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生和趙欣欣爭執一番,最後終於決定,兩人一起去。
觀風使表示,自己有點不放心雷谷,畢竟此刻雷谷的事務不少。
但是呼延書生拍胸脯打包票了,你們放心去吧,雷谷交給我了,正好我還要在這裏待上個把月,差不多夠你們做事了。
真君的包票,當然是信得過的,現在的呼延書生剛剛證真,還沒有太強的手段,但是僅僅憑着修為,也能碾壓十來八個真人,守護雷谷的話,比丁經主和栗化主加起來都強。
聽說他倆要前往會稽郡,方真人馬上表示,我可以隨行——會稽再往北,就是海岱了,他正好帶着狐幡去認人。
除了他之外,丁經主、佘供奉都想跟着去,不過考慮到此次去金陵,主要是跟王府打交道,李永生認為,道宮中人最好都不要摻乎。
所以跟他倆出來的,只有方真人,以及……一個小女孩。
就連喜歡湊熱鬧的公孫未明,也沒有跟出來——說實話,呼延書生的證真,對公孫家倆長老的刺激太大,兩人現在,就是一門心思躲在雷谷,琢磨毀滅道意。
出了雷谷處不遠,身後有人迅疾地追了過來。
李永生回頭看一眼,入目的是一張老實憨厚的臉,他忍不住輕咦一聲,「是你?」
跟來的正是張老實,他面無表情地發話,「我欠你的三件事情,現在算執行完了嗎?」
李永生沉吟一下才回答,「算是執行了兩次,現在還剩一次好了。」
張老實聞言點點頭,「那我這一次陪你們去會稽,算我奉送的就是了。」
李永生一攤雙手,很無奈地發話,「可是我沒打算請你啊。」
「不要着急拒絕,我的用處可能會很大,」張老實大聲喊了起來,一副上杆子求人的模樣,「帶我去吧,我的要求不高。」
趙欣欣聞言笑了起來,「你也是想着那毀滅道意嗎?」
「有證真的可能,誰會不想?」張老實悻悻地回答,「反正我江湖走得多,你們不會失望。」
李永生饒有興致地看着他,「這點忙可是不夠。」
張老實毫不猶豫地回答,「沒事,我可以一直幫下去,幫到你們認為夠為止。」
李永生又笑,「可是看你的狀態,怕是三五年內不得證真。」
張老實聞言,訝異地看他一眼,這李大師還是什麼都知道啊,都是跟誰學來的?
不過,這也不算出乎他的意料,他老老實實地回答,「有機緣在眼下,先抓住再說,我若是不出力,怎麼好意思張嘴?」
於是一行五人,迅疾地向會稽郡趕去。
三湘、淮慶和會稽三郡,被荊王折騰得不輕,雖然現在荊王開始經營地方了,但是殘破的村落、荒蕪的田地,依舊隨處可見。
不過,基本上沒有人為難他們五人,玄女宮的弟子剛剛大舉進入會稽,趙欣欣亮一下玄女宮的敕牌,根本沒任何人敢阻攔。
事實上,他們還沒有進入會稽,就有玄女宮弟子來迎了——他們聽說有同門出現,肯定要前來辨識一下,而趙欣欣的字號,在玄女宮相當地響亮。
辨識出她之後,諸位同門幾乎是一路將她送到了金陵城。
到了金陵城內,玄女宮弟子就要少很多了,不管怎麼說,這裏也是南方數一數二的大城,道宮不好行事太過,就是留了幾十人在城裏,其中有一名真人。
這些人調查野祀的動向,肯定是不夠的,然而,也有人願意交好道宮,送來情報。
趙欣欣並沒有跟同門匯合,而是選了一處高檔客棧住下。
寧王府並不在城內,城中只是有一棟王府別院,佔地五百畝,是王府躲避戰亂的地方。
九公主在城中住下,主要是想從三教九流之輩的口中,先得知一些消息。
金陵城的居民幾達百萬,有王公豪族也有販夫走卒,還有各種勢力的探子,很多不為人知的隱秘,在市井中就打探得到。
九公主早就聽說,金陵人多眼雜消息廣,此番跟着伴侶來了,也不着急去王府了解情況。
她要微服私訪,聽一聽外人對寧王是怎麼評價的。
事實上,他們五個人走在一起,還真是很常見的家庭組合,張老實那樣,一看就是個下人,方真人像個西席,李永生和趙欣欣肯定是少年夫妻,至於血奴——那就是家裏的小孩了。
此刻的金陵,也是陰雨綿綿,五人走在青石板的路上,也沒有帶什麼雨具,就是一副普通人家的模樣——沒辦法,誰讓永馨喜歡淋雨呢?
