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蟒(十四)
萬三更警惕的將眼神在她們身上一一掃過,直到發現招弟時方才鬆懈下去。
&倒認主。」華曦淺笑, 狹長眸中 狂蟒(十三)
&你很有經驗啊。」顏霏呼哧呼哧啃着紅薯,似笑非笑的看向華曦。
知她故意挑釁華曦卻無可奈何,誰讓自己之前凶人家在先呢, 現在想要挽回可真不是容易事。現在的自己在顏霏眼裏,那可是行也錯停也錯,橫也不順眼豎也不解氣,只得忍過這陣子了。
&車裏去吧,此地寒氣太重, 等回暖了再出來。」華曦放軟了語氣。
顏霏從紅薯里抬起頭來露出一個詫異的表情,「你怕寒氣?」
華曦被她一下子問住了, 不明白顏霏為什麼要問她這種問題。自己寒暑不侵的屬性顏霏應該清楚啊……於是,華曦很誠實的搖了搖頭。「不怕。」
&很好。」顏霏點點頭,瘋狂啃了幾口紅薯,一邊往前走。「不怕你就待在這兒吧,我回去了。」
「……」若換做從前華曦一定將那人高高舉起,好好嚇唬一番。可今後怕是只能低頭認命了。突然一個醬紅色的什物對準自己的面容飛來, 華曦敏捷接住, 攤在手裏一瞧,竟是只被啃得七零八落的紅薯。
&你暖手~不必謝恩了~」顏霏趾氣高揚的說完這句話鑽入暖氣足足的車廂里。
——————
車廂內
&霏姐姐,華曦姐姐怎麼不進來啊?」招弟看着不遠處捏着一隻紅薯在風中凌亂的華曦,十分不解。
&耐寒。」顏霏輕輕鬆鬆拋出個答案,然後舒服的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夭璃抿了抿小嘴唇,果然只要墮入戀愛的人,之前智商再高也會變成傻逼。幸好自己年紀還小,不用沾惹這種損傷智力的事情。
顏霏眯了半天迷迷糊糊醒了過來,轉頭一看華曦居然還站在車外吹風,不由得立刻詢問夭璃。「我睡了多久?!」
夭璃看着膝蓋上的漫畫書頭也不抬,「十五分鐘。」
&顏霏感慨這十五分鐘睡眠質量很高啊,她調整了一下坐姿又往後座瞟了眼,見招弟眼角淚痕已淡,整個人情緒似乎平復了不少,便開口問道:「招弟,你準備的怎麼樣了?」
招弟深吸了一口氣後點點頭,「我已經準備好了,請顏霏姐姐帶我找到那條黃金蟒。」
&顏霏搖下車窗,對着不遠處已經凍成一尊雕塑的那人吹了聲口哨。不過,由於她不會吹口哨,所以這一聲並沒有吹出來。然而華曦就像是心有靈犀一般轉過頭來,看着顏霏一根手指曲着放在唇邊,腮幫子鼓鼓的拼命吹氣的模樣,不禁笑意綻開。這一笑恍如春風拂面暖了這十里青巒。
顏霏吹了半天一張小臉憋得通紅,正準備偃旗息鼓不幹了,車窗邊卻適時遞來一把金色口琴。
&個能吹響。」華曦在車窗旁淺笑着把口琴放入顏霏手中,然後由另一側上車。
顏霏捏着那把口琴放也不是丟也不是,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錯了,她居然還真的把那把口琴放到唇邊吹了一下。
&這個真的可以吹響耶!」招弟在後座興奮的說道。
顏霏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把那把口琴丟到座位下面去然後捂着臉趴到車窗邊上,自己生自己的氣。
搞,搞什麼嘛!
