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雅間,除了是個比較私密的獨立廳室之外,卻並未比樓下大堂奢華到哪裏去。
雅致簡單的陳設,清新怡人的薰香,配上細緻的酒具和窗邊的一株觀賞靈植,處處顯示着此間主人的隨性與豁達。
只這一點,便比那吃飯都要分個三六九等的酒樓不知道要高明多少。
修仙之人講究修身養性,追求至奢極欲之人,一般難有大成,這是誰都懂得的道理。可是稍有成就之後,又有幾人能夠堅持本心呢?
這茶樓主人能得到仙宮宮主贈送瓊漿,不是莫逆便是至親,不管哪種必然都是不同凡響之人。能有這等灑脫胸懷,日後成就怕是難以限量啊。
色小布不理會宓柳二人的虛與委蛇,邊不着痕跡的打量着周圍的陳設,邊獨自靠在窗邊喝茶,心裏默默掂量着此間茶樓主人的來歷,越想越覺得好奇。
「……二位可是為了後日的拍賣會而來?」
「正是,舍妹想要個漂亮的寵物,聽說這次拍賣會上會有稀有的騶吾幼崽售賣,所以前來湊個熱鬧。看能不能有幸將那騶吾買回去給舍妹當坐騎……」
騶吾?那是什麼東西?
色小布神遊天外之時偶然聽到他們二人提及自己,凝神細聽之下,有些不明所以。便在不知不覺間將注意力轉回了他二人身上。
廖宮主看到『李山』一提起騶吾,一直神色渙散的女孩兒便頗有興致的看了過來,當即對宓柳的話就信了八九分,笑道:
「李兄果然好眼光,這騶吾性情溫順,模樣俊秀討喜,可日行千里,向來是女修最愛的坐騎之一。令妹對它頗為青睞也是情理之中。
可世人皆知它難以捕捉,存世稀有不說。還是有類人靈智的瑞獸,會自行則主。
也就因為它這個自行則主的特性,所以凡是拍賣騶吾之時。拍賣場一般都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不知道李兄可知曉。」
「哦?願聞其詳。」宓柳只是看過拍賣場的宣傳玉符,知道這次拍賣有這麼個東西,所以剛才聽到宮主問話,臨時起意扯了個謊,並未真的是為這騶吾而來,也就當然不知其所以然。
可如今聽了廖宮主的一番話,得知這騶吾還頗有隱情,便不禁真的起了興趣。
見到宓柳二人興致勃勃的樣子不似作偽,廖宮主不免有些得意。要知道這騶吾可是他出外遊歷之時,因緣巧合之下親自捕捉到的。
他自己早已有了合用的坐騎,自然不會對這騶吾起收服之心。有心想把它給弟子們吧,又怕他們之間互相爭搶傷了和氣。
最後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這瑞獸扔到了拍賣行,讓它『有緣者得之』去了。
這『李山』如若真是散修,就憑他不輸於自己的修為,和其妹超人的悟性。假如能將其拉攏到旗下,哪怕是做個客卿也是對門派的一大助力。
如今他二人正巧對這騶吾感興趣,自己何不做個順水人情?
想是這樣想,但是東西已經送去了拍賣行,再行撤下,顯然不合規矩,只怕要從長計議了……
腦中百轉千回,廖宮主面上卻依舊是輕鬆愜意的笑着,跟宓柳二人解釋道:
「拍賣這騶吾其實就是拍賣它的認主權而已,如果花錢將它拍下後,無法讓其認主,錢不退不說,騶吾也不會跟你走的。」
「啊?真的這麼拽啊?」這次說話的是色小布了,這傢伙從來都是好奇心旺盛的主,聽到如此特別的寵物,自然就上了心。
「當然是真的,瑞獸豈是人人可得的,既有靈智,自然要給予它不一樣的地位和權利。
這裏是一張拍賣會的邀請函,在下就送給二位了,算是結個善緣,提前祝二位能得償所願、滿載而歸。」說着便把一片白色的薄板遞到了色小布面前。
色小布也不客氣,直接道了謝便接了過來。
立時只覺這邀請函觸手升溫,入手柔滑,瑩白的版面上刻着一個雲狀的圖騰,一條小龍正在雲間緩緩穿行——還是動的,有趣。
「一個邀請函都做得這般精緻,這拍賣場的老闆還真是財大氣粗啊。」
廖宮主聞聽色小布感慨的言語,爽朗一笑,擺手道:「一般的邀請函哪裏會做的這般精緻,真都這樣,這老闆就要傾家蕩產了。
這是拍賣場的貴客玉珏,只有貴賓才會擁有,每場拍賣只限發送十枚,可以憑此邀請函進入貴賓席不說,拍賣得手的東西還可以八折優惠哦?」說完對着色小布眨了眨眼。
有這好事?!
