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李孝清約盧岳和張嫣子、魏曉鷗一起請來吃飯,這盧岳最近那是超忙啊,這一邊管着遊戲廳,然後把那個原來的歌舞廳改成了一個非常高端的茶館,陣法是李孝清留下的,佈置的人是張嫣子,由於這茶樓的風水奇佳,元氣十分充足,所以這來茶館喝茶的人極多,那生意是超級火爆。而且盧岳和魏曉鷗托魏三爺和這盧官宣的關係請來了不少說書的名角,這茶館生意好不好做,一是看着這茶樓的茶水點心好不好吃,而是看着茶樓的角是什麼人,評書、相聲、京戲,各個名角也是這戲園子裏攬客的大牌,要是有常駐的台柱子,這茶樓的生意還會更加火爆。
所以這盧岳建議這乾脆就在他們自己開的飯店裏吃飯算了,於是這四個人就跑到了他們合資開的茶館吃夜宵去了。李孝清一到這茶館,看到的人並不是很多,但是好在這元氣充足,茶葉都是精品,這許多的老顧客即便是這場子沒有名角什麼的,也樂意在這喝喝茶,吃吃點心,歇歇腳。
李孝清看着這茶樓的價目表,這李孝清真是嚇了一大跳,這茶樓喝茶的價格李孝清他以前也是知道一些的,以前和陳師傅來這地方喝茶,都是下午來喝,早上的時候這茶樓是給那些「幹活的」開的,那時候這「幹活的」地位低,屬於這三教九流的下等人,都是些拉車的、泥瓦匠、扛貨的,他們一大早來到這茶館這都是為了歇歇腳嘮嘮磕,至於那茶水都是用別人泡過茶葉跑出來的,這幫人也不嫌棄。
但該咋地是咋地,那時候的茶館手藝也精,用簍子把泡過的茶葉一濾,放到刺槐角水裏洗完,等天晴的時候放在外面一曬,曬網用茉莉花一熏,這茶葉不但茶味很濃,這還帶着一絲茉莉花味,就連不少自詡為上等人也偶爾讓人在自己府上弄些。
那時這茶樓是誰都來得起的,價格也不貴,可這盧岳開的茶館,單單是點一壺好點的龍井,配上點點心,要是趕上這有名角的場子這價格就得過三十塊錢了,這八四年的三十塊錢能幹什麼?當時的米價也就一毛五一斤,這三十塊錢能買上將近二百來斤的大米,這夠一家三口吃上好多個月的了。
這樓名字是盧岳這個大俗人起的,李孝清也是納悶這盧岳他爺爺盧官宣那麼一個有學問的人,這孫子卻是一點沒學到,剛開始的名字叫做「聚義堂」這張嫣子後來看到這茶樓當時也是笑的肚子疼。
這盧岳笑嘻嘻的看着李孝清和這張嫣子他們說道「走,孝清,咱們去二樓的雅間,這一陣子也掙了不少錢,我托人從察哈爾那邊帶回來不少的口蘑。」這察哈爾是指那民國時期的大家省,省會張垣(今張家口)是塞北四省之一。如今這地方早就被分割了,但是這不少走商還是樂意這麼叫。
口蘑這東西那是相當的稀罕的,長在張家口外的草原上,靠着牛羊糞便的供養,積年宿草,再加上雨雪滋潤,這顏色雪白,味道濃郁。尤其是那剛露頭幼菇,顏色潔白,人們稱為白菇,可謂是口蘑中的精品,而這時間要是過了這口蘑的菌傘就開裂了,顏色也變成了棕褐色,這就成了下品了。
這盧岳托人帶來的自然都是極品口蘑,行話叫做「白蘑釘」,這盧岳拿來來燉了一鍋嫩羊肉,剛剛一端過來,這味道聞着鮮腴無比,而羊肉燉煮的軟滑,入口即化,跟着李孝清一起來的門殿鵬極為喜歡這道菜。
這李孝清看着這坐上的菜這紅燜墨魚,清蒸鱸魚,還有一大盤子對蝦,還有幾樣素炒的小菜,不過李孝清最好奇的還是這蝦虎的做法,這蝦虎就是皮皮蝦,他在遼寧的時候,那林氏夫婦也請李孝清吃過,他們那邊叫蝦爬子,不過人家是椒鹽的皮皮蝦,可這盧岳不知道從哪找的師傅做的,這東西和他吃過的迥然不同。其實這就是把這皮皮蝦頭尾一去,放在鹽水裏泡上一夜,這蝦肉就變成了半凝固的膏狀物,不必蒸煮,張上些香醋醬油配着蔥姜蒜的蘸汁,用嘴一吸,這殼子裏的肉鮮嫩多汁,用來佐酒那是相當不錯的。
