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前卒 1961:歸來

    陰沉沉的天空猶如一張鐵幕,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垮塌下來,凜冽的風有一陣沒一陣的吹着,如同一把把小刀子一般刮刻着肌膚,不時便會有薄薄的雪片輕盈地落下來,掉落在地上,頃刻之間便沒了蹤影,只有風起的時候,才能清晰地看到一片白隨着風而至,而後又消散在風停的時刻。地上有些泥濘,在那些枯黃的草從上,仍然碧綠的樹梢巔,卻能看到一層雪白積存着。

    常寧郡城巍然聳立在寒風之中,灰撲撲的城牆,給予靠近他的人一種巨大的壓迫感,這些年來,常寧郡一直在進行着整修,加固,擴建。特別是在大明的鋼泥水泥結構建築技術傳入齊國之後,像這樣的邊境重城,更是一刻也沒有停止過工程。

    原本的青磚築起來的城牆,在外面又豎起了一層鋼筋水泥城牆,縱橫交錯的鋼鐵網,將整個城牆連接成了一個主體,一道斜面將他與原來的城牆連成了一體,突出去的馬面,使得城牆在防守之上再無死角,能從任何角度對來犯的敵人形成打擊。木質結構的城樓,已經完全被堅實的水泥結構所取代,如果放在冷兵器時代,這絕對是一座讓任何進攻者都會感到絕望的固若金湯的防守。

    畢竟,高達二十米高的城牆,當真是讓人望而生畏的。

    兩國邊境之上的衝突愈演愈烈,在常寧郡與桃園郡之間,寬達數十里的距離之內,已經徹底變成了無人區。成了兩邊斥候交戰的戰場,雙方都在竭力驅逐對方的探子,在遮蔽己方戰略意圖的同時,又想窺伺對方的戰術佈置。

    在雙方斥候的對抗中,總體之上是明人佔着上風,他們憑着手中犀利的武器,縱橫來去,在齊軍夠不着他們的距離之上,盡情地殂殺着齊人。而齊軍則充分發揮着他們的特長,設圈套,打埋伏,無所不用其極,整個無人區雖然明人佔領了大部分,但愈靠近常寧郡,齊人的抵抗便愈激烈,常常以傷亡數目的累計來換取明人的傷亡,從而將明人驅逐出去。

    城門雖然仍然開着,但幾乎沒有什麼人出入,偶爾會有城外的鄉民們,或推着小車,或背着背簍,或挑着擔子,步履蹣跚地向着城內走去,毫無例外的,他們都會遭到極為嚴厲的盤問和搜查。

    曾經繁華之極,大道之上川流不息的商隊,人流,現在已經無影無蹤了。倒是每隔一段時間,便有一小隊一小隊的騎兵呼嘯着縱馬而來,他們有的毫髮無損,有的卻是身上鮮血淋漓,有的數十騎,有的卻只有廖廖數人。

    一個衣不蔽體,身上大片肌膚裸露在寒風之中,臉上,手上到處都是凍瘡的奇醜無比的漢子,拖着一條不太靈便的腿,一步一挨地從遠處走了過來。

    當看到城門上門,那金鈎銀劃的常寧郡城幾個大字的時候,他整個人如同打擺子一般地抽搐了起來,竟然撲倒在地上,號淘大哭起來。

    一邊失聲痛哭着,一邊伸手從堅硬的地上摳起了兩把泥土,放在鼻間,深深地嗅着。他的奇怪的舉動立時便引起了駐守在城門口的齊軍士兵的注意,一隊士兵急奔過去,將他包圍了起來。

    「什麼人?」為首的軍官手中的佩刀已經出鞘,戟指着趴倒在地上的漢子厲聲喝問道。

    眼前的這個人,讓他有些望而生畏,但凡能看得到的裸露在外的皮膚,幾乎沒有一片是完好無損的,很明顯,那些大片的傷痕,是被火燒過之後留下的,而在那些原本就傷痕累累的肌膚之上,現在又生了無數的凍瘡,有的地方已經潰爛,走近的士兵無不掩起了口鼻,因為從漢子身上傳來的氣味,實在是太難聞了。

    漢子抬起了頭,滿是淚水的臉上,竟然又露出了笑容。

    他大笑着,翻了一個身,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雙手箕張,嘶聲大吼道:「大齊,我秦厲回來啦!」

    常寧郡城大將軍府中,曹輝正在與鮮碧松兩人看着沙盤,在兩郡之間那數十里長的無人區內,插滿了各色旗幟,紅色的代表着明人的控制範圍,而藍色的則代表着齊人的控制範圍,紅色的佔據了大部分的所在。

