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畔聽說這個名字時,也有些哭笑不得。跟元子青玩笑道,「這麼乍然聽上去,外人不知道,還以為他們這一輩好像許多孩子,其實就兩個。」
元子青道,「聽着熱鬧也好。」
眉畔轉頭看他,「眼紅嗎?」
「什麼?」
「子舫和映月一下子就兒女雙全了。」眉畔道。這曾經是元子青的理想。只是後來……自己出了事之後,他便不很敢讓自己再生,這個念頭,便也只好埋起來了。
莫說元子青,就是眉畔自己也忍不住羨慕:若是她能像周映月這般一次生兩個,即便元子青不讓她再生,也不會覺得遺憾了。
元子青不由好笑,「兒女也是講求緣分的,有什麼可眼紅的?」
「但你不是一直想要個女兒?」眉畔側着頭看他。
元子青含笑握住她的手,輕輕用力便把人拽進了懷裏,用力抱住,下巴擱在她的肩窩裏,輕輕蹭一蹭,「我不是已經有了一個大女兒了麼?」
眉畔紅着臉啐他,「胡說八道!跟你說正經的呢!」
「我說的也是正經的。」元子青低聲道,「我有你和小九就夠了。你也不許再想這些。若你一直耿耿於懷,倒是我的不是了。」
早知道眉畔這樣在意,他從前就不會說想要個女兒之類的話。
眉畔好笑道,「莫非我連眼紅一下都不成?」她自己倒是無妨,只是怕元子青在意罷了。
「有什麼可眼紅的?」元子青不以為然,在她脖頸側親了親,「孩子多了,難免佔去許多時間和精力,咱們現在這樣不好麼?」一邊親一邊開始動手動腳。
「嗯,你……」眉畔伸手去推他,「咱們不是在說正事嗎……」
「這也是正事。而且是十分要緊的正事。」元子青的聲音沙啞下來,含住她的唇,「你專心寫,不要分神去想別的……」
等到雲散雨歇,眉畔臉頰發紅,渾身乏力的枕在元子青懷裏,已經忘記自己本來要跟他說什麼了。她疲憊得輕輕打了個呵欠,元子青便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乖,睡吧。我在這裏看着你。」
眉畔就閉眼睛睡過去了。
每每提到這事都會被吃干抹淨,次數多了,眉畔便也警覺起來,知道元子青不喜歡聽自己說這個,便索性不再去提了。
只是她心中,難免又有些驚疑。幾次試探下來,元子青的態度,竟是斬釘截鐵的不想要其他的孩子。但是孩子這種事,如他所說,看的是源法,非人力可以控制。他可以不想要,但還能攔得住她有孕不成?
可元子青看上去卻絲毫不為此擔心,碰她的時候更是從來「不遺餘力」,倒讓眉畔頗為不解。
不過這種念頭也是一閃而過。眉畔暗暗想着,反正順其自然,若是自己懷上了,元子青總也不可能說不要。若是懷不上,自然不必說了。
轉天就是小十一和鯉兒的洗三宴。之前生小九的時候,因為種種原因,所以洗三、滿月都並沒有大辦。一個月前的周歲,因為周映月這裏不知道什麼時候要生,為了避免眉畔當初在宴會上發動的那種情形,加上元子青到底不願意太過高調,惹人注意,索性也沒有大辦。倒是宮中賜了東西下來,算是十分榮耀了。
元子舫的意思,既然小九沒有大辦,弟弟妹妹們自然也不必過分張揚。但福王和王妃都覺得難得一對雙胎,又生得健康伶俐,若是不大辦一下,說不過去
。
眉畔和元子青倒不是很在意這個。況且現在名義上是「分家」了的。加上不少宗室近親都打發人來問,是否方便過府道賀云云,最後仍是決定大辦。
到了這一天,長寧侯府自然賓客盈門,熱鬧非常。這是元子舫分家出去之後,第一次辦這樣的大事,不少人都想趁此機會探探他的底,看看他跟福王府那邊的關係是不是淡了。所以大部分都親至,即便不來的也都遣人送了賀禮。一時倒顯得侯府赫赫揚揚,排場不小。
