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中篇小說)張寶同
因為白天上班,晚上有春霞陪着,秋雯也就覺得日子過得挺快,不知不覺得就到了立秋時節,許彬和母親也就從太白山莊度假回來了。也許是長久離別讓秋雯倍感相思,所以,一見到許彬,就覺得半個月的度假生活使他多了一些別樣的風韻和神采,更是讓人可親可愛了。
然而,母親的變化卻更是讓秋雯感得吃驚和意外。首先,是母親的外表。在她的印象中,母親是個既樸素又愛美的傳統女人,她的穿戴打扮基本上是以清潔素雅為基調,以經濟便宜為原則,絕不會為服裝和化妝去花太多的錢,也不會把自已打扮得顯山露水過於出眾。可是,母親變了,她身上穿的是一件雍容華貴,款式高檔的連衣裙,腳上穿着小巧細高的高根鞋,而且,過去的剪髮頭也被弄成了精細微卷的夢露式,嘴唇上塗着一層淺色的口紅,整個身上都洋溢着一股很清郁的香水氣息。所以,以致秋雯下班剛回到屋裏時,見到許彬正在跟一個很洋氣的年輕女人親切地坐在一起看電視,以為許彬又跟哪個人好上了,正要發火時,才發現這個打扮得年輕而又洋氣的女人卻是母親。
再是母親的性格也變了。因為母親常年孤身獨居,情性憂鬱,平時總是少言寡語。可是,半個月的度假生活像是讓母親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的臉上總是蕩漾着迷醉般的笑意,話也比前多了,而且,也時不時地講着一些段子和笑話。她給秋雯講那些老闆們在餐桌上比賽講段子和提着錢箱賭大錢的趣聞,講他們在夜間逛歌舞廳和在游泳池裏和小姐們摟抱打鬧的情景。但母親最津津樂道的還是她和許彬在一起遊玩時的情景和感受。母親曾經是個文學愛好者,在敘述和描寫方面極有天賦。她把太白山莊的周圍環境描寫得跟仙境一般,那裏有山有水。山里縱深幽靜,奇峰峻秀,三伏酷暑之時,卻有堅厚不化的冰川。山裏有條小河流到山外。小河中細流緩緩,亂石片片,山風陣陣,清涼無比。每到黃昏暮晚時分,許彬就帶着她穿着拖鞋,來到河裏,要麼一起涉水捉魚,要麼一起打着水漂,要麼就坐在一起邊說邊笑地看着夕陽西落。她還給秋雯說她已經學會攝影和游泳了,是許彬教她的。說着,便拿出一大包彩照讓秋雯來看,並指着每一張照片說這是在哪裏哪裏照的。有些照片是她和許彬的合影,有並肩坐在小河中的石壁上,有手拉着手一起在爬山,也有許彬在水裏教她在游泳。好象每一張照片都蘊含着一個讓人羨慕的景致和故事。看着母親像是變了個人似地,秋雯當然為母親高興,也打心裏感激許彬。
母親在他們這裏住了兩三天就回南郊了。他們本想母親一人住在南郊太孤單,就要母親跟他們住在一起,可是,母親堅持要回去。秋雯也覺得自己跟許彬還未正式結婚,讓母親住在這裏也多少不太方便,也就讓母親回去了。
在母親的催促下,秋雯和許彬就把婚期定在了「十一」。從八月中旬到「十一」,中間只有一個半月的準備時間。雖說時間比較緊迫,但要準備的事情並不多。房屋是早就裝修過的,家具和各種用品都是現成了,真正能讓她買的也不過是些用於裝飾的小東小西。但不管咋說,這多少也能讓她感覺出一些就要結婚的那種氣氛和感覺。
就在這時,秋雯被老闆派到廣州去進貨,來回至少要一個多星期。秋雯從未一人出過遠門,聽說廣州那裏的騙子和壞人多,心裏就很有些不踏實。看着秋雯一副憂煩無奈的樣子,許彬就說,「能不能換個人去?」秋雯說,「不行,老闆說沒人了,別人都去過了,這回輪也該輪到我去了。」許彬說,「要不,我就陪着你一起去,全當一起去旅遊。」秋雯想了想,說,「算了,近來廠里和店裏都很忙,離不開你。我這人從小就沒離開這裏,這麼大了,也該出去闖蕩一下了。再說,老闆已經把聯繫人的電話和地址都給了我,讓我過去打電話找他幫忙。」於是,第二天一早,秋雯就被許彬送上了火車。
因為事先已經給那邊的人聯繫好了,秋雯一下火車就被人家用小車接到了一家旅店裏住了下來,然後,人家便拿着秋雯的清單去備貨。剩下的這兩天裏,秋雯沒事,就整天在各條大街上和商場裏瞎轉。到了第三天,廠家已經把貨物準備好了,派人開車把秋雯接到庫里進行查驗。因為都是常年打交道的熟人熟戶,比較信得過,秋雯也就象徵性把貨物看了一遍便簽了字付了款。本來,秋雯還可以再在廣州逗留兩天,可她想家,急着要回。