這李孝清他們正吃着呢,就聽到樓下開始鬧騰,一個穿着戴着雷鋒帽,裹着軍大衣,穿着一條「的確良」軍褲的男子,和服務員嘮嗑,這男子的身子十分精壯,此時在門口跟人爭吵着,這人膚色很深,骨架很大,頭髮也亂蓬蓬,臉上因為幹了一天活了,這汗液沾上了沙子此時這臉上帶着汗漬和手印子,更搞笑的是這男的頭上還綁着一個有小辮子,弄得不倫不類的。
「你這一個出苦大力的,非得上我店裏,當說書的,我這不缺說書的,你給我滾邊去!」這門口的服務員,是盧岳的找的,就為了對付那種上門搗亂的,鬧事的,所以這性格蠻橫的很,還帶着一股子流氓味。
這服務員,翻了下眼睛,腰板一硬,理直氣壯地的說道「你這樣的人,你說什麼書,你這輩子也就在這街上給人送菜了,你要是再這麼胡攪蠻纏,我就跟你老闆說,讓你這份送菜的工作也做不成!」
「你這不寫着招說書的嗎?」這男子低三下四指着這門口的招聘廣告,此時心虛的很,給這門口的服務員遞了根煙,這看門的服務員看着這男子遞上來的力士牌香煙,這服務員,看了眼這手中接過來的香煙,嘴上輕蔑的一笑,隨手往這男子的臉上一撇!
看着周圍的其他服務員,十分嘴裏說道「這腦殘玩意給我遞三毛錢一包的煙,你們看看!」李孝清在二樓看着樓下的這男子,他生活在生活底層,即便此時被人如此羞辱,可是他還是賠着笑臉,俯下身子把這煙撿了起來放到了大衣兜里。李孝清看到這人撿煙的時候眼睛卻是一亮,這人腰馬功夫好到什麼程度。
這胯下功夫是考驗一個練武之人的基礎,蹲馬步講究的就是一個陰陽相合,這外胯一蹲一合就好似鯉魚打挺,這渾身轉勢,顯得十分的輕穩。再看着人的手捏的緊緊的,顯然是憋着一股怒氣。這人樁功不錯,想必是有人專心調教過他,武行里有句話講「本固枝榮」,這男子的樁功真是讓李孝清大為驚嘆。
李孝清看到這鼻子一酸,心裏十分難受,他想到了當年把自己養大的陳師傅,這當年自己的陳師傅為了保護幼小的他,他也曾這麼給人低三下四的賠着笑臉,李孝清看着這門外的那幫人,心中的怒火噴涌而出。張嫣子本想問他些事,可是她卻看到了這師兄的臉色不對,馬上抓住了師兄的手,用詢問的顏色看着李孝清。
「怎麼了?」
「我想去樓下看看!」李孝清呼吸了幾口氣,幹了一杯白酒。
「孝清,怎麼了?」這盧岳看着李孝清神色不虞,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看到樓下三五成群的服務員,正刁難一個送菜的車夫,這盧岳也知道這李孝清十有八九是生這事的悶氣。
「走吧,咱們一起看看。」張嫣子幫着李孝清說了一句,就率先下樓了。
「那咱們走吧,看看熱鬧,本小姐超愛看熱鬧的。」魏曉鷗拉着張嫣子的胳膊就一起下樓了。
樓下的那送菜的苦力人,慘笑的說「小伙子,讓我見你們掌柜的一面,我給他說一段書,我保准他收下我!」
「你以為誰都能上我們這說書?我跟你說,就你這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還說書呢?」那門口的服務員正刁難這苦力人,忽然覺得肩膀一疼,自己就被別了出去。趴在地上,抬頭一看,這站着的人,原來是李孝清,他這也跟着低三下四的往旁邊一站不好發作。
李孝清仔細打量了這男人一番,這人年紀不小了,估計得有二十多歲,不過練武的人看着年輕,李孝清乾脆的說道「盧岳,給他弄點吃的!」
「好嘞!」盧岳立馬讓人給這人拿了一籠屜的包子,這男人兩口一個,吃完這包子,拿着桌子上的茶水,咕咚咕咚就是幾口,