夭璃覺得,這一幕真的是沒眼看了。
華曦與招弟說了幾句話,問清意思之後,直接朝着一處小山包開去,那座山包是萬家岸到梅家坊的必經之路,也是萬三更從酒店被救回後居住的地方。
——————
十五分鐘後,華曦在山腳尋了一處地方停車,然後結了安全帶打開車門直接下車,招弟顏霏她們也陸續下車,跟隨華曦往山上行去。
華曦找來一根落在地上的樹枝,撥開一些齊腰的雜草荊棘在前方開路。顏霏她們緊隨其後,招弟一步也不敢落,兩隻手握成拳頭捂在胸口處,心裏強行替自己打氣。
清晨的水霧已經逐漸散去,屬於上午的陽光展開她燦爛的羽翼灑落金色的光點,幾束陽光從密佈的林葉中穿出,投射在佈滿枯葉的山路上,好似哪一位天神經過此地時不慎遺落的佩飾,似真似幻耀眼卻無形。
眼前約莫已經沒有齊腰的雜草與荊棘了,華曦隨手丟掉樹枝自然而然插/入外套口袋中,閒閒的在前方走,順道「漫不經心」的為大家科普。
&實無論哪一種品類的蟒蛇,連吞三人後基本都會撐死在原地。你當初要是直接去廚房取一把到來就能給你家人報仇。」
招弟在身後默默的聽,低頭亦步亦趨跟着走。
&聽你說,三更長得十分迅速,不滿幾年就從一根細棍的寬度長成了水桶的寬度。這種奇異的事情我想到了幾種可能,卻無法確定。直到來到萬家岸感應到它的氣息,知曉它如今在活在世上,我才可以確定原因。」華曦緩步徐行,仿若自己只是在心無旁騖的閒步散心,一點也沒有帶人復仇的那種緊迫感。
&麼原因?」招弟終於抬起頭,有些忐忑的問。
華曦腳步不停,在招弟的視野中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那朔雪般的銀髮在林子裏熠熠光華。華曦沒有說話,她由着招弟眼巴巴的等,偏偏就是不說。
顏霏知道華曦使壞,忿忿轉頭對招弟說:「你不要聽她的話,她最會忽悠人了。一條蟒蛇只不過長壞了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招弟乖巧的點頭,一雙小拳頭還是貼得緊緊的,她的心情並不輕鬆。
顏霏見她這麼個情況,立馬安慰道:「哎呀你別這麼緊張,你想點快樂的事情就好啦。」說着她打開自己的手機,點開音樂盒隨機選了一首歌曲,「來來來音樂可以舒緩緊張的情緒,我給你放首歌你就不緊張了,很靈噠~」
&嗯。」招弟湊了過來,兩個人靠在一起一邊走路一邊聽音樂。
顏霏隨機挑選的那首歌曲有着激昂的前奏,那本是一首英文歌曲,後來有網絡歌手將它翻譯成中文並翻唱出來,顏霏覺得好聽!帶感!就存入了手機中。
待前奏過去,女歌手用着顫抖的嗓音開始她的表演。
&死亡~~~哦~~~死亡~~~」
&否~~再賜予~~~我一年~~光景~~」
&雙冰涼之手~~的背後~~究竟~~是什麼?」
&要你的~~靈魂~~我要你的~~靈魂~~~」
夭璃:「……」
華曦:「……」
顏霏:「……」
招弟:「……顏顏顏霏姐姐……」
顏霏僵硬的回過頭來,「誒誒誒……」
招弟不動聲色的離遠了些,「咱們能不能……換一首歌?」
&誒好好好。」顏霏忙滑動手指準備切換歌曲,卻被一陣妖風唬在了原地,一根手指顫抖着遲遲不能按下,顏霏縮起脖子哆哆嗦嗦問:「剛剛剛才那是啥聲音?咋咋還涼颼颼的咧?」
另外三人也感受到了身遭環境的不對勁,俱是屏息凝神,不放過一點風吹草動。
&死亡~~~哦~~~死亡~~~」
&雙冰涼之手~~的背後~~究竟~~是什麼?」
&死亡~~~哦~~~死亡~~~」
&待~~死亡~~降臨~~」
夭璃:「……」
華曦:「……」
顏霏:「……」
招弟:「……顏顏顏霏姐姐……」
夭璃終於忍無可忍,「關>
&誒誒好。」顏霏抖着手直接把手機關機,揣了三四次才揣回兜里。
對面是一片密林,此時突然又起一陣狂風,伴隨着一聲說不清究竟是什麼物種的嘶聲。
華曦沉步擋在顏霏跟前,閉目側耳聽了幾秒,開口用術法聲音傳遠,「前方可是(……&……?」
顏霏懵逼,「你說啥?」
華曦沒有答她,對着突然沒了動靜的前方密林又問了一句,「那,可是萬家三更?」
&
一聲長嘶直擊雲天,倏然間狂風過境穿林打葉。
顏霏發誓她從小到大都沒有聽過這麼大的蛇吐信子的聲音!她說怎麼這個聲音又熟悉卻又詭異呢,原來這就是放大了幾萬分貝的蛇吐信子的聲音啊!!
