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嬴沖登車離去之後,周衍就看着自己手中的聖旨,心中感慨萬千。
他知這個護渠中郎將的份量,這雖只是四品官,可其權柄,較之許多三品文官都不遑多讓。
哪怕是堂堂天水周氏,亦將對此職垂涎萬分。
當初他與嬴沖結交,可沒想到過自己,會有依靠這份交情,直步青雲之日。
只是如此一來,自己已可算是武安王府的門生了吧?
周衍失笑,眼神卻是凝重異常。感覺他這好友,就好似東海才有的一種,名為八爪章魚的特殊魚類。高據在這大秦朝廷的最上層,然後伸展着爪牙,填充着這座權利之塔下方的每一分空間,每一個角落。又似一株正在茁壯成長中的大樹,幾乎每時每刻,都在膨脹着,將它的根系,深深扎入到地層之內。
又想及地底暗城,嬴沖那一身可與權天妖王相較的實力與槍術。周衍的胸內,又是一陣波濤起伏。
這世間能夠勝過那黑蛇白禮信之人,沒有三百也有二百,並不足為奇。
可若這位親手斬殺白禮信的,就只年僅十六,那就只會讓人感覺可怕,驚世駭俗。
那個傢伙,可能只需數載時光,就可進入偽開國,成為當世至強者之一吧?
周衍心情沉重,天水周氏因儒門之故,不得不與他的至交為敵。可是這一次,周氏面臨的對手,將是前所未有的強大。且每過一天,那個名為安國嬴氏的怪物,都會變得更強。
此外又好奇嬴沖,至今都隱瞞其一身修為的用意。十六歲的偽鎮國,此事如傳揚開來,必將震撼整個天下,也會使武安王府的聲勢,推升到極致。
搖了搖頭,周衍收住了雜念,嬴沖選擇隱忍,自然有必須隱忍的緣由。他也登上了馬車,隨後就讓那車夫駕車,直往城南飛馳而去。
這次禁軍肅清暗城之後,最多只能在這地下,駐守個一月時間。新年過後,嬴沖就會調遣軍力,準備入駐嵩陽。
也就是說,他的左護渠中郎署,必須在這段時間內搭起框架不可。
只有自身有一定實力之後,才可能在禁軍撤離之後無縫接替,掌控住那地下世界。
也只能如此,才不會給人以可趁之機。
而他恰恰知道,從何處可以僱傭到可靠的天位,助他掌控暗城。
※※※※
嬴沖返回自家時,發現這裏的馬車,從武安王府的大門前,一直排到了正街之外,綿延數里。而那巷口,也被堵塞到水泄不通。
好在他乘坐的是飛車,前面也是翼龍駒在拉拽。直接凌空飛起,降落到了王府之內。
當嬴衝下車之後,就有葉凌雪的貼身婢女幽香匆匆迎了過來,向他稟報詳情。
至於府中的嬴福與張承業,這兩人如今已是忙壞了!
因家中男主人不在,這二位不但要為他安排宴席,還要代他出面,接待客人。
嬴沖都不理會,一邊往前院走,一邊問他最關心的事情:「今日收了多少禮金了?」
「總計有三百七十萬金,其餘還有各種樣的禮物,無法計算。不過這次,光是收到的五星墨甲,就有千尊呢。」
幽香一邊說着,一邊憂心忡忡的說道:「小姐她有些擔心,說有些人禮金太厚,只怕是收不到。」
「收!怎麼不能收?他們敢送,本王豈有不收之理?」
嬴沖冷笑,心想這個時候他如不收這些禮物,某些人反而放心不下,擔憂自己會故意尋他們麻煩。就比如那正在他眼皮底下討生活的福王府——
可如是想要求他辦事,意圖行賄,那麼這些錢,也實在太少了。三百七十萬金,他的武安王府,沒這麼廉價。
總而言之,真正的聰明人,不會把主意打到他頭上。他嬴沖油鹽不入,當已是眾人皆知之事。真要往武安王府贈送重禮的話,只會授他以柄。
「對了,今日來了哪些客人?」
「政事堂的宰執,來了三位;大小九卿,幾乎都來了,還有六部中的侍郎等等。其餘還有武威郡王,武德王世子等等,咸陽城裏四品以上的武將,除了殿下的禁軍之外,幾乎全在此間。」
幽香一邊說着,一邊抹着臉上的冷汗:「如在今武安王府里的朝官將領,足有一千七百餘位,還有許多親朋眷屬等等。福二總管,不得不將周圍幾家酒樓,全包場僱傭,又另添了四百五十桌,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些不夠。」
「來了這麼多?」
嬴沖不禁愕然,隨即就揉着額頭,有些頭疼的說道:「這又不是辦壽宴?記得本王的請帖,只發出百份吧?只是一個小小的生辰宴而已,怎就這麼多人不請自來?真讓人心煩。」
幽香聞言,不禁眼神怪異的看嬴沖。心想你在這個時候抱怨,又為何一下馬車就問禮金?
只是生辰宴的話,又為何早早就命廚房,準備了那麼多的食材?這矜持不是這麼裝的吧?
她對嬴沖的能為佩服歸佩服,可這點還是要鄙視的。仔細想了想,幽香便又開口:「那奴婢這就去通知福二總管,把他們趕走麼——」
話音未落,就被嬴沖用斬馬劍的劍鞘,輕輕一敲額頭:「你怎就這麼蠢?上門既是客,哪有趕人出門的?另外通知嬴福,讓他派人再多包些酒樓,為所有神策軍與左金吾衛的將士,準備飯食,算是慶祝本王生辰。此事一定要在入夜前辦妥不可,哪怕多花點錢也無所謂。」
此時他在這裏宴請賓朋,可他的禁軍部屬,卻仍在街道與暗渠中四處巡視清肅。
不但那些將領,無法上門參加這場宴會。下面那些士卒,也需在街道上受凍。儘管有他許諾的厚賞吊着,可接下來的事,仍是極其辛苦。
而一份飯食,花費不多,卻可暖人心。
「殿下!」
幽香雙手抱着頭,嘴唇嘟起,臉頰圓鼓鼓的,眼含『殺意』的看着嬴沖背影。
心想這個姑爺,確是驚才絕艷,對小姐她也好極了,就只這性情,太古靈精怪了些。
而此時嬴沖,已走入到了那中庭大堂內,滿臉堆笑的朝着堂中諸人一抱拳:「小王因公務來遲一步,還請各位恕罪則個!」
而堂內除了那武威郡王葉元朗,榮國公陸正恩等寥寥數位之外,其餘人等,包括那福王嬴定安在內,都莫不是滿臉的假笑,神色親切萬分。
「豈敢豈敢?是我等不告而至,叼擾了府上才是。」
「殿下今日清肅暗渠,乃是利國利民,有大功德之事,我等豈敢抱怨?」
「哈哈,今日殿下可是壽星!吾等能沾些喜氣,就已是滿足,如何敢說恕罪?」
眾人奉承聲中,只有葉元朗,有些憂心的看着嬴沖。眼前這一幕,似如烈火烹油,鮮花着錦。
然而盛極而衰,只希望他這孫女婿,莫要因此就得意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