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陳亞飛的時候已是晚上,皇帝陛下已經便服出行將整個帝都逛了一圈。
陳亞飛將軍可能是整個帝國中除皇帝陛下以外最為盛名的人。因為他早年激進,多參與對外戰爭,為帝國打下了大片疆土,也在與喪屍的爭鬥中功名赫赫,現在他在民間的聲望已經遠遠超過了防禦部長翟麗英和軍中另一位大佬常輝。
並且由於大災變過後,倖存的世人多崇尚武力強者,導致他的名聲甚至要比掌控帝國政府的宰相周明遠還高三分。
於是民間很多人都會談論,若非有個皇帝陛下在,周明遠妥妥壓不住陳亞飛。
陳亞飛要成家了,安陽也沒有公事去找他,就只是有些唏噓而已,便挑了這麼個再平凡不過的晚上向他送去自己的祝福。
樓道有點深,燈光卻很明亮。
陳亞飛早已收到安陽的消息,在自己家中備好酒菜等了他許久,並且還叫上了常輝和翟麗英。
許久未見,都是唏噓不已。
當年被喪屍圍困的酒店就像一座佈滿絕望的孤島,幾人初遇,陳亞飛還是個二十剛出頭的愣頭青,但現在的他卻快三十了,臉上也蓄起了短短的鬍子,眼神沉着而穩重,與當初判若兩人。
那時青澀的翟麗英現在也已熟透,青澀的容顏出落得大方美麗,每當穿上制服便像動漫中才會出現的女角色,因為現實中這麼美麗卻又手握如此大權的人實在太少。
她現在便是一顆熟透的水蜜桃,最為成熟誘人,散發着馥郁芬芳,稍微一用力便能滲出蜜汁來,是致命的誘惑。
安陽聽說有不少人追她,但無論是貪慕她的美麗還是權利,都被她拒絕了。
而本就年齡最長的常輝卻越發威嚴,顯然在這麼多年的經歷中收穫很多,他當初是找到了他的家人的,所以這些年過得很滋潤,而且他不喜與人相爭,日子更是舒順。
「今天就沒有皇帝陛下和大將軍了,只有當初在酒店中相遇的幾位倖存者。」安陽語氣很是平靜,「亞飛一個人走過這麼多風雨,到現在也老大不小了,終於找到了一個能陪伴自己餘生的人,我們先為他慶賀一次。」
說完他便舉起酒杯。
其他幾人自然也跟上,舉着杯子重重的碰了一杯。
放下杯子,安陽又看向身體比當初多了些肉感、更顯誘惑的翟麗穎:「一直管你叫姐的人都快成家了,你就不急麼?」
翟麗穎轉過頭對他露出一抹迷似的微笑:「我不需要成家也可以過得很好,而成家對我來說,太累了。」
安陽便點點頭:「其實有時候人這一生將結婚生子排除掉後,會輕鬆很多。」
翟麗穎立馬舉起酒杯:「就沖這句話,陛下,我得敬你一杯。」
「好!」
旁邊已經成家多年的常輝笑而不語。
他是幾人中最享受成家之美的,現在第二個女兒現在都能打醬油了。
陳亞飛則將背靠在椅子靠背上,眯着眼睛看向他們,帶着有些難以言明的光澤。
他的表情從容而輕鬆,還帶着些享受,似乎很久沒這麼輕鬆過了。
其實陳亞飛當初也憧憬一個人瀟灑無拘的走完這一生,肆意征戰,或許還能青史留名。只是誰也不知道是什麼讓這個激進而無所顧忌的將軍決定要和一個女人開始過日子,起碼最近兩年他和這名女子相處得很愉快。
而大名鼎鼎的陳亞飛將軍為之收心的未婚妻只是一個長相普通的女子,只是格外溫柔賢惠,大概便是如此讓這名在大災變中失去一切、孑然一身的大將軍感受到了家的溫暖吧。
喝了許多酒都沒有醉意,但人往往能自醉,只是這次自醉很是安寧,靠在椅子上的陳亞飛帶着微微的笑意,常輝像是一個性情平和的兄長,而翟麗穎則無比平靜。
以前那些時間,終究一去不復返了。
哪怕它曾無比兇險,曾無比讓人恐懼,但這個夢已經醒了,夢中的自己也漸漸遠去,只有酒醉時才會記得越發分明。
安陽拒絕了陳亞飛的留宿邀請,帶着兩名近衛軍在深夜離開了他家。
外面的街道有些冷清,晚上的風更是清涼,還帶着濕氣,瞬間便能將人的悶氣吹乾淨。
路上還是有行人的,只是很少,大多開着車呼嘯而過,而街上甚至連一片浸染淒涼的廢紙都沒有,不然也許也能被風吹起在天上翻轉。倒是能感覺到這座城內有很多正在吞吐的能量源,大多都很微弱,想來是白天工作學習完趁夜晚修行的國民們。
安陽想起自己的以前,也是如這個時代的黑暗歷史,陳亞飛、翟麗穎們的過往一樣,不知不覺便逝去了。
當初那個在畢業後付出許多努力、咬牙堅持許久,終於在一個小公司拿着上萬月薪卻要飽受上級的氣的小程序員,當初租着一個小房子卻每逢周末都要去紀薇薇家蹭飯的他,當初大學一個月只用一千塊錢卻還要謀劃着大街小巷尋找美食的窮學生,還有當初因為自覺和蔣欣柔差距巨大而協議分手的窮小子,似乎都已逝去很久很久了。
那些經歷……如果不細想,像是根本不屬於他,像是已經湮滅在了後來波瀾壯闊又精彩紛呈的旅程中!