淡定如夭璃也不禁佩服的看了招弟一眼,「你養的動物可真厲害。」
招弟楞在原地,一雙手緊張的都發冰了,兩隻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像是已經被嚇傻了一般。
就在這時,萬卷林葉翻飛,一道巨大金光自那密林中疾馳而來,眾人皆被這突如其來的光芒閃花了眼。唯有招弟,仍是一眨不眨的注視着,看着眼前的情形她不禁鼻頭一酸。
那夜自己遍體寒徹,心中驚駭非常。它也是這般宛如一道金光從天而降,將自己從那九幽般渾暗的地方救回。明明該是相伴一生,哪成想着會演變成今日不共戴天的關係?
華曦她們待晃眼之感過去,佇立着開始打量眼前這巨大生物。這不瞧不知道,一瞧三人心中齊齊驚嘆——
好氣派的蟒!
血色雙瞳大如車輪,粗如水桶的身軀盤踞在一起,這還是只露出了一半,另一半隱在林中不見其尾。片片金鱗覆體靜如古木參天動如颶風穿林。
顏霏吞了口口水看了眼華曦,自己似乎猜到那人閉口不向她們披露的原因究竟是什麼了。
一點明光,「招弟你過來。」
顏霏把視線移向窗邊,嗯,沒我不是也挺好麼。
招弟看見華曦招呼她,猶豫了一下便怯生生的走了上去,試圖抬起頭直視面前那不共戴天的仇敵,卻終是敗下陣來縮在華曦身邊低了頭看腳下枯葉碎石。
夭璃戳了戳顏霏,小聲翼翼的道:「我怎麼覺得那條蛇像是要哭了?」
顏霏扭頭看了眼躲在華曦旁邊盡力往後縮的招弟,又看了看眼前那條明顯沒了氣勢的血瞳金鱗的大蟒蛇,低頭回復夭璃,「我覺得你看的沒錯。」
&嘶~」那條碩大的黃金蟒突然吐了兩下信子,整個身子矮了一點下去,那模樣似是在討好。
&壽了夭壽了。」顏霏後退兩步抱緊夭璃。
招弟聽見熟悉的嘶嘶聲,偷偷抬起眼皮看了眼三更,發現對方似乎沒有她想像中的可怕,便也放鬆了些。不過這個放鬆的程度大概就是她終於敢抬起眼皮目視前方……
&三更突然有些決絕的撕了一聲,然後「哇啦」一口從嘴巴里吐出一樣事物來,唬得招弟忙往後跳。在她原來站着的位置跟前,一把金亮的匕首不偏不倚的落了下來。
招弟嚇壞了,茫然的抬起頭去看華曦。可此時的華曦卻拂下她緊緊攀住的手,向斜後方退下兩步,留她一人站在原地與三更四目相對。
顏霏不忍心,只得開口提醒,「招弟?」
這一聲也不知道是被賦予了什麼魔力,似乎把萬招弟心裏所有的小宇宙全部點爆了,只見萬招弟一把撿起那金亮匕首,目光狠厲的幾欲刺穿面前的大蟒。但她沒有動作,仍站在原地蓄力般,喘息漸重。
顏霏看了看華曦,華曦歪頭表示她一點也不理解。顏霏給了個你要是不說信不信我宰了你的表情,華曦終於被逼着開了口,充當一回惡人。
&弟,可否先聽我一句話?」
招弟沒料到明明事不關己的華曦居然在這個時候同她說話,疑惑着點頭表示應允。
華曦拋出第二個問題,「那,可否順便再聽我一段話?」
招弟:「……」
顏霏:「……」
夭璃:「……」
華曦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解釋:「我是覺得,在你做下這件事情之前,必須了解一下整件事情的全貌。」
&麼?」招弟捏着金匕首的手有些發抖,她努力遏制住自己的恐懼,咽下一口唾沫潤澤因過分緊張而乾澀的喉嚨。
顏霏轉過身去,不願看到此刻招弟的神情,更不願看見三更苦忍的模樣。華曦冷沉的嗓音在她背後響起。
&情便要從你滿月那日說起了。」
&地間的生靈除人以外都有一點共性,那便是知恩圖報。這黃金蟒生來頗有靈根,故而有那麼幾年修行來的道行,對報恩一事更為看重。因那日餓極受你父母一飯之恩,便認你們萬家為主,暗自發誓要守護你們萬家。」