不過很多細心人,還是能從他們的舉止和氣勢中,看出他們不是常人。
他們在雨中慢吞吞走了兩里多路,終於來到了玉帶河邊。
玉帶河是金陵老城的護城河,跟揚子江之間,有水閘相連,河邊有集市和酒家,河上還有畫舫,是城裏相當熱鬧的地方。
李永生不是第一次來金陵,上一次他就聽別人說,玉帶河邊魚龍混雜,算是城中的一個消息中心,據說就連朝安局在此都有暗線。
雨雖然不大,但是走了兩里地,大家的肩頭也都被打濕了,正好來到一處茶社,趙欣欣看李永生一眼,「進去喝點茶暖和一下?」
李永生笑一笑,他太知道自己這個伴侶的性格了,於是低聲發話,「這裏的茶社檔次不高,茶具還是別人用過的。」
趙欣欣看他一眼,輕聲回答,「大不了我點上不喝,刺探消息才是最重要的。」
他們才要進茶社,旁邊走過一個青衣小廝,笑吟吟地發話,「幾位喝茶嗎?請到我們沙氏茶社,這一家不乾淨。」
茶社裏蹭地躥出一個半大的小子,衝着那青衣小廝,抬手一拳就打了過去,「滾!跑到門口欺負人來了?」
那青衣小廝倒也機敏,迅疾地一閃身,讓過了這一拳,嘴裏大喊,「你家茶社就是不乾淨,都是些陳舊茶具,怠慢了客人,有損我玉帶扣的名聲!」
半大小子又上前幾步,不過那小廝也機警,見狀拔腿就跑。
「下次見了,一定打掉你的門牙!」半大小子怒氣沖沖地大喊,「只知道禍害鄰居街坊,讓別人看笑話,真不知道是誰壞了玉帶扣的名聲!」
一邊說,他一邊還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然後,他才看向方真人,一彎腰一擺手,笑嘻嘻地發話,「老爺子,屋裏請。」
他的眼力明顯地差一點,竟然將方真人當成了這五人的主事。
方真認無奈地一翻白眼,你才是老爺子……你全家都是老爺子!
一行五人進了茶社,遠處的青衣小廝盯着他們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嘀咕着,「冰蠶絲長袍……這是大戶人家啊,怎麼會去這種小地方喝茶?」
冰蠶絲長袍,是方真人穿着的,他一直在天機殿公幹,方家雖然潦倒了,但是比一般人家,還是要強出太多。
方真人在自家隨身的衣物里,隨便選了選了一套「最不起眼」的,哪曾想這長袍竟然是冰蠶絲所制,市場上價格不菲。
冰蠶絲在北方,就已經算是高檔衣料了,而且本身堅韌,具備一定的防禦能力。
此物到了南方更是貴重,夏天穿上這樣的衣物,能抵擋熱氣,而盛夏的金陵潮熱無比,除了大戶人家,一般人還真買不起。
這青衣小廝,卻是個眼尖的,雖然對方春天穿夏裝,看起來有點不倫不類,但是只憑對方有這樣的衣物,家底也不會差了。
然後他的眼珠轉一轉,轉身離開了。
李永生他們進的這一家茶社,叫做「王記茶館」,裏面的擺設還真是一般,家具都是些陳舊和破損的,窗戶甚至都走風漏氣。
茶館裏人倒不算太少,七八張桌子上,都坐了客人。
趙欣欣點了一壺最好的茶,也不過才五百文,當然,對於普通人家而言,這也是天價了。
等待上茶的時候,她四下看一看,發出一聲感嘆,「這玉帶河的閒人,還真是不少。」
「金陵的節奏,是比較慢的,」李永生淡淡地發話,「經濟發達嘛,賺錢的路子多,不像順天府那樣,生存壓力太大。」
說話間,那半大小子就將茶端了上來,還有兩碟乾果。
趙欣欣一看茶壺,眉頭就是一皺,壺嘴居然有破損?「不能換個好一點的茶壺?」
「就這樣吧,」李永生笑着發話,心說你又不會去喝,何必這麼挑三揀四?「這叫什麼?叫古樸滄桑,看到這茶壺,仿佛見證了金陵城的變遷一般。」
「客官這話說得好!」半大後生豎起一個大拇指來,笑嘻嘻地發話,「眼光也高……這茶具都是我王家祖上傳下來的,就這個茶壺,歲數比我老爹還大!」
旁邊桌子上傳來一個聲音,「來玉帶河喝茶,喝的當然是古都的滄桑,感受歷史的變遷,只喜歡精美茶具的,那便落了下乘。」
說話的是一名單身的茶客,身材高大頭髮花白,卻是帶着一股濃重的書生氣,又有一點落拓的感覺,一眼看去,有點像咸亨酒店裏的孔乙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