幸福來得太突然,色小布興奮了一瞬之後,突然感覺不太踏實,果斷的把玉珏還了回去,「無功不受祿,這麼貴重的東西,宮主還是收回去吧。」
廖宮主聞言一愣,下意識的抬手輕輕一擋,將那玉珏塞回了色小布的手中,笑道:「小道友的品行實在令在下佩服,只不過在下確是感覺二位看着甚是投緣,誠心相交。區區玉珏而已,小道友就安心收下吧。」
色小布素日最不耐這推推讓讓的事情,聞言衝着廖宮主笑了笑,便將玉珏交到了宓柳手裏,隨他處置去了,再怎麼說宓柳也比自己會辦事兒。
宓柳其實從看到這宮主出現之時,便明白定是自己當時大意鋪展神識惹來的麻煩,也知道他此前的舉止大概都是有心試探二人虛實。
如今見他拿出這玉珏來,怕是真的起了結交之心了,或者想要拉攏一二也未可知。
宓柳想着和色小布二人如今是藏頭露尾之人,與人為善總好過與人為敵。當下也就不再推辭,沖廖宮主客氣了一番,便將那玉珏收下了。
賓主之間漸漸相談甚歡,連一直對陌生人有牴觸情緒的色小布都漸漸被這廖宮主爽朗大度的性格所折服,慢慢的打開了話匣子。
這宮主的見識,自是比憊懶貪玩的宓柳和學藝不精半吊子的嗷嗷多得多,一番交談之後,色小布也算受益良多。
正說話間,突然門外傳來幾聲輕叩。店小二的聲音隨之傳來:「宮主,我們掌柜的想要拜會一下,不知可方便與否。」
廖宮主初聞此言面上一喜,轉頭詢問的看了色小布二人一眼,見他二人並無反對之意,便朗聲笑道:「韶陽既然來了,進來便是,客氣什麼?」
隨着一陣女子的嬌笑,一個身材高挑的美女推門走了進來。
只見此女之身段說不出的嬌柔溫婉,烏黑潤澤歪在一邊的髮髻上垂着一隻九珠攢金步搖,微微晃動間襯得那本就靈動白皙的臉龐更加的熠熠生輝,嫵媚撩人的五官中更是透着些許深藏不露的英氣,映射出此女的不凡。
好一個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尤)物!
連同為女子的色小布看在眼裏,都忍不住要直了眼去。
這麼個大美人兒竟是這茶樓的『老闆』?