&可惜它那時修為尚淺,還聽不懂人言。便不知那日你父母在稻田邊談論着怎樣的事情。」
——————
十三年前萬家岸
&他爹,你聽說了吧。」梅香稻壓低了聲音,手掌輕拍懷中已經睡熟了的孩子,一臉神秘的看着萬爹。
萬爹湊過腦袋來,「啥事?」
梅香稻看了看四周,轉回來悄聲道:「隔壁老萬,昨天因為上頭來人查超生的事,把他家剛出生的丫頭拿刀劈了,那血帶着腸子流了一地啊。」
&那畜/生遲早遭報應。」萬爹搖搖頭,他和媳婦這麼多年了,自然知道媳婦的意思,「你放心,咱一定不干畜/生幹的事兒。」
梅香稻心中舒了一口氣,表面上絲毫不顯,附和說道:「可不是,遲早得被老天收了去。」
萬爹搖着斗笠,幾縷清風拂面。可他不知怎麼的,內心一股煩亂漸漸顯了形。
梅香稻撫着孩子的身子,一段一段的開始哼曲。不料下一刻萬爹的一句打趣似得話跟吹卷鵝毛雪的北風一樣吹寒了她的心。
&了根,滅了種……可不也得被老天收了去呀。」
梅香稻背脊一冷,根根冰凌沿着她的脊柱爬上來,爬一寸凍一寸,直凍得她瞠目結舌,如同身墜數九寒冬。
&他爹,你……」她憋了很久,只敢說出這麼句話來。她聽聞了其他父親的殘忍,這一瞬竟也不敢估量她家這口子的良心。
萬爹嘿嘿笑了,一隻斗笠也不扇風,拿在手裏不停轉溜。
&他爹,你別笑。」梅香稻正了臉,把她家老頭扳過來,「孩他爹,你,你跟我說實話。如果為了兒子,你是不是也……也下得去手!」說到最後梅香稻的聲音都顫抖着,滿滿的哽咽。
萬爹沒有去安慰妻子,因為連他自己都很茫然。
這滿眼的金黃地,一把水泥一把鏟建起來的寬敞屋子,這要是沒了根……還有什麼意義呢?風吹稻曳,簌簌作響。這自然舒暢的聲音進入此刻萬爹耳中,倒成了惹人意亂心煩的禍首。
————————
&更不懂人言,即使在那稻田附近聽了半日也不知道其中意思。幾年後你的弟弟還願降世,偏生遇上旱災。你的父母一番取捨之後便定了心意。三更初涉塵世不懂那些所謂的宗法禮法,自然當你深夜落水只是不慎失足……」
&不知,竟是幫了恩人的倒忙。」
————————
&爹!媽!」招弟一到家哇哇的哭了起來,滿腔滿腹的委屈只有這一刻才敢爆發。
萬爹和梅香稻見到招弟俱是大驚,面面相覷之後猛然淚如雨下。
&頭誒,我的丫頭……」梅香稻一把抱住招弟,竭嘶底里的哭喊起來。
萬爹站在旁邊沒有出聲,只是抬手抹眼淚。
&來就好,活着回來就好。」萬爹趕緊從門口井裏打來一盆水燒了,用溫水擦招弟的手。
梅香稻突然發瘋一樣捶打萬爹的胸口,「都怨你都怨你,不就是旱災麼,咱前幾年再苦再窮不都過來了!你要是還要丟,就丟我吧啊……」
萬爹一把把煙杆子摔在地上,「這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奶小子的時候不都點頭了!嗨,早知道這三更會把丫頭救回來,咱還折騰這回做什麼!」
&梅香稻推了萬爹一把,用力豎着一根手指頭在嘴巴前面,「你個要死的!說話輕生點!這要是被丫頭聽見了叫人怎麼辦!」
萬爹像是一下子被抽去了氣力,頹然坐倒在座椅上。干褶的眼眶再次濕潤,一個而立之年的大男人就這麼在一方小桌子上捂着臉痛哭起來。
&丟了!再也不丟了!我就算以後自己活活餓死,也不要再丟掉我的寶貝閨女!」
梅香稻壓着聲音低喊出這句話後,便哭着跑回了自個屋。