不過,這些親自來道賀的大臣,最後也沒有失望。因為福王府看上去跟長寧侯府的關係仍舊十分親密不說,中途皇帝竟然親自駕到!能夠讓皇帝親自前來道賀,可見對侯府的看重,如此他們跟長寧侯結交,想必皇帝也不會反對。
元恪是心血來潮跑過來的,視線並沒有給過任何暗示或旨意,所以這邊也沒有任何準備,乍然聽到這個消息,都嚇了一跳。眾人迎出去時,元恪已經進了大門,見狀擺手道,「朕今日是來道喜,眾卿不必多禮,自在些更好。」
眾人便都散開,元子舫這才迎上去,行禮請安。皇帝道,「免禮。朕也沒有見過雙生子,何況又是一兒一女。這兩個孩子既然生在咱們家裏,朕便也是他們的叔叔,自然要來看看。」
眉畔連忙讓人把孩子抱出來。皇帝看過之後,誇了幾句,又一人送了一枚晶瑩欲滴的玉佩,然後忽然轉頭問,「恭喜你們了。生產時可順利?夫人呢?」
「都順利。」元子舫立刻含笑道,「她正坐月子,不能出來迎駕,請陛下恕罪。」
「無妨。」皇帝臉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失神,過了一會兒才道,「朕瞧着長寧侯家的這兩個孩子,也是心熱得很!」
元子青在一旁道,「那陛下何不充掖後宮、早立皇后?等到后妃們開枝散葉,陛下便不必羨慕旁人了。」
氣氛頓時有些沉凝。之前禮部和鴻臚寺提起此事時,皇帝只說自己要為先皇守孝,一年後再議。後來禮部又請他先定下皇后人選,一年後成婚也可。但皇帝卻將奏摺留中,顯然並不願意此時議論婚事。這在朝中不是什麼隱秘的消息。
元恪轉頭看了他一眼,眉宇間忽然舒展開來,點頭道,「卿此言有理。」
然後又說了兩句閒話,便如來時一般,匆忙的走了。
「大哥方才怎麼這樣冒失?」送走了皇帝,元子舫有些不解的問,「立後之事,禮部和鴻臚寺提了兩次,陛下都未曾答允,若……」
「這不是就答應了麼?」元子青道,「我只是見機會難得罷了。」
元子舫疑惑,「什麼機會?」總覺得之前皇帝和大哥的對話,似乎另有玄機。
眉畔也察覺到了,不過這會兒不方便詢問,只能私底下找機會了。
皇帝離開之後,洗三宴的熱鬧似乎便也跟着被帶走了,不少人都起身告辭。元子舫出去送客,元子青去幫忙,眉畔便只好去找福王妃了。結果走到半路,就被人攔住。
眉畔盯着攔在自己面前的人,表情冷淡,「大長公主找我有什麼事?」
「是有些事要說。」清河大長公主的表情臉上帶着幾分憂急,努力保持鎮定,「能否借一步說話?」
「不必。」眉畔道,「我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就在這裏說吧。說完了,我就走了。」
「現在該叫你王妃了……」清河大長公主勉強笑道,「還沒有跟你道喜……」
「免了
。托您的福,大難不死。這用命換來的福氣,我也不太想要。」眉畔打斷她的話,「你若是有話就直說,若是沒事,我就先走一步了。」說着作勢要走。
「求王妃救命。」清河大長公主連忙上前一步,抓住眉畔的衣袖,低聲道。
眉畔甩開她的手,「您在說笑吧?我的命,還要求您高抬貴手,才能撿得回來呢,哪裏敢救旁人的命?說不得被我連累,本來有救的,都成了必死無疑!」
「王妃!」清河大長公主面帶苦色,「我知道我對不住你,但人命關天,難道你能袖手旁觀?」
「人命關天時,大長公主所賜,我日日夜夜銘記於心呢!」眉畔冷笑,「我不管你到底想說什麼,一句話,我幫不了你。袖手旁觀,至少比落井下石要好,您說是不是?」
她說完之後,便快步轉身走了。
也不知道清河大長公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然能厚着臉皮來求自己救命,可笑之極。
她當初可是害得自己險些一屍兩命!如果不是周映月和她的靈藥,關眉畔哪裏還有命在?她不願意見死不救,但更做不來以德報怨!