色小布突然覺得自己剛才對此間主人的評測全部被打上了巨大的紅叉。
如此明艷惑人的(尤)物,應該養在金雕玉砌極致奢華的宮殿裏才合適,奈何卻偏偏有如此閒雲野鶴的老者一樣的審美……
色小布重新審視了下雅間的陳設,感覺這個世界充滿了違和感。
「知道廖宮主在會見貴客,妾身哪敢隨意叨擾。」嬌嗔的瞥了一眼廖緒塵,女子便將視線移到了色小布二人身上:「不跟我介紹一下嗎?」
「這是自然,李兄、李小道友,這位是我的至交好友,也是此間茶樓的主人韶陽真君。韶陽這兩位是我新認識的朋友,這位叫……李山,這位小道友叫李茗。」
果不其然,聽完自己的介紹,韶陽的臉上也出現了一絲凝滯。可惜廖宮主剛才雖然和二人相談甚歡,卻一直未曾來及問其真實姓名,此刻給韶陽介紹,才突然感覺有一絲尷尬和不妥。
那韶陽畢竟是個玲瓏的秒人,見好友似有些尷尬,便直接嬌笑着岔了過去:「韶陽見過二位道友,緒塵雖然素日裏喜歡廣交朋友。但是能入他眼的,必然都是些人中龍鳳。今日聽說他又結識了兩位貴客,不免起了好奇之心,多有打擾,還望海涵。」
色小布從韶陽的美色中回過神來,未等宓柳開口便笑道:「哪裏哪裏,能認識韶陽真君這等秒人,才真是在下的榮幸……」
一邊的廖宮主目瞪口呆的看着色小布突然口若懸河舌燦蓮花的樣子,突然有深深的挫敗感——剛才這小道友一直話不多說,本以為只是個性格內向的冰山美人。卻沒成想如今看來,自己只是未能入人家的眼罷了。
想我好歹也是一宮之主,自認長得也是丰神俊逸世間少有,追求自己的女修更是數不勝數。如今在這小丫頭面前,竟還不如一名女子討喜……
廖宮主的小玻璃心瞬間摔的稀碎稀碎地啊!
難道我真的老了?
忍住立馬召喚一面水鏡照照的欲望,廖緒塵趕緊招呼韶陽坐下,吩咐了門口的小二再添一隻茶杯。
韶陽抿嘴笑着緩緩落座,端起面前的茶杯,衝着對面的色小布遙遙舉起,「我看這位道友甚是投緣,不知今年年方幾何?」
色小布見此,趕緊將自己面前的茶杯也舉了起來,「我今年正好是二十有二,稱呼韶陽真君一聲姐姐不知可否?」
韶陽聞言一愣,旋即笑道:「妹妹真是說笑,姐姐我都是幾百歲的人了,自是當得起你一句姐姐。」
幾百歲……當奶奶都綽綽有餘了罷……那你還姐姐妹妹的喊得那麼自然……知道真相的色小布內心其實是拒絕的。
不過旋即想到對方都已經是元嬰中期了,享有幾千歲的壽元,這幾百歲自然是風華正茂的時候,其實也算不得什麼——修士之間怎可以年齡輪長短?
當即便甜甜的一笑:「說起來姐姐修為那麼高,是我佔便宜了呢,為了能認識一位如此風姿卓越的姐姐,我自干一杯。」說着便一仰脖講杯中茶喝了個乾淨。
韶陽燦然一笑,也不推辭直接滿飲一杯,「能認識妹妹這等剔透的人兒,也是姐姐的榮幸,姐姐陪飲一杯。」
兩個女人你一句我一句,你一杯我一杯喝的好不熱鬧,廖緒塵錯愕半日,也只能搖搖頭,沖一邊同樣被晾起來的宓柳苦笑一下,二人默契的共同舉杯,微一示意便一飲而盡。
接下來的時間,因為長袖善舞的韶陽加入,自是比之先前更加的融洽。賓主盡歡的同時,時間也總是過得特別的快。
眼看着天色便已經轉暗。
看到色小布頻頻向外面的街道上看,韶陽會意的一笑,衝着廖緒塵說道:「緒塵兄,你不是還要籌備幻兒的結嬰大典嗎?今日出來的時間已經不短了,再不回去,只怕你宮裏的長老們又該嘮叨你了。」
廖緒塵聞言,剛才還精神奕奕的臉立馬垮了下來,「這個宮主真心當不得,自從當了這勞什**主,便沒有一日清閒。怪不得當日師父那麼迫不及待的將宮主之位傳給我,如今他倒是逍遙的狠了。」
抱怨歸抱怨,廖緒塵也知道時間確實不早了,當即便起身告辭。
早已有些疲累的色小布立馬順勢與宓柳一起辭別了韶陽真君,雙方各自取道回府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