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讓買什麼酒來着?」古幽攬過自家師姐,煞有介事的說道。
柳嫿禕低着頭,摸了摸嘴唇,臉頰發燙,羞澀道:「好像是,桑,桑竹吧……」
古幽鬆開手,嘴角掛着曖昧的笑:「是桑落。」
不知桑落酒,今歲誰與傾。色比涼漿猶嫩,香同甘露永春。十千提攜一斗,遠送瀟湘故人。不醉狂客桑落酒,教人無奈別離情。
神魔兩族天生的對立。神修天,也信天,乃天之寵兒,不度雷劫,不招心魔,得天地認可,借法於天地;魔呢?凡事只憑自己喜好、直問本心,不信天,不服天,不屈天,自也不修天,也因此被天地所棄,一步一劫。是以自上古以來,神魔兩族便勢同水火。
桑落酒,又叫『鶴殤』,本是一位魔族女子的閨名。十多年前,魔女鶴殤因與神族某位世家公子相戀,不理神魔禁忌,久隱於人間,並育有一子。也因此而被神魔兩族追殺,後其子下落不明,鶴殤也被魔君強帶回魔界,而這『桑落酒』,便是魔女鶴殤送給心上人的離別酒。
古幽說完桑落酒的來歷,久久不語。
柳嫿禕眸子裏隱帶羨艷,語調卻傷感的緊:「真是個痴心的傻女子。」
「那位神族的世家公子呢?」柳嫿禕邊走邊問。
古幽腳步不停,隨口說道:「應該是死了吧,據說,他孤身跳了七月山……」
「七月山啊。」柳嫿禕聲音低沉,她雖清冷,可身為女子,內心難免柔弱,一時感慨良多。畢竟,那七月山號稱『神仙不渡』。
七月山處在極北之地,是世間最高的山峰,沒有之一。極北之地終年飄雪,無論凡世城池還是仙宗劍派,一年四季儘是雪景也只有雪景,到哪都是一片晶瑩雪白,七月山自然也不例外,可一座雪山上,竟開滿了不知名的血色奇花。
皚皚白雪裏,血紅之色縈繞孤山,正淒艷。而那不知名的花朵,大概是極北之地唯一的鮮艷。也有修士被那奇境吸引了去,可孤絕峭壁深不見底,漫天飛雪也化不開繚繞雲霧。有人猜測定有絕世秘寶藏於其下,可那山崖之下,竟沒有丁點靈氣,哪怕是人世間最頂尖的陸地真仙,也休想從七月山上飛渡。
是以,七月山成了修士禁地,而那血色奇花,也成了不為人知的秘密。
「可惜了……」縱那男子有天仙修為,恐怕也……
古幽看出師姐失落,便刻意引開話題,想着法子逗她笑。
「是這兒了吧?」古幽停下步子,說道:「這是師父說的地兒吧?」
柳嫿禕抬頭,入眼處,破舊的店面上一塊兒更加破舊的牌匾,字卻放浪得很——不歸酒坊。只看這字,便知寫字之人,該是何等的不羈。
「好字。」
這聲音,嬌柔中帶着幾分妖,婉約里夾着一縷媚。乍一入耳,如翠鳥輕啼、黃鶯出谷,婉轉柔和卻不失嬌媚。再一聽去,又如風拂楊柳、涓涓細流,泠泠清音也能酥軟人心。
兩字入耳,古幽心神驟然激盪!靈氣躁動不受控制,霸道劍意自眸中升騰。
臉上血色瞬瞬褪去,蒼白的仿若長空皓月。
柳嫿禕嚇壞了,十七年,他從未見過師弟如此模樣。
古幽緊閉着眼,強行壓下躁動靈氣。猛一抬頭!
那抹妖艷紫色好似是世間唯一的顏色。像是千萬年輪迴里,橫亘在心頭,不忍忘,不敢忘,不願忘的顏色!