與臉上皮膚差不多情形的手徐徐伸到地面上,三更歪了歪腦袋敏捷的讓了開去。萬爹苦澀的面容綻出一點暖意,他拾起煙杆子輕輕在三更頭上敲了兩記,「真是個小麻煩。」
三更就盤在桌子前邊,蠟燭時不時爆出點聲響,那聲音模糊的。到後來,萬爹也分不清究竟是蛇吐信子,還是燈爆燈花了。
————————
&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然而第二次發生的時候,三更已經能夠聽懂人話了。它知你爹娘每日給你食物只是因為早已做好了放棄你的準備,他們受不住內心的譴責故而想對你好一些。它也知道你的弟弟萬還願在你爹娘面前是乖巧聽話,獨獨在你面前時耍橫蠻強。與你爹娘想的正好相反,每日你的食物俱是入了他的腹中,而真正喝白開水便能忍一天的人,其實是你。」
&的父母將你騙至林中並自己離去,本想着能將你餓死,卻不曾想到這個陰謀已經落入三更耳中。他每日采了水果來與你吃,將你領出了那片險些要了你命的樹林。」
華曦說到這裏,明顯的頓了一下。她想看看招弟的表情,她想知道這個女孩此時此刻,是否已經捏不穩刀刃,是否自己又造了一樁聞不見血腥的孽事?
招弟果然一張秀氣稚嫩的臉上淚痕交錯,她幾乎是虛軟了身子,滿心滿眼的不敢置信。哭的顏霏幾乎想立刻走人。
&什麼會這樣呢……」招弟後退兩步跌倒在地,金色的匕首孤零零的摔落到一邊,她握緊拳頭抵在胸口上,上氣不接下氣的重複着一句話。
&什麼會這樣呢?」
誰能知道?
要怪,就怪這天意作弄人,封/建太吃人吧。
華曦沒有給她喘息的機會,這種事情經歷多了,心緒總是難起波瀾。顏霏心軟見不得這些,捅破紗窗紙披露血腥在人前的惡人還是得由自己來當。
&了解決旱災導致的糧食短缺問題,三更每日去很遠的地方采來野生山菌和蔬果送到你們家。有些菌類長得普通它不能分辨是否含有毒性,便時常以身試毒。若是沒它那身修為,怕是早已經死在了那些毒菌之前。很快你們迎來了甘霖,很快你們便忘了是誰拿一筐一筐的山菌野菜幫你們度過了最困苦的那段日子。」
&的爹娘甚至決定用它的命來換取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換取一點賣一車稻穀便能賺出來的金錢。在它被你的爹娘親手套進麻袋,送上砧板的那一刻,它自覺要報的恩,已經報盡了。」
&三更沒有想到。連夜跑到鎮上尋到酒店,冒着生命危險救了它一條性命的人,竟然會是你。一個牙齒都沒有長全,成日裏唯唯諾諾的小女孩,萬家爹娘的女兒。」
&世有倫理綱常,可它們蛇可不認這些。它們只認,有恩就要報,無關天理無關倫常。從你萬分心疼的把它從鐵籠子裏抱出來的那一刻起,它便認你為主。」
&今往後,萬死不辭。」
————————
&他爹。」梅香稻一臉無助的捏着一張紙條走到萬爹身邊,暗戳戳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萬還願本來就不好好做作業,此刻看媽在和爹咬耳朵,登時吵嚷起來,還把招弟的作業本舉過頭頂揮舞。
&什麼!」萬爹怒了,一巴掌拍在萬還願屁/股上,「好好做作業,跟你姐姐學學!」
&才不和招弟學呢,小姑娘家家以後能有什麼出息?哈哈哈哈哈!」萬還願叉了腰放聲大笑。
萬爹從褲兜里摸出旱煙杆子準備抽,卻被梅香稻攔住。「好了好了,孩他爹,崽子還小咱們先說正經事兒。」
萬爹嘆了口氣,「都是你慣得。」說罷被梅香稻拽進了屋裏。
