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的腦海里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她無意識的重複着孟婆的話,「三生石?」
孟婆點了點頭,目光里不知為何帶上了些懷念,「你私自摘我曼珠沙華,我也不和你計較,但是我要給你看你自己的前世。」
月華有些不解,「為何要看我的三生?我並不求什麼。」
孟婆笑眯眯的把她的手按在三生石上,趁着光亮還未完全亮起來前和她聊天,「你不是也想知道為何我說他可解你孤世姻緣麼?」
月華又一次跟着孟婆的思路走,「為何?」
月華只覺自己的眼前朦朧起來,孟婆近在耳畔的話也便的遙遠模糊,「因為在你們的故事裏,是你用自己的鸞鳳配,換了他的孤世姻緣。」
前塵俗世,皆如過眼雲煙。看別人的姻緣糾葛月華只覺世事無常,可真真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她竟也做不到多灑脫。
三生石上第一世,他是大戶人家的公子,他滿腹才情,為人灑脫豪放,家裏家外卻避他如蛇蠍,只因出生時算命,他命里孤寂,命硬的很,家人不想信,可他自生下來便剋死了自己的母親,他父親因為喪妻過於悲痛,患了怪病,也不久於人世。
家裏一下便散了,他的兩個哥哥一手接過家業,隨便找了個藉口便把他趕出了家門。
那時的夙樓根本不在意這些,走也就走了,什麼也沒帶,那時的月華是兒時養在他們家的小丫鬟,夙樓走時她也固執的隨他一起離開。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如算命的所言,月華跟着夙樓,明明日子還說的過去,可是身子卻是一天天的消瘦下去,夙樓請大夫為她看病,大夫也說不出個緣由來,只說大約是壽命如此。
月華看着夙樓笑着送走一個個大夫,卻分明在他的眼底看到了深深的悲涼和絕望。月華不願明說,只是一天天的陪在他的身邊,拼命給他講開心的事,希望能在最後的日子裏讓他丟掉這種負擔。
月華感覺自己死期將至時,只留了一封信給夙樓,獨自一人遠行。見到閻王的時候,閻王說她與仙有緣,下一世可修仙,月華卻道,我想陪着他。
閻王沉默,他下一世仍是凡人,而且身負孤世姻緣,註定孤獨一人。且他陽壽有數,不久便又要入輪迴。
月華道,我不怕,我願意用一世仙緣,換世間長久之物,一直陪着他。
所以三生石上第二世,他在一間當鋪門前被發現,嬰孩襁褓內的脖頸上,掛着一塊通體溫潤的暖玉。
這一世,月華身為通靈美玉,能夠感知到夙樓內心的所有情緒,她看着他一次次被心愛的女孩拒絕,看着他一次次彎起唇角,可月華卻分明感知到夙樓心中一次次的傷情。
最終,夙樓選擇了出家為道。
而自他記事起就未曾離身的月華,也被他親手贈與於他人。
夙樓走後,月華不願假手他人,自己從衣扣中脫落,摔的粉碎。
機緣巧合之下,佛路過此地,見了這塊碎玉,他把月華放在手心裏,只一眼便窺得其中因緣。佛笑的慈悲,對着月華道,你可有心愿。
月華問佛,下一世我的姻緣是什麼。
佛笑,你痴情一片,下一世可得鸞鳳配。
月華卻道,我不要。我願以鸞鳳配,換他孤世姻緣。
佛道,因果輪迴,孤世姻緣非強大的機緣不可解,你將像他一樣孤苦一世,他卻可能與他人攜手一生,你可想好了?
她答,求佛應我。
佛眸中悲憫,沒再言語,帶她去尋月老。月老一臉的為難,姻緣線牽一髮而動全身,佛卻笑道,無妨,這二人的因果緣分,不起於此世,也不會滅於來生,這造數變化,端看他二人如何做了。
孟婆忽然拿開月華一直按在三生石上的手,月華眼前的一切都淡去,她茫然的睜着空洞的雙眸轉向孟婆,卻驚覺滿目朦朧。
眨了眨眼,才發覺是淚。
月華緩了好一陣,孟婆也沒有說話,給了她足夠的時間去消化,直到月華自己打破沉默。
「後面呢?」
孟婆看向她,驚訝的發現她眼角的淚已經不見痕跡,只有微紅的桃花眼告訴她之前的眼淚並不是自己的錯覺,孟婆看了眼鎮定的月華,淡淡的說道,「後面的,時機未到,還不能讓你知曉。」
月華又問,「既然時機未到,你為何讓我看三生石?」
孟婆轉身往回走,月華愣了一下,隨即跟在她的身後,也不說話,只是一直跟着她往外走,直到屋門近在眼前,孟婆的腳步才停了下來,她注視着走到門口的月華,做了一個送客的手勢。
月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孟婆也那麼靜靜的陪她站着,只是只言未語。
月華只得往門外走,腳步剛跨出去,便聽見孟婆的聲音從後面幽幽傳來。「時機雖然未到,但你們的因果是由此而起,有些事你必須知曉。」
月華回頭看她,轉身卻發現孟婆早已不再原地了。她只得再次邁步往回走。
夙樓在原地早已等的不耐煩,眉峰深蹙,雖然他和平日裏站的一樣直,月華卻一眼看的出,他此時全身的神經都緊繃着。像一隻蓄勢待發的獸。
聽見身後傳來的若有若無的腳步聲,夙樓迅速的回過頭,墨玉般的眸在月華的身上掃視了一圈,確定她無礙後,神情終於放鬆下來。
「她可有為難你?」夙樓注視着月華,目光柔和了許多,但仍是細緻的詢問。
月華搖了搖頭,雖然她早已無上世的記憶,但是看過那些往事,此時依舊不能做到還如之前那般心態對着夙樓,她神情中多了一絲猶豫,只輕輕的笑了笑,「沒有。我們離開這裏吧。」
夙樓仔細的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確定無礙後,便點了點頭,跟在她身側離開這裏。
酆都城,畫樓。
自從那日從冥界出來,月華窩在自己的房間裏已經有三日了,夙樓來過好幾次叫她下樓一起吃飯,都被她用各種藉口搪塞了過去。
她實在是還沒有想好自己到底要怎麼面對夙樓,以及延續兩世的那份熾熱的心意。若是她這一世還未明白自己的心意還好,偏偏她不願騙自己,心中早已知曉夙樓對自己的意義,更是連做戲都不能。
月華無奈的翻着自己的行李,看有什麼可以打發時間的東西。一個沒注意,包袱從桌子的邊緣掉了下來,月華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聲音。
像是有什麼硬物掉在地上砸出來的聲音。可是她很清楚,自己的行李裏面都是衣服。
月華俯身把包袱拿到桌上來,一樣樣的清出裏面的東西,直到最後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物件留在了最底層。
那是一隻竹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