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妃嬌笑顏顏道:「九殿下一念成神,一念成魔,原來是個魔神,該是大甘之幸才是。對皇上的江山社稷一念成神,對居心叵測、窺視大甘江山的人一念成魔,這樣一來不是再好不過麼。」
「哈哈,愛妃之言甚得朕心,說得好。」萬隆帝開懷大笑道。
殿中眾人陪着萬隆帝笑了笑,只有這位端坐椅上的三生道人沒有絲毫動靜,冷靜的有些游離於五行之外的意思。
「道長道術精絕,本王佩服,不知道道長這是施展的什麼法術,本王試了幾次,怎麼也看不清道長的容貌。」晉王李玄憫笑道。
「道家的迷心劫,雕蟲小技而已,不足掛齒。」
「迷心劫?」
「動合無形,贍足萬物,這是術,但不是法術。迷心一劫,旨在直指本心,看不見的事物,映在眼睛裏的往往是一個人最想看到的。常人總說是眼睛看見的騙了自己,殊不知眼睛並沒有,而是自己的心騙了自己,所以它的名字就叫迷心劫。」隨着三生道人的話語,這位白衣道人伸手一撫,臉上罩着的這層煙雨迷霧消失的無影無蹤,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迷霧消散,殿中諸人盡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幸虧都是見過世面的皇子殿下,要不然怕是會驚呼出聲。李落幾人這才明白為什麼雲妃會靠的這麼近,而萬隆帝沒有絲毫不悅的神色,原來這位三生道人竟然還是一位女道士,只不過方才說話的語調太過平和,沒有聽出男女。
這位道家地人宗宗主看相貌也不過二十上下,最讓人吃驚的是竟然生着一雙雪眉,白衣白眉,宛如一尊從畫像中走出來的神仙人物。一雙明媚,初看含媚,轉而暗藏時間百態,一張一合就是一個輪迴,有潮起潮落,花開花謝的滄桑,又有冬去春來的淡然,似乎這雙眼睛裏蘊藏了一本長河卷書,寫滿了塵世間的悲歡離合、陰晴圓缺,煞是驚人。而溫潤高挺的鼻子,悲嘆世人世事的朱唇固然萬中無一,但在這雙眼睛下都顯得黯然失色了不少,足以讓任何一個見到廬山真面目的人流連忘返,自慚形穢。
李玄慈幾人呼吸一沉,眼中絲毫不掩震驚駭然之色,便是李落,一瞬間也有失神之感,暗呼了得,震驚之餘卻也有忌憚警惕之心,這樣一個人物突然出現在大甘皇宮,不知道是凶是吉,是善是惡。
「沒想到道長如此年輕。」李玄慈驚嘆道。
三生微微一笑,淡然回道:「年紀大小只是世人計數而已,一年之中經歷的春夏秋冬和十年當中的並沒有什麼分別,區別只在於有的人看過一次就知道了,有些人就算看過很多次卻依舊不解其意,只看到春花夏雨秋霜冬雪,卻不知花為什麼開,雨為何下,霜何時降,而雪從何處來。」
「請教道長,我也不知這花為什麼開,雨又為何下,霜何時降,雪從何處來,還望道長不惜賜教。」李玄憫朗聲說道,言語雖然沒有什麼冷嘲熱諷的意思,不過顯然也頗為不忿這個年紀輕輕口氣卻大的驚人的道家地人宗宗主。
三生不以為意,平聲問道:「取一例而論,晉王殿下,如今是入夏時節,殿外可有下雨?」
李玄憫掃了一眼,搖了搖頭道:「殿外晴空萬里,無雲無雨。」
「如果是下雨,不知道在殿下心中是怎樣一番景象?」
李玄憫一愣,看了看身邊同樣有些不解的同宗兄長,笑道:「這豈不是平常的很,烏雲遮日,雷鳴陣陣,雨有大有小,差不多也就這個模樣。」
三生輕輕搖了搖頭,李玄憫愕然不解,不知道哪裏說錯了。
「烏雲遮日是殿下看到的,雷鳴陣陣是殿下聽到的,如果殿下閉上眼睛,遮住耳朵,看不見聽不見這些身外之物,那是否可以說沒有下雨呢?」
「這怎麼可能!」李玄憫譁然喝道,「就算本王遮蔽耳目,但殿外的雨還是在落下來,這豈不是自欺欺人!」
三生輕輕一笑,問道:「我卻以為沒什麼分別,不知道殿下以為的分別在何處?」
「這,嘿,如果不下雨,本王可以騎馬射箭,可以外出會友,可以踏青賞花。這要是下了雨,除非本王不怕雨濕了衣衫,要不然就只能在屋子裏待着,哪也去不了。」
「殿下的分別是一旦落雨,原本想做的事就會因為這場雨而擱淺,除非殿下不將這場雨看作是一場雨。」
「道長此言豈不是前後矛盾,明明是雨,又怎麼能當它不是雨?」
「久旱逢甘露,魚憂水盡時,一場雨,也許會濕了衣裳,也許會救活許許多多的生靈。諸如水中游魚,一場及時雨在它們眼中猶勝美酒佳肴,在農耕百姓的心中能讓以後下雨或是不下雨的日子裏吃上飽飯,世間萬物,看一場雨便有萬般念頭,到底為什麼下雨,何時下雨,每一個生靈心中的答案俱不相同。對於殿下而言,只看殿下願意從何處看,又從何處想。」
三生道人見李玄憫露出深思模樣,微微一笑,道:「其實每一場雨都不同。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這是離別之雨。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這是愁思之雨。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這是和煦之雨。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這是金戈之雨。一寸柔腸情幾許?薄衾孤枕,夢回人靜,徹曉瀟瀟雨;這是情思之雨。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這是清新之雨。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這是殘破枯萎之雨。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這是閒情逸緻之雨。雨暗殘燈棋散後,酒醒孤枕雁來初;這是悽苦之雨。諸如種種,殿下熟讀詩書,自然無須三生一一道來。同樣是雨,不同的人卻有萬般感觸,殿下說他是無病呻吟也好,是有感而發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