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站在賞花亭內,清風徐來,將他頜下繫着玉冠的綬帶輕輕吹起,也吹起他鬢邊的碎發。他以睥睨的姿勢注視着鳳輕雲,鮮紅的薄唇,隱約帶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鳳輕雲警惕地看着這個站在陽光下的修長俊美男子,慢慢說道:
「……倒是沒想到,皇長兄自打賢德城回來以後就開始學會用女人了。」
他自然是在說景王利用鳳瑾月來設計自己這件事。以往的景王極其孤傲,從來是不屑於動用類似的私隱手段的,如果景王的原本靈體還在體內,或許會因為這句話而有所感覺吧?
景王唇邊的弧度加深了,眸間那抹幽藍也似是在晦暗空間燃燒的火苗,雖然溫度極高,但燃燒的狀態卻分明冷靜極了:
「想亂我心志,就憑這幾句話可不行。說說吧,我親愛的皇六弟,你希望長兄如何待你?以刀兵相見呢,還是以毒藥美人相加?無論如何,兄弟一場,當哥哥的總不會虧欠弟弟的!」
「小弟也不曾為長兄做過什麼,無功不受祿麼,還是不必這般客氣了!」
鳳輕雲微微一笑,態度十分溫和文雅——如果你以為用幾句話就能亂我心志,那麼你也失算了。
景王的瞳孔同樣輕輕收縮了一下,身上的錦袍忽然無風自動,一股強勁的氣機驟然外放,直逼鳳輕雲而來!
鳳輕雲靜靜站在原地,他的長髮、衣袍全部被那股氣機鼓盪向後,然而他的身體卻挺立如槍,屹立不動。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幾乎迸發出了實質性的火花。
嗡!以二人所站立的位置為圓心,一圈夾雜着樹葉花枝的煙塵四散而起,將站在中心的二人身影都模糊了一片,樹木草葉被折斷的清新氣息與粉塵雜糅,形成詭異的氣味。
就如來的時候一樣突然,那股咄咄逼人的氣機瞬間偃旗息鼓,只有落在二人身周三丈開外位置的花枝碎葉證明方才的氣機對撞曾經發生過。
景王雙眼如冰湖,深深地注視着鳳輕雲,半晌,才仍然用那種冷淡的口吻說道:
「我似乎總是小瞧了你,閒散王爺鳳輕雲!」
鳳輕雲僅僅回報以一笑,瀟灑地袖手一拜,便甩着袖子向前方走去。
景王的目光始終追隨着鳳輕雲的背影,直至他完全消失在桃花林外為止。
一道旖旎婀娜的身影自賞花亭外飄入了亭內,瞧着景王蹙眉嗔道:
「怎麼,就這麼讓他走了麼?」
景王淡然地回頭,注視着出現在他身旁的美貌少女——正是鳳瑾月。
「皇長兄,你說話呀!你可是保證一定會讓他死得很難看我才幫你的!」
景王挑了挑眉毛,眼中的神情漸漸轉變,從原先的冰封雪藏開始變得玩世不恭,且又冷漠貪婪,鮮紅的薄唇向左邊挑起,一個充滿邪氣的笑容出現了。
不過僅僅是幾處小細節的改變,景王就似乎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如果曼曼在此,她會脫口而出:李羽!
鳳瑾月看見面前判若兩人的景王,眼神微見瑟縮,聲音也低了下來:
「……長兄,妹妹我也是着急……」
景王說話的聲調比原先的聲音略略高了一度,顯得充滿了譏誚:
「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麼你這麼恨鳳輕雲呢?」
鳳瑾月怔了怔,雙手緊緊握在了一起,眼中充滿了真正的怨毒之色: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恨他?!我的生母,陳昭儀,出生比他的生母高貴百倍,卻只有伴聖一個月的機會,天可憐見,總算還生下了我,可接下來是什麼呢?終身以淚洗面,等那個永遠也不會再踏進宮室一步的天子!這都怪誰?!」
她的臉明顯變得有些扭曲,原本美麗動人的容顏顯得異常陰暗猙獰:
「怪他那個不知羞恥的娘!獨佔聖寵這麼多年,就沒想過要為自己積點兒德嗎?!」
景王顯得非常有興致,伸指抹了抹自己的下巴笑道:
「如此說來,本王這具身體的生母萬貴妃,不也是皇上的寵妃之一嗎?難道你倒不恨她?」
鳳瑾月冷笑道:
「除了黎貴嬪那個賤女人,這禁宮中哪個妃嬪當得起受寵這兩個字?」
景王微微頷首,忽然上前一步,狀極輕佻地一把擁住了鳳瑾月。鳳瑾月吃了一驚,抬眸看向景王的眸子,卻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滿滿的譏誚和戲謔:
「如此說來,禁宮中的女人都在等這個麼?」
他的大手忽然撫上了鳳瑾月的胸廓位置,隔着衣衫忽輕忽重地揉搓起來。