觸目驚心的紫,只一眼,便再挪不開眼。
那是怎樣傾國的美人兒!
似這樣美貌的佳人,世上少見;如花似玉貌比天仙,素口蠻腰,風月可見,壓倒了天下的女嬋娟!
看背影,眼前女子既不束冠也不戴簪,及腰長發傾瀉如瀑,只隨意散在身後,空靈模樣仿若月里嫦娥。
再一回頭,女子額前墜着一枚聖潔空靈翡翠環,瓜子臉上,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瓊鼻嬌俏,兩靨含羞,檀口輕盈,皓齒微咬,眼波流轉間,帶着勾人心魄的嬌艷與嫵媚。
一襲幽紫色的挑線曳地紗裙掩住了裊娜纖腰,卻掩不住胸前挺立玉峰。袖帶飄搖,遮住了冰肌玉骨,卻遮不住凝霜皓腕。這個瑤池不二,紫府無雙的妖嬈女子,一顰一簇都帶着媚惑眾生的千嬌百媚,一舉一動都帶着勾引天下的萬種風情。
哪怕是一個不經意的回眸,那都是催人心肝的絕美!
紫衣女子雙眉微蹙,含情雙眸對上了那雙狹長的鳳眼,對上了那深不見底的星眸!
四目交接,仿若萬年歲月,百世輪迴也斷不了的牽絆!仿若玉霄難覓,九幽相隨,碧落黃泉也掩不住的深情!
一眼看盡了歲月,再一眼望穿了輪迴。
凝望……
「看夠了麼?」紫衣女子眸色冰冷,再開口。
良久,古幽勉力笑道:「看不夠……」
女子轉身,斷冰切雪的疏離音調:「登徒子。」
哪怕是一個背影都那樣的傾城。
若說柳嫿禕是那臘月里迎風孤立的寒梅,素淨的刺眼,清冷的讓人心疼;那這紫衣女子,便似那人煙不見的空谷幽蘭,既清且艷、姿容嫵媚又清麗端莊。
清艷……
這是柳嫿禕唯一想到的,能形容眼前女子的詞彙。
「如此美人兒,人間少有,當世無雙。也難怪,師弟會這般失態。」無力、失落一齊湧上心頭,她的心狠狠揪着——痛如刀割。
眸中隱含淚水,卻兀自堅強着不肯滴落。咬着牙,讓眼淚流回心裏。
她把失落掩飾的極好,強笑道:「師弟,人家都走了。」
古幽這才回過神來,心裏也是驚疑的很。人間修士修天地沒錯,可更修本心,不像神族一般清心,更不像魔族一樣偏執。可說到底,修士很難被美色驚艷。
他為何,會這樣失態?
「您的酒,拿好。」小二將酒遞給古幽,他笑着道了個謝。
空着的手想去抓自家師姐的白皙柔荑,卻被柳嫿禕躲開了。
清冷仙子有些不自在,說道:「早些回去吧,快午時了,別讓師娘等急了。」
「好。」古幽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他心裏也亂的很。
……
「小姐,你剛才是怎麼了?」小姑娘擔憂的看着紫衣女子,又望了一眼遠去的古幽二人。
素手捂着心口,女子搖頭,不語。
她也不曉的自己怎麼了,只是剛才,與那素衣男子對視時,她的心,慌得厲害。
眼神孤獨,她看着男子漸行漸遠的背影,直至最後消失在視野里,她的心突然一空,莫名有些難過。
「你是誰……」女子輕聲呢喃。
……
古幽遙遙回頭,身後行人川流不息,人聲鼎沸,熱鬧的氣氛里,再也看不見那一襲純淨的紫……
也不知,那是誰家女子,又是誰人傾城色。
也不知,那是誰的痴心,追溯萬年不相識。
也不知,前世風月人間,你可曾有過眷戀?
更不知,茫茫滄海桑田,是否還有幸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