上車前,她給許彬打了好幾個電話,想讓許彬到車站去接她。可是,許彬的手機處於關機狀態。從廣州回到西安是第二天的晚上十點半鐘。秋雯一下火車就打的回到了北郊的家中。家中無人,這讓秋雯既感到失望,又感到疑惑。她知道許彬平常這時已經上床睡覺了,再一看廚房裏的碗已經好幾天沒刷了,這就讓秋雯更是感到疑惑不解了。於是,他就給木材加工廠打電話,看門的老頭說廠里的人都下班回家了。秋雯就給王經理打電話,王經理告訴她說她母親病了,得的是急性胸膜炎,已經住院三四天了,許老闆這幾天一直在醫院裏陪着。
秋雯一聽,馬上就擋車往醫院裏趕去。到了醫院住院部一問,住院部的人說她母親傍晚時就已經出院了。秋雯這才放下了心,開始不慌不忙地往母親家走去。這時,已是將近午夜,遠遠望去家裏已經熄燈,一片寂黑。想畢母親已經睡下了。秋雯來到家門前,輕輕地敲了下門,沒見回聲,就拿出鑰匙打開了門。她進到客廳開了燈,見母親屋裏的門是關着的,就過去推開了母親房間的門,想問問母親的病情。她一進門,還沒去開燈,就聽見屋裏有兩個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她一驚,便拉開了燈。眼前的情景猶如一個響雷在她眼前炸開:許彬正和母親睡在一起。
也許是突然亮起的燈光把許彬和母親一下剌醒了。母親睜開了眼睛,驚叫了一聲,「秋雯?」許彬這時也醒了,看見了秋雯,趕忙把胳膊從秋雯母親的脖子下面抽了回來,驚恐地說,「你回來了?」秋雯憤怒地喘着氣,半天,才說出一句話,「真沒想到,你們都睡在一起了。」
母親想做解釋,卻又不知該咋解釋,急着用手捂着臉哭了起來。許彬很尷尬地很窘迫地要向秋雯說了些什麼,可這些話她一句也沒聽清,而且,她也不想聽清,就說,「你們說啥也沒有用?」便轉身把母親房間的門用力一甩,出門走了。
秋雯一路小跑着來到了空曠昏暗的大街上,老遠聽着許彬在後面不住喊着她的名字追趕而來。她擋下一輛出租車,剛進到裏面,就見許彬穿着一個背心從住宅小區的門裏追趕出來。她怕讓許彬看到了自己,就要司機把車開快些。直到小車飛快地轉了個彎,看不見許彬了,她才放下了心。
車來到北郊村子裏的一個朋友的門前。下了車,秒雯敲過門,裏面便問道,「誰呀?」秋雯說,「春霞,我是秋雯。」裏面人拉開燈,開了門,見秋雯一身風塵和失落的樣子,就問,「你這是咋了?是不是剛從監獄裏逃出來?」秋雯用很沮喪很哀傷的口氣說,「春霞,我想在你這裏住幾天。」春霞就笑了,問,「許彬那裏不是有三室兩廳,那麼好的地方你不住,幹嘛要住我這要啥沒啥的小屋裏?」
秋雯惱怒地說,「別提他了,氣死我了。」春霞見秋雯這種氣死氣活的樣子,就問,「他到底咋你了?看把你氣成這樣?」秋雯沒有回答,只是把手上的皮包往桌上一放,坐在了床邊,神情呆痴地喘着氣。春霞急了,就搖着她說,「到底是怎麼了?你道是說句話呀!」秋雯終於憋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說,「他跟別的女人睡覺了。」
春霞一聽,道是鬆了口氣,說,「我當是啥事呢。像他這樣的老闆,哪個不在外面逛歌廳,包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男人有錢就學壞,女人學壞就有錢嗎?別為這事生這麼大的氣。」秋雯說,「可是,」本來,她想說這女人就是她的母親,但這話讓她說不出口,這不但會讓母親把人丟盡,也會讓她倍感羞侮,所以,這話她不能朝外說。
春霞見秋雯還是一副想不通的樣子,就拉着秋雯一起進到了被窩裏,說,「你沒聽有句話說『人到中年就學壞,懷裏摟着下一代』?你要是有空,可以到各家歌舞去看看,去那裏的人差不多都是有點臭錢的中年人。只是許彬這傢伙也是,有你這樣年輕漂亮的女孩還不知足,還要出外沾花惹草。我過去就給你說過中年男人最好色,最會打年輕小姑娘的主意,可你不信我的話,還說他如何地懂得溫存體貼,如何地會關心照料。這下好了,你該懂得他到底是種什麼樣的人了吧?」
聽着春霞這話,秋雯很想把心裏的委屈道出來,可是,她知道這種事只能憋在心裏,是絕然不可講出口的,所以,便一時無語,只是用手摸着臉上的淚珠,不住地輕聲嘆着氣。春霞見秋雯只是落淚,不肯吭聲,就說,「算了,睡吧,明天還要給人家上班去呢。」於是,兩人便擠在了一個被子裏睡了起來。剛睡下,秋雯的傳呼機就響了。秋雯知道是許彬打來的,就不想回話。可是,傳呼機卻響個不停,沒辦法,秋雯就乾脆把機子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