    從數天前開始,曹輝麾下的鬼影部隊接替了鮮碧松的斥候部隊,相對於部隊裏的斥候,鬼影里的探子們顯然更精通於這種潛藏,埋伏以及各種各樣的陰險的陷阱設置,現在與明人正面對抗顯然是要吃虧的,這些專業人士上場,比起斥候的效果要好得多。

    「曹統領,多虧了你的部下來救場啊,要不然,明人的斥候,大概可以到我們常寧郡城之下來耀武揚威了。」鮮碧松嘆息道。


    曹輝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稍微緩解一下,卻於大局並沒有多少幫助。」他轉身拿起了一支放在一邊台子上的一支繳獲自大明斥候手中的大明1式,平端在手中,透過窗戶,眯起眼睛瞄準了外面樹桃之上駐足的一隻斑鳩,嘴裏發出了砰的一聲呼叫,又有些黯然地放下了槍只。

    「說來好笑,最初我們繳獲了這種武器之後,居然連使用也不會。」鮮碧松道:「直到最後抓住了幾個明軍俘虜,才總算搞明白了這玩意兒怎麼用。」

    「射程遠,威力大,操作方便,訓練起這種槍兵來,比我們訓練弓箭手要快速得多。」曹輝放下了槍支,臉色有些黯然:「你送到長安的這種槍支,我們經過了實檢,五十步內,我們製造的盔甲無法抵擋,縱然不至於送命,卻也會受傷。這還是相對於將領們較好的盔甲而言,於普通士兵而言,挨上一槍,便是致命的傷害。」

    「我們不能仿造嗎?」鮮碧松充滿希翼地問道:「我們的冶鐵煉鋼技術這兩年來發展迅速,已經成功地仿製出了他們的霹靂火,弩機,遠程投石機等武器,上一次去京里,聽說便是火藥進展也很大,已經達到了有效殺傷的地步了。這種大明1式,充其量也就是一支縮小版的火炮而已。」

    曹輝頭搖得像撥浪鼓,「區別大了。我們的確製造出了火藥,先不說火藥的威力比起明人來天差地遠,便是製造火藥的能力都無法跟上。現在我們知道了火藥的重要的一味原料是硝石,但我們現在卻找不到硝礦,偶爾發現的硝礦產量也完全跟不上,你知道我們現在從哪裏收集硝嗎?茅房。」

    鮮碧松瞠目結舌。

    「而根據我們多方探聽,以及重金收買到的情報,明人的火藥,現在的硝石用量已經極小了,他們使用的是化學合成,合成後也不叫火藥,而叫炸藥了。其威力,遠非黑火藥能比。」

    「炸藥?」鮮碧松反問道。「化學?這是什麼?」

    曹輝解釋道:「明人從他們中學,就開始了自然,物理,化學等課程,以前我們收集到了他們的中學課本,對這些東西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然後我們埋藏在他們禮部的釘子在被捕之前,又替我們弄到了他們大學堂的教材,讓我們對這些東西的了解更深入了一些。」

    「那我們現在學會了製造嗎?」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曹輝苦笑:「明人開設這些課程已經十餘年了,而我們卻才剛剛開始。大將軍,我們國內那些飽學鴻儒們,別說是深研他們的大學教材了,連他們的中學課本中的一些東西都還沒有搞清楚,甚至有些人還將其斥為奇技淫巧,難登大雅之堂,殊不知他們嘴裏的奇技淫巧,正在讓我們的士兵流血送命。」

    「一般酸儒,空有一張利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鮮碧松怒道。「倒還不如那些工匠們更有用。」

    「誰說不是呢?」曹輝深有同感。「這半年來,我想盡了辦法想弄通他們的這些東西,為此,我甚至不惜派遣了大量的人手潛入明境,付出了極大的犧牲,綁架了一些明人學子,不過很可惜的是,對這些學有所成的人,基本上都集中在越京城的京師大學堂等幾所大學裏,我們綁來的人,也就是只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然而派人去越京城綁架人,就是痴人說夢了。後來明人也學乖了,甚至還設下了圈套,讓我很是折損了一些人手。不過弄來的那些人,也不是一無用處,至少,比起我們盲人摸象要強多了。」

    「不能收買嗎?我就不信明人那些大學堂之中都是些春風得意的,總有失意的,這些人就不能想想辦法。」

    「已經在想辦法了。」曹輝道:「但這需要時間,現在我擔心,我們能撐到那個時候嗎?」

    「無他,唯犧牲耳。」鮮碧松森然道。

    曹輝怔怔地看着窗外,「是啊,只有用犧牲來換取了。」

    「統領,我們就真的不能製造出這種槍支嗎?」拈了拈大明1式,鮮碧松將話題又拉了回來。

    「別小看這樣的一支火槍,他的製造,比造一門火炮要難多了,這也能解釋,為什麼明國是先出來火炮,然後才有了大明1式。」曹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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