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大軍紮營,李落在中軍帳前叫過武塔問道:「武塔,你善用什麼兵器?」
武塔憨憨說道:「俺用鐵棍。」
「哦,找到合手的了麼?」
「嗯,要到西府打仗,俺找軍中的鐵匠師傅給俺打了一個。」
「好,取來和我比試比試。」
武塔看看李落,撓撓頭說道:「將軍,俺的鐵棍可沉了,碰傷你怎麼辦?」
李落一笑道:「若你的鐵棍能碰到我,晚上我烤一隻羊腿給你。」
武塔一喜,又搖搖頭說:「將軍都沒有羊腿吃,俺也不能吃。」
「若你能勝我,晚上就吃一頓好的。」
武塔想了想,點點頭,回去帳中拿出自己的兵器,李落一看,不覺微微一驚,鐵棍通體黝黑,比嬰兒的手臂還要粗些,丈許來長,看着極為沉重。
李落眼皮微微一跳,問道:「多少斤?」
武塔不好意思的說道:「打兵器的時候,俺總念叨着鐵匠師傅打沉點,打沉點,師傅怕是惱俺了,落足了料,俺試了試,有八九十斤。」
李落訝然一笑,命倪青拿來一杆長槍,倪青看看武塔的兵刃,又看看李落,喉結滾動,低聲說道:「大將軍。」
李落微微一笑道:「放心,你去取來。」
倪青無奈,轉身去中軍大帳旁邊的軍需庫中拿出一杆長槍,雙手橫陳,遞給李落道:「大將軍,這是從皇宮內庫中找出來的,據傳得自殘商庫府,槍名疚瘋,長一丈二,只因名字不祥,便扔在庫中一直無人使用。這次出發前皇上命我等給大將軍帶些兵器,不知怎地屬下就把它也給帶上了。屬下看了看,可能就這把疚瘋槍能抵得住武大哥的鐵棍了。」
李落接過,入手有些沉重。
青白槍身,不知是用什麼材質打造而成,竟有些通透之感,槍身裏面有一道一道的細紋,看似裂紋,卻又不是,仿若自打造之日就已在了。
槍尖也是和槍身一樣的材質製成,與槍身連接處,古樸渾圓,竟沒有半點痕跡,槍尖下首兩尺處有一個血擋,防止血順着槍身流下。
末端手持之處,磨有細沙紋。不似軍中長槍,疚瘋最末端沒有倒刃,只有一個奇形蛇紋,蛇尾盤繞在槍尾,蛇頭處似是人首,模糊不清,伸出雙臂,抱着一個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圓珠。
李落隨手舞動了一下,除了略有些沉重外,其他都好,槍身流暢,破空幾無聲響,李落暗暗咂舌,就是大甘的工匠也少有能打出這樣長槍的。
李落一擺長槍,說道:「倪青,不要讓人進中軍大帳。武塔,來。」
武塔嗯了一聲,也不客氣,一棍當頭就砸了下來,倪青哎了一聲,卻是嫌武塔不尊禮數。
李落也不躲閃,雙手上舉,架住了武塔的長棍,兵刃相交,發出一聲悶響,李落身形一矮,已將武塔的長棍擋住,武塔微有些吃驚,沒想到李落竟能看似極為輕鬆的擋了自己這一棍,以往在軍中,能擋住自己這一棍的已經不多了。
李落微一沉吟道:「武塔,這是你幾分力?」
武塔想了想,回道:「將軍,差不多有五分力了。」一旁倪青直翻白眼,暗罵武塔沒心眼。
李落點頭笑道:「說你天生神力,果然不差,若我全力,最多也就能接下你八分力氣。」
武塔看看李落,眼中滿是不信,便是呼察靖素稱有萬夫不當之勇,也才不過只能接下自己七分氣力,兩人雖然都看着是世家公子一般的長相,不過李落瞅着更加文弱。
看到武塔上下打量,李落也不生氣,收回長槍道:「武塔,我出槍了,你小心。」看武塔做好姿勢,李落微笑道:「若有時機,你盡攻無妨。」
說完用手一帶,長槍宛如出水的猛龍,向武塔捲去,武塔還沒怎樣,旁邊的倪青嚇了一跳。
自李落進入軍中,從未在人前顯過武藝,就是牧州游騎挑釁,李落也多是一笑了事,或者和他們比試騎術,也從沒見李落練過槍法,沒想到槍一出手,就是浸淫槍術數十年的高手也不過如此。
疚瘋如狂風暴雨般向武塔掃了過去,初時李落還有些不適,隨着疚瘋越來越順手,槍也越來越快,漸漸只能看見槍尖的白光而看不見槍身,身上各處都能帶轉長槍,似是有一點呼察冬蟬守身刃的影子。