而如果細想……那些本該是最寶貴、最真實的啊!那些本該是最原本的他啊!
安陽眼睛眯起,隱晦閃着光澤。
似乎在不知不覺間,那個和紀薇薇一起吃飯打鬧抱怨公司瑣事和錢太少的年輕人已經變成了一個手握無盡權利金錢的主宰者,他也已經很少再陪紀薇薇那樣打鬧過了。
那個將小倩帶回出租屋,小心翼翼將她藏好,晚上帶着她出去逛街買衣服、體會這個世界,教她認字和世事常理的安陽公子已成了她的夫婿。而小倩也已能從容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能從容接受一切,比那些穿越到異界的主角在異界生活得更好。
他不再有出租屋,不再抱怨世道,不再和上司吵架,不再為生活發愁,甚至心態也早已超脫凡人,思維也變得和常人不同,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上位者。
變的是他,還是所有人啊?
變的是人,還是全世界啊?
是人沒有堅守住自我,還是世事演化本該如此——人本來就會變得陌生,就像不斷給自己換零件的特修斯之船,最終會變得和當初完全不同?
安陽平靜思索着,看似探討自我,實則波瀾不驚,內心毫不為所動。
逐漸走到繁華夜市區,人多了起來。
安陽還看見幾名道行稍高的修行者,其中一名是一隻從神州世界移民過來的小妖,他頭頂還有一對牛角,不知是不能完全化掉還是覺得就這樣放出來更自在,這導致他走在路上總會迎來異樣的目光,還有許多女子找他合影,讓他頗為無奈。
也有正兒八經從神州世界過來的修道者從他身邊經過,見他被多人拉着拍照都露出好笑的表情。
這些修道者穿着這個世界的衣服,不仔細觀察舉手投足的小習慣的話,簡直和現代人沒什麼兩樣。而他們就這樣從容自若的走在街上,甚至在小巷和擺攤小販砍價、在大排檔吃宵夜,也會像平常人一樣喝啤酒、用手機,似乎在印證着這個時代的本質。
安陽看了眼,笑笑,便離開了。
誰也不知道這個國家的皇帝曾來過。
從次日開始,他又處理了許多雜事,還將小倩皇后帶着接受了幾次新聞會,以向全國人民證明皇帝陛下不是被架空了,只是去了另一個世界,許久才回來一次罷了。
這正好還有助於造神計劃的推廣。
回歸現實世界,一切平靜。
末日世界的近十天放在現實世界不過是一天不到,現在正是晚上,還沒到凌晨,安陽拿着手機走上樓,直到坐在別墅房頂,看着天上幾顆寥寥的星星出神。
許久,他忽然揮手抹了抹,頭頂的雲層緩緩散去,城郊稀薄的霧霾也被隨之而來的風吹走了,露出的赫然是如洗的夜空。
繁密的星辰散在黑幕上,格外深邃。
手機屏幕亮着,上面是一條短訊,紀薇薇於昨夜發來的,他直到現在才看到。
上面顯示的時間是凌晨三點。
不對,現在還未過零點,所以應該說這條短訊是今天凌晨發來的。那時紀薇薇的生日晚宴剛剛結束,她喝了不少酒,應該是醉了,安陽將她送回家擱床上的兩個小時後,沒想到她還沒睡。
短訊內容是——
你本無意穿堂風,卻偏偏引山洪。
安陽過了快一天才看到。
那時紀薇薇肯定醉了,他想。
清醒的紀薇薇是不會如此說話的,她會小心翼翼的經營二人的關係,然後一次次不經意的試探,可不會如此矯情又認真。
不知酒醒的紀薇薇會如何想。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些冥冥中的感覺,但安陽沒有轉身,也沒有收起手機。
果不其然,一雙柔軟又有些涼涼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接着那似蘭花的淡淡幽香傳進他鼻中——小倩同志顯然看見了屏幕上的內容,但她沒有說話,就這樣靜靜的將雙手搭在他的肩上,髮絲偶爾隨風撩到他的脖子,似乎以柔弱的身軀給他依靠。
「夫君……」
小倩同志柔柔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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