所以索性連究竟是什麼事情都不打聽,免得知道了之後又生出惻隱之心。
因為這個意外,眉畔怕再被什麼人給攔住,於是連忙找到福王妃,始終跟在她身後。清河大長公主臨走時遠遠看着她,一臉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有說,默默的走了。
回家之後,眉畔便將這事告訴了眾人。福王妃怒道,「她還有臉來求你?」
她曾經與清河大長公主交好,沒想到反而成了差點害死長媳和長孫的根子,因此恨透了清河大長公主,一分好臉色都不願意給。
福王若有所思,「春哥兒媳婦好像比老二媳婦早些發動,聽說是生了個丫頭,不過母女兩個似乎都不大好。這段時間,他家一直在請醫問藥。恐怕情況很糟糕,才求到這裏來。」
「求我們有什麼用?」眉畔道。不過她說完就反應過來了,那朵靈芝!
那樣的好東西,是連皇帝私庫都沒有的,難怪大長公主能拉下臉來求眉畔呢。只是不知道她是從哪裏得到這個消息。
「她若是為靈藥來,恐怕不得手不會消停。」元子青道。
眉畔立刻開口,「反正我不會去救仇人的命。」
「我的意思是靈藥不能留在手中了。」元子青道,「明兒把東西給我,獻給皇上去。」大長公主是他親姑媽,這樣的事,就讓皇帝自己發愁去吧!
畢竟這種好東西難得一見,皇帝的命更貴重,若是有這種好東西,危急時刻便可能吊住性命。端看他舍不捨得拿出來給清河大長公主了。
不過元子青覺得,八成不會。因為清河大長公主,當初對他這個侄兒,都不是厭惡,而是徹底的忽視,別人不提醒可能都不會記得有這麼個人在。所以所謂情分,自然沒有幾分。
「也好。」福王道,「這東西留着燒手。」
「只是來處要怎麼說?」眉畔問。
「就說是在西京時得神醫相贈。」元子青很快道,「反正他們找不到世叔的蹤跡,即便找到了,世叔也不會拆穿。況且這樣的好東西,本來世所罕見,有一個就是好運了,難不成還想求更多?」
於是事情就這麼被定下來了。
眉畔回頭將剩下來的半朵靈芝裝好,頗有些不舍的交給元子青送進宮
。下午去看周映月的時候,頗有些可惜的道,「早知如此,懷孕的時候就都吃了。」
「何必這樣不捨得?我這裏還有。」周映月道,「再給你拿幾支?」
「不必。你先留着吧。」眉畔道,「有用的時候再問你要。免得又有人找上門來。反正現在東西獻給了皇上,我手裏什麼都沒有了。」
周映月搖搖頭,也不說她。
藥材送進宮後,眉畔就一直關注着。清河大長公主自然進宮求過,但皇帝對她說,藥是有用處的,不能都給她。等到太醫院制出藥丸來了,可以分一些給她。
清河大長公主只好等着,結果藥丸弄出來了,皇帝卻只肯給一粒。說一共只做出來幾粒,都已經有了用處,勻出一粒已經十分不易。
再不情願,清河大長公主也不能跟皇帝撒潑。攥着一粒藥回家,兩個病號,也不知道她最後會給誰吃。不過不管給誰,想必最後都是左右為難,十分痛苦吧?
這件事情沒有多少人知道,而且很快就被皇帝打算立後的消息給掩蓋過去了。聽到這個消息,眉畔才想起自己之前的疑惑,轉頭去找元子青問,「你從不做沒把握的事。同陛下開口勸他立後時,便知道他一定會答應了?」
元子青點頭道,「多少猜出一些。」
「什麼意思?」
「依你之見,京中這些適齡貴女之中,誰能堪為皇后?」元子青問。
眉畔想了想,道,「向大人家的千金。」宰相向致遠,如今朝堂中勢力最大的便是他,這大概也是皇帝不願意立後的原因之一。畢竟如果向致遠的女兒成了皇后,那氣焰恐怕會更加囂張。
而拖一兩年,向小姐年紀大了,自然要急着訂親。到時候皇帝便可從容尋覓其他皇后人選。
元子青點頭,又問,「那向小姐比之映月如何?」
「家世勝出,才能不及,美貌相當。」眉畔想了想,給出三個評價。
但說完之後,她才陡然回過神來,元子青為什麼要將那位向小姐跟周映月作比較?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她大吃一驚,看着元子青,「你的意思是?」說着抬手指了指皇宮的方向,「那位……」對周映月有那樣的心思?
如果是真的,那真是出乎意料!