對面武塔心中暗暗叫苦,開始時自持力大,多少有些輕視之心,可一交手,武塔才知自己大錯特錯。
李落手中的長槍從不和自己硬碰,往往一觸即走,不過每碰一下,武塔就覺手中的鐵棍沉一分,戰到現在,武塔手中的鐵棍已經是越來越沉,這倒好些,只是有力無處使的感覺憋得武塔差點吐血,每次要攻,剛要放開,槍尖就已經到了眼前,嚇得武塔急忙又收回長棍,只能護身,也是李落手下留情,若不然武塔恐怕早已躺下。
盞茶時間,武塔額頭見汗,微微有些喘氣,李落一盪一挑,分開武塔兵刃,縱身後退,收住長槍道:「武塔,如何?」
武塔喘了一口氣,說道:「將軍,俺打不過你。」
李落微微一笑道:「武塔,從明日起,揮你手中的鐵棍,揮出之後隨意收回,先用小些的力氣,再慢慢加勁,按你學的內功心法調息呼吸,如果能做到收發自如,我也不能輕易勝你。」
「說得好,武塔,李將軍之言恰到其鋒。你就按着李將軍說的練習,假以時日,必能成器。」沈向東和楚影兒走出了自己的營帳,看李落和武塔比試,見李落指點武塔,沈向東忍不住出言贊道。
李落回頭一笑道:「沈先生,既然來了,不妨也和我試幾招。」
沈向東想了想,說道:「李將軍,槍者,詭變之道,在軍中自來被奉為百兵之首。不過李將軍看來以前沒有怎麼習過槍術,武林中槍術分為兩派,一種流派以大開大合的主,這種槍術堂堂正正,練成之後非常霸道,就像北方鄞州的唐家堡和秦州的戰門這些門派,所習槍法都是以霸道稱雄;另有一流派以詭秘見長,此類槍法雖有開合招式,不過所有的殺招都是暗藏其中,這種流派多像福州的流雲宗。不過真正的用槍高手都是兩種兼長,即行霸道,也行詭道,但若悟不透,就成了畫虎不成反類犬了。老夫觀李將軍槍術,雖不知出處,但二者都已經兼長,轉換之間卻有跡可尋,若李將軍能隱去痕跡,出槍如羚羊掛角、天馬行空之時,老夫就不是李將軍對手了。」頓了頓,沈向東說道:「李將軍手中長槍能看出刀法的影子,觀將軍槍法,必知將軍刀法已入大成之境。」
李落沒有回答,輕輕一笑道:「沈先生言之有理,李落記下了。」
「不知道大將軍所習的槍法叫什麼?」楚影兒在旁問道。
「這槍法是我自己想出來的,」李落輕輕的拂過疚瘋,沒有看到場中四人眼中的驚駭之情,臉上有幾分癲狂,卻有更多的悲傷,呢喃低語道:「疚瘋,疚瘋,是不是當年你的朋友也是和我一樣的心情,才喚你做疚瘋的。」手中長槍似是更涼了幾分,李落隨即抬頭一笑道:「這套槍法就叫恨吧。」
「恨?」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李落為什麼想到這個名字。
西征大軍進入胡路州後,天氣轉涼,夜裏都有些冷了,午時不用再休息,行軍速度比前兩個多月快了許多,再加上胡路州人跡較少,大軍行進也不必再繞開田間莊稼,雖說比之前兩州都大,大軍反倒沒用多少時間就穿過了胡路州。
秋末冬初,征西大軍終於到了沙湖,李落已派人先行和征西使狄傑聯絡。狄傑大營駐紮在天水州,傳信之人騎千里馬,日夜兼程也要近月才能到,這個時候估計也就是剛到。
大軍駐紮下來,李落和軍中諸將策馬登上一個山頭,極目遙望,夕陽映照之下,大地都鍍上了一層金黃之色,暮煙靄靄,遠處高山連綿起伏,自有一幅平沙千里、白草黃雲的景色。
腳下西征大營中,將士正在搭建營帳,軍中旗幟飛舞,望去如盤蛇飛舞,遠遠傳來軍中號聲,別有一番蒼涼雄壯。
眾將站在山頭,風吹過,一掃身上的煩塵,都覺心曠神怡。
這時候王城的百姓官商不知在做些什麼,索水沿岸的楓葉也應紅了不少,章澤柳和狄承寧想必定去了月下春江,只是不知道有沒有再上月船,李落微露淺笑,回首望去,故鄉已在萬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