事情發生得如此詭異而突然,鳳瑾月瞬間如被電擊,竟是暫時失去了反應能力,微張着紅唇不知所措。
景王鮮紅的薄唇猛然吻上了她張開的唇瓣,狠狠地揉捻吸吮了一番,甚至追逐着她的小香舌戲弄了好一會兒才鬆開了她。
鳳瑾月終於反應過來,雙頰緋紅,怒道:
「你,你做什麼?!」
「做這全禁宮中的女人都渴盼有人對她們做的事啊!」
「景王」理所當然地回答着,眼瞳中閃過一抹戲謔然而妖異的光芒。
鳳瑾月發力想要掙脫他的鐵腕,卻被「景王」狠狠壓制在了賞花亭的廊柱上,且附在她的耳旁輕笑低語道:
「鳳瑾月長公主,你自然該知曉,此刻,我不是你的皇長兄,你不是正因為知道了這一點才和我合作的嗎?」
他略略鬆開一點,凝視着她的眼睛,鮮紅的薄唇邊那抹微笑是如此冰涼而可惡:
「合作麼,總要付出代價的,身為天家貴胄的貴女,不會不明白這一點吧?」
「你,無恥!你,你佔用的身體乃是我的血親……」
「是啊,不過這樣才更刺激不是嗎?」
「景王」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忽然鬆開了鳳瑾月的手,拂袖瀟灑而去,一邊走一邊道:
「你放心,鳳輕雲不是我的對手,他已經受傷了,你只管照原計劃去做就對了,他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鳳瑾月恨恨地注視着那個「景王」消失在桃花林間,好一陣子才恢復原先那種高貴冷艷的樣子:
「最好你說的是真的!」
…………
鳳輕雲剛剛走出桃花林,確定身後無人跟蹤,一口鮮血就猛然從喉嚨中噴出,「噗」的一聲化作一團血霧!
幾乎是他吐血的一瞬間,就有兩名影衛衝上來扶住了他,眼中滿是擔憂和憤恨:
「王爺,你不要緊吧?!」
「王爺,你為什麼不讓我們出手?!」
鳳輕雲咽下喉間翻湧的血氣,輕輕擺手:
「……宮中情勢複雜,你們,不要聲張……先帶我去隱秘的宮室所在,助我調息。」
兩名影衛目光悲憤,但都隱忍着低下了頭,扶着鳳輕雲腳步急促地向禁宮深處跑去。
每一位在禁宮中長大的皇子幾乎都在這座禁宮中擁有自己的秘密,比如某座廢棄的宮殿,很有可能會建有他們的聯絡中轉所在,某位宮人或是內侍,很有可能是他們埋在這禁宮之中的保命棋子。
至於說像鳳輕雲這樣擁有一位極其受寵的母親,因而出入宮室機會奇多的皇子,又豈會沒有自己的安排。
不消片刻功夫,兩名影衛已經帶着鳳輕雲來到了他給自己在這禁宮中留下的秘密基地——一座極為冷僻,荒草叢生的廢舊宮殿。
這裏離御花園不過相隔兩三座宮室,然而荒涼的狀態讓人會產生到了荒郊野外的錯覺,在盤根錯節的樹木根系和雜草掩映之間,竟還能看到有野貓和小鼠匆匆地跑了過去。
但若是撥開這一叢叢雜亂的植物,穿過一道歪歪扭扭的木門,再推開一個看起來極為厚重的書架,眼前卻是豁然一亮——裏面分明是十分整齊的一座書房,不僅窗明几淨,地面清潔,牆壁上掛着刀劍,角落中備着淨架、洗手盆、巾帕、澡豆等物事,連桌案上的文房四寶及薰香也是一應俱全的。
影衛扶着鳳輕雲在牆邊的羅漢床上躺下,二人圍着替鳳輕雲,一人扶着他讓他不至於躺倒,一人則盤膝坐在他身後,將手掌覆在他背後大穴上替他調息,片刻後見鳳輕雲面色稍緩,二人才稍稍放心。
鳳輕雲覺得胸腹間翻湧的氣血漸漸歸位,輕輕舒了口氣道:
「甚好,預計賞花宴就快正式開席了,你們須得先去替本王知會一聲。」
「是,王爺。」
「若是皇后娘娘怪罪於您……」
鳳輕雲淡然一笑:
「她哪裏真的在乎?怕是我不出事兒,她反而難受吧!此處隱秘至極,你們不必擔心。」
兩名影衛這才點頭應允,一人掩門離去,剩下一人守在門口以防萬一。
鳳輕雲盤膝坐在羅漢床上,閉目調息,然而就在他即將入定的一瞬間,就聽房內響起了輕輕的一聲女子嬌笑。
鳳輕雲渾身輕輕一震,閃電般睜開了鳳目,卻發現那座用來隱蔽入口厚重書架已然無聲無息地滑開,一抹淡淡的血腥味正從那邊飄移過來……
地面上,剛才還忠心耿耿守護着自己的影衛正大睜着雙眼,緩緩軟倒在地,口鼻間鮮血溢出,眼見是活不成了。
空氣中不僅有血腥味,還有一股濃膩的甜香撲鼻而來,轉瞬便進入了他的鼻腔,下沉入他的肺腑,然後形成一股奇特的微熱感覺,蔓延向他的小腹……
衣裙悉索,環佩微微相撞,形成微妙的聲調,一名身着宮人服飾的美貌少女緩緩步入房間,霞飛雙靨,眼波如醉。
鳳輕雲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萬雙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