&姑娘怎麼了,小姑娘也可以學的很好啊。」招弟見爹媽進了屋,嘟了嘴跟弟弟辯解。其實她倒不是有多想證明女孩子也可以很有用,而是覺得自己畢竟是姐姐,弟弟這麼對自己說話有些太不懂禮貌了。這樣在自己家還好,要是以後出去了可是要給他們老萬家丟臉的。
萬還願哪裏管這些,擠眉弄眼,又掐起嗓子模仿招弟剛剛的神態,「小姑娘怎麼了,小姑娘也可以學的很好啊。哈哈哈哈哈哈,小姑娘學了這些有什麼用,以後還不是得給爺們補衣服做飯,能有什麼出息,學這個就是浪費錢!」
招弟無從反駁,只得坐下繼續寫作業,把氣憋在肚子裏。反正她已經習慣了。
屋內,梅香稻正與萬爹打着十幾年後的商量。
&他娘,你說的這件事不是不能考慮,只是現在有點太早了……」萬爹有些猶豫,妻子提出來的事情讓他很為難。
梅香稻把垂下的袖套拉了拉,嘆口氣道:「可這也得考慮着了不是嗎,丫頭十四歲也算是大姑娘了,現在咱不把事辦了難不成以後給別人配陰的?」
&說什麼你!」萬爹聽到此處怒火一下子就衝到了頭頂,「什麼叫配陰的,虧這話還是你這個當媽的說出來!是,丫頭養這麼大遲早是別人家的,但那配陰的算是什麼事,為了點錢咱難不成還要把丫頭活生生弄死?」
梅香稻急的趕緊把快脫了控制的萬爹摁到椅子上,「你這老頭子瞎說什麼話?我哪裏是這個意思啊,我這不是打個比方啊,丫頭現在嫁出去,總比以後嫁出去來的好啊。現在人看她年紀小,沒準還能把她當半個女兒來養着,這以後長得再大點那不就得被人當媳婦了麼。到時候咱當爹媽的哪還能放心啊?」
&說的輕巧。」萬爹一手握拳在桌子上敲了兩下,「這年頭哪還有婆家把抬進門的媳婦當自家丫頭養着的,你啊你就是腦子糊塗了。」
&不然怎麼辦?你那殺千刀的親戚把咱上次給的錢又敗光了,咱現在一個子兒的積蓄都沒有,咱都勞苦一輩子了還能去哪裏弄錢?」梅香稻一攤手,「兒子大了吧,再過十年也得娶媳婦了不是?你有錢麼,你拿得出錢麼!」
萬爹一腳跺在地上,「這不有屋,有田,還能餓死他倆口子?」
梅香稻錘死他的心也有了,「有屋有田頂個屁用!沒有那幾個子兒,哪個丫頭瞎了眼嫁過來啊,你讓人家圖啥呀?」
&非得圖個錢才和咱兒子算數?」萬爹往地上啐了一口,「呸,那就別進咱老萬家的門。」
梅香稻一根指頭戳在萬爹腦袋上,「咱家兒子是金子鑲的銀子做的?你當咱家兒子有多寶貝?」
萬爹抬起頭瞪着梅香稻,一雙眼睛紅的刺目,「可那老周家的崽子是個瘸的!」
&的人家給的錢多啊孩他爹!」梅香稻恨鐵不成鋼,語氣中都帶了抹哭腔,「咱倆都老了,兒子還得娶媳婦,咱倆以後還得看病,還得養老。總不能樣樣指着兒子過啊。」
&可是……」萬爹支吾了半天,也跟着落下淚來。
&他爹,你別難過。」梅香稻強擠出一個笑容,「老周家有果園,日子過得比咱可好多了。既然他們肯拿出這麼多錢來娶咱丫頭,日後也肯定會對咱丫頭好的。你說,是不是啊?」
&都這麼說了,我還能說什麼?」萬爹一雙佈滿繭子的手粗重地抹着面,「那家小子人品怎麼樣啊?」
梅香稻努力安慰,「人品行的,蠻老實一個小子,就比咱丫頭大五歲。咱這門親要是成了,可比那隔壁老萬家的閨女嫁的好多了。」
&萬家閨女嫁的那是個小畜爹似乎想到了什麼,淚眼中帶了點憎惡之色。
梅香稻拿出手絹抹了抹眼淚,「可那有啥辦法,也是那閨女命苦。抬都抬過去了,總不能回娘家住吧。那老萬家還哪有臉。」
老舊的點燈管發出呲呲的聲音,房間裏只聽得見萬家爹媽抽泣。萬爹哭累了眼睛乾澀的難受,轉了轉眼珠子看向桌面。桌面上有一副稚嫩的畫作被主人用玻璃寶貝一樣壓得嚴嚴實實。
那是他家招弟用鉛筆畫的全家福。
