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白帝城的雪下的格外大。
古幽和澈丹二人坐在城牆上喝酒。
清麗大雪,溫酒入喉。
古幽攬着澈丹肩膀,搖頭道:「扯淡兄,白帝老頭兒管你也忒嚴了些。」
澈丹憨厚的笑了笑:「是我太不爭氣了,怪不得他老人家。」
正喝得興起,白帝他老人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二人身後,朝着二人後腦,各自來了一巴掌,把二人打下了城頭。
慈眉善目的小道士一臉的愧疚,木訥地說道:「師、師父。」
白帝的臉色比這漫天冰雪還冷,指着澈丹罵道:「哼,整天就知道跟着這個小子瞎混。」
白帝城確實是一座城,但裏面的百姓無論男女,皆為修仙之人。
而且白帝城裏宗門無數。
白帝身為這座城的城主,幾千年來卻只收過三個徒弟。
第一個徒弟不知去向,後來又收了兩個便宜徒弟,澈丹、澈方。
古幽來白帝城一月有餘,柳嫿禕早就回去了,是以他整日裏和澈丹混在一起,隔三差五帶着憨厚道士去秦夢琪那裏蹭飯。
澈丹低着頭,臉色羞紅,不敢說話。
古幽從地上爬起,抹了一把臉,憤然說道:「老頭兒,你打我作甚!」
白帝瞅了他一眼:「你練會了幾個字?」
古幽拍了拍衣服上的冰雪:「一個。」
白帝一怔:「臨字訣?」
古幽點頭。
白帝又看着澈丹,說道:「你呢?」
澈丹支支吾吾地說道:「一、一個……」
澈丹天資愚鈍,但勝在心性堅韌,為人也憨厚老實,修習九字真言一年多,也沒領悟了門道。如今,這是已經學會了臨字訣?
白帝眉目間這才有了喜色:「你也學會了臨字訣?」
澈丹低着頭:「一個都沒學會。」
氣地白帝半天說不出來話。
……
中午,古幽又拉着澈丹跑到了秦夢琪那裏蹭飯。
秦夢琪是秦陽唯一的女兒,也是古幽的師姐,心思玲瓏,秀外慧中,十一年前跟着鬼半仙兒朴天機進了白帝城。
如今,她不但修成了奇門八卦、醫卜星象之術,更練就了一手好廚藝。
古幽打小就備受寵愛,尤其是秦夢琪和葉無憂二人,對他那是百般的呵護。
十多年未見,二人感情卻更深厚了幾分。
是以古幽只要稍得空閒,就往秦夢琪這裏跑。
往日裏秦夢琪都是做好了滿桌的飯菜招待。
可今天,二人來的時候,秦夢琪正在收拾包袱。
古幽走上前去,問道:「小師姐,你這是要去哪?」
秦夢琪可比柳嫿禕大多了,但古幽打小叫慣了『小師姐』的稱呼。
小師姐笑了笑:「今兒晚上,我得去風華城看看。」
澈丹麵皮微微泛紅,木訥道:「去、去風華城幹什麼?」
秦夢琪一邊收拾一邊說道:「前些日子,風華城死了人。」
古幽隱約感覺事情不對,便問道:「是讓你去做法超度?」
小師姐一揮手,不屑地說道:「人死如燈滅,縱你生前本領通天,死後一切也都煙消雲散,塵歸塵、土歸土,安安穩穩轉世投胎,又哪來超度的說法?不過是騙人的伎倆罷了,我干不來。」
「我師父倒是總幹這種缺德事兒。」頓了頓,秦夢琪又說道:「我這次若不去,保不准還有人出事。」
古幽眉頭一皺:「怎麼講?」
秦夢琪也蹙着眉頭:「早晨那死者的妻子來找我的時候,她印堂隱隱透着紫色。」
澈丹神色頓時緊張了起來:「有妖?」
秦夢琪頷首。
古幽拉着澈丹就往外走,邊走還邊說道:「小師姐,你等我跟你一起去。」
……
三人到了風華城的時候已是傍晚。
城門外,一粗布衣衫的婦人正心急火燎的胡亂走動,待她看到秦夢琪的時候,眸子突兀一亮,趕忙走上前來,神態恭敬:「秦姑娘,你可來了!」
那婦人一身粗布衣衫,卻掩不住她嬌俏的容顏。
俏麗的婦人面色里有些惶急與恐懼,抹了把眼睛:「我家裏那口子,他,他死的,蹊蹺啊。」
秦夢琪走上前去,微微頷首:「還請節哀,先帶我去你家裏看看。」
婦人點了下頭,古幽眸中湛清光芒一閃,隨後看了一眼身旁的澈丹,小聲說道:「確實有妖。」
澈丹沒說話,手中悄悄掐了個訣,口中低吟:「吾行一令,諸神有請,左右,目清。」
那婦人一回頭,疑惑道:「小師傅,您說什麼?」
澈丹沒功夫理她,古幽接過了話茬:「姐姐如何稱呼?」
婦人麵皮有些紅,嗔中帶媚地掃了一眼古幽:「楚憐月,小師傅叫我憐月就好。」
古幽笑地儒雅,低聲吟道:「芳容麗質更妖嬈,秋水精神瑞雪標。鳳眼半彎藏琥珀,朱唇一顆點櫻桃,憐月姐姐當真氣質佳人。」
楚憐月低着頭,道:「小師傅就莫拿我開玩笑了。」
古幽皺了皺鼻子,又說道:「姐姐身上真香,誒,你總拽着袖子幹什麼?」
楚憐月的袖子不算短,可她一直緊緊攥着袖口。
秦夢琪嗔怒地看了一眼古幽,開口道:「人家的事兒,你別問。」
古幽尷尬的笑了笑,退到了澈丹身邊,悄聲問道:「怎麼樣?」
澈丹的聲音有些凝重:「害死他丈夫的,恐怕不是妖。」
「不是妖?」古幽腳下一頓,看着澈丹:「我師姐跟着朴天機學了十幾年道法,我剛才也運氣看了一眼,確是有股紫氣,你不會看錯了吧。」
澈丹只搖頭:「我開了天眼,定然不會看錯。她印堂發紫不假,可那不是妖紫,而是……血紫。」
古幽楞了一下:「啥意思?」
澈丹無奈地看着他:「定魂之術,你是不是只看了陰陽三式奇術?」
古幽一擺手:「還有白帝符篆,前面的奇聞怪談我不愛看。」
懶得和古幽矯情,澈丹只簡單說道:「這個楚憐月,最近恐怕接觸過活死人。」
「活死人!?」古幽一驚。
澈丹艱難地點了下頭:「恐怕是。」
「有點難辦啊。」古幽低聲自語。
……
客棧里,湯圓兒正趴在桌上,百無聊賴地看着眼前跳動的燭火。
正思索間,蘇玖玖從門外跌進。
一身紫色衣裙染上了血污,她的肩頭有一道觸目驚心的抓痕。
湯圓兒慌忙將她扶起,聲音急切:「小姐,你、你怎麼傷成了這樣?」
蘇玖玖眉目緊閉着,眉宇間隱含痛苦,檀口輕盈,嘴角一絲鮮血蔓延,她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我沒事,把,把窗戶打開。」
湯圓兒趕忙打開了窗子,窗外飛雪正急。
蘇玖玖掙扎着坐起,盤膝,五心向天。
她腰間的竹笛輕輕震顫,亮起了幽紫色的毫光,漫天風雪竟然也從窗外飄進了屋裏,圍着蘇玖玖盤旋急轉。清脆悅耳、空靈婉轉的竹笛小調,響徹淒寒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