但是仔細想想的話,似乎也不是那麼的不可能。畢竟新皇還是三皇子,跟周映月在海州相識時,周映月也還沒成親。
眉畔平心而論,如果自己是個男子,見到周映月這樣眼界寬見識廣,聰慧有能力方方面面都不輸男子的女人,也會忍不住多關注一番,生出情愫也不奇怪。
只是這件事若是真的,對他們來說,也不知道是好是懷。眉畔皺着眉問,「你怎麼看出來的?」看元子舫和周映月的樣子,應該是都未曾察覺到的。
元子青道,「感覺罷了。陛下對子舫和映月,一向頗為優容。」見眉畔眉頭緊皺的樣子,又道,「但你也不必過分擔心,陛下既然答了我那番話,如今又有立後的消息傳出來,想來是已經想明白,放下那種心思了。」
「真的?」眉畔狐疑的看着他。這也能看得出來?
元子青道,「映月與子舫心心相印,如今成親生子,皇上但凡還有幾分理智,想要做個明君,便該死心了。」
而他既然開口考慮立後的事,自然是決心要放下了
。既然如此,這也就只是個不曾揭破過的秘密罷了,沒什麼可擔憂的。
眉畔鬆了一口氣,然後一個疑惑忽然從心底冒出來:按照眉畔的想法,周映月這樣的奇女子,誰都不會不喜歡。所以,有這樣一個人珠玉在前,元子青究竟為什麼最後看上的反而是自己,不是她?
「你這是想什麼呢?」元子青見她一臉糾結,忍不住問。
「我只是在想,映月這樣好,有人仰慕也屬尋常。只是忽然好奇,連陛下都會心動,你從前怎麼沒看上她?」眉畔帶着幾分玩笑的意味道。
元子青忍笑道,「你是想問,我為何看上了你吧?」
眉畔瞪眼,但心中實在也有幾分好奇,忍不住有些期待的看着他。
這副表情逗樂了元子青,不過他面上不顯,仍舊一本正經的道,「娘子要知道,聰明有聰明的好處,笨也有笨的好處。一個家裏,有一個聰明人也就夠了。」
「意思就是說我笨?」眉畔立刻反應過來,怒視他。
元子青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笨也無妨,我喜歡就行了。」
眉畔心中的怒氣還沒有消,就又忽然添了幾分羞意。最後只得瞪了元子青一眼,然後轉身道,「懶得理你!」
「那可不行。」元子青貼上去摟着她,聲音里都含着愉悅的笑意,見眉畔實在生氣,才正經起來,「好了,方才是逗你的。其實是因為,那時只娘子你一人看上我。我也無從挑選啊。」
眉畔原以為他能說出什麼好話來,沒想到仍然是逗弄自己,氣得伸手在元子青胳膊上擰了一把,「合着若是有第二個人,你就不選我了是嗎?」
元子青搖頭失笑,抬手點着眉畔的鼻子,「又鑽牛角尖了。感情之事,當然也要講求緣分。我遇着了你,便是緣分,哪裏會去想為何不是旁人?」
這還差不多……眉畔心滿意足了,只是心中還是有些不忿,想了想,道,「說得也是,若是我爹娘還在,那年便不會上京城來。不上京城,自然就遇不着你了。誰知道將來——」
話沒說完,就被元子青捂住嘴壓到了軟榻上,狠狠道,「你方才說什麼?」
「怎麼許你說,就不許我說?」眉畔揚起脖子。
元子青瞧着她這樣子,心裏真喜歡得不知怎麼好,低頭在她鼻尖上咬了一口,「許你說。」
眉畔下了一跳,甚至下意識抬手摸了摸鼻尖,確定還好好的,這才瞪元子青,「把我鼻子咬壞了怎麼辦?」
「唔……」元子青故作沉吟,片刻後道,「我知道了,換個咬不壞的地方。」
然後再次低頭噙住了她的唇,甚至還故意咬了幾口,像是要證明這的確是「咬不壞的地方」。
眉畔掙扎了幾下,沒能掙脫,便只好隨他去了。最後被親得手腳發軟,原本生氣的東西已經完全不記得,那氣自然也成了無根之物,幾下就消失了。
對上元子青,她從來也沒有勝過。罷了,笨就笨吧,俗話說得好:傻人有傻福。她和周映月不是一樣的人,卻也並不代表自己就處處都及不上他,總有能夠讓元子青看得上眼的地方,不是嗎?
人不能過分自信,但也不可妄自菲薄啊!
也許這世上,一個人生來就註定了會和另一個人在一起,差一點兒都不是。即便其他人再好,也不是。只有那個特定的人,才能跟自己嚴絲合縫的對上,一點點都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