清清楚楚的。
楊光啟醒來的時候,看見楊思凡安安靜靜的,連眼睛也不捨得眨的看着自己,有點心疼,下身打了麻醉,他的感知有點模糊。
「喝藥了沒?」他問的很是安靜平常,似乎,他們現在就在自家的院子裏。
「喝了。」楊思凡皺了皺鼻子:「外公你往裏面加了黃連。」楊思凡抱怨。
爺孫倆討論着昨日的惡作劇,似乎沒有什麼事情比這更重要了。
病房裏,一老一少的聲音一高一低,陽光從院牆外面照進來,明亮得有點蒼白,歲月靜好的色彩並不止一種。
在這個秋天快要結束的時候,楊光啟終於出院了,住院的這段日子裏,楊思凡經常會在午休的時候偷偷跑出去,那段時光,明明是痛苦的,波折的,但是,迴蕩在記憶里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靜安好。
竇哲瀚每天每天的給楊思凡打掩護,班上的同學也是,在不知不覺中,楊思凡以一種無可複製的方式融進了一班。
課間的時候,他們會在走廊邊上聊天,那時候的太陽還是有點迷糊的。
上體育課的時候,他們會打羽毛球,男女競賽,那時候的天,是湛藍湛藍的,陽光是熱乎乎的。
考試的時候,他們會時不時抬起頭,那時候,時光是靜悄悄的。
一班的人感覺楊思凡似乎有點不一樣了,可是認認真真的仔細一看,還是那個黑黑的,瘦瘦的,還沒有張開的小女生,只是,總覺得,似乎,更加吸引人了。
一班的人還是每天每天的和楊思凡較勁,然後在一片哀嘆聲中默默握拳,繼續努力。
任課的老師很喜歡一班,因為,在課堂上的感覺特別不一樣,那是一種近乎實質化的蓬勃而旺盛的求知慾,沒有什麼東西比這更讓一位教師欣喜。
一個月前的英語競賽,一小的三個學生都進了複賽,這讓學校的老師很是意外。這個周末,他們迎來了複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