他還記得,自家丫頭拿着那副畫紅着臉來找自己的模樣,那么小,那麼嫩,那麼幸福。
淚水終於又控制不住的從乾澀眼框中湧出,刺的眼睛生疼。他顫抖的拉過妻子的手,將整個臉深深埋進去。
&香啊……」
&倆這不是嫁閨女,是賣閨女啊……」
————————
華曦頓了頓,腦中浮現出資料中看到過的那副,招弟畫的全家福,心海如風吹拂泛過片片漣漪。
&的父母並不知道,就在他們相擁痛哭的那一刻,三更就在窗外聽的仔仔細細。因為你的父母那夜並沒有為你選好出嫁的日子,所以三更一直都不知道吉日是哪一天。它驚恐的在你們家窗外待了一夜,你要被父母嫁給一個瘸子的事情對它來說是不小的打擊。」
&時此刻你的父母已經不再是它承認的主人,所以這一次,它選擇的保護你的方式,就是截其源斷其根,幫你了結真正要害你的人。」
這條黃金蟒的行為看上去像是恩將仇報,實則蛇比人更通情。
顏霏聽到此處不知是不是因為背對招弟看不見招弟此時跪在地上痛哭的模樣,特別狠心的又補充了一句。
&弟你知道蟒蛇吞入兩個大人一個小孩是會撐死的吧,三更當然也知道的。所以,你能明白我說的意思麼?」顏霏說完,心裏估摸了一下招弟目前的狀態,好吧,依照招弟現在的精神受損程度來說,她可能還真的無法聽進去自己剛剛說的話里的意思。只得把意思在腦中整理了一下,完完本本解釋給招弟聽。
&沒有受過所謂的價值觀薰陶,在它眼裏,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有恩就要報,恩人的幸福比它的命還要重要。」
&自知連吞三人會撐死,卻還是那麼做了。它連它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又豈會在乎別人的性命?以自己的命,換你的幸福。這筆交易它覺得很值。」
招弟跪伏在地上,顏霏的話一字不落的傳入她的耳朵,她覺得自己仿佛要崩潰。三更給她的匕首落在旁邊,隔了那麼遠似乎還能隱隱感受到那把匕首的暖意。
是的,是暖意。一把傷人的利器帶來的暖意。
它願為它的主人披荊斬棘遮風擋雨,它願用自己的碎裂換取主人的幸福無憂。
寒涼握於掌心,卻可護君一生平安。
&過——」
華曦再一次開口,顏霏知道華曦說這兩個字的時候,就代表她要開始折磨你的價值觀了。
&的父母又何錯之有?」
顏霏:「……」
果不其然。
華曦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她的論調。「你父母一輩子勤勤懇懇,守着輩輩相傳的祖訓:傳宗接代,開枝散葉。」
&他們來說,他們從小接受的教育便是這般,兒子是根,女兒再好也無法接手家業,最終幾百年來傳下的東西只得流於外人田。甘心不甘心另當別論,可是等百年之後歸於地府,哪有顏面見與列祖列宗?」
&百年傳下來的東西,他們只能遵從,無力反抗。」
&們萬家岸別人家的父母我不清楚,但是你家的父母在千斤重的祖訓之下,已經算傾盡了他們最大的愛。這或許對於我們來講不算什麼,但是對他們來講,真的已經是最大的努力了。懷着你弟弟的時候他們曾經想過打胎,每次準備做出傷害你的事情之時,最痛苦的就是他們自己。還每每盡力把你的痛苦降到最小。」
&過我知道我說這些都沒有什麼用。」華曦突然莞爾,「因為他們的價值觀已經根深蒂固,就算再疼你這個女兒,也終是也要為了他們死守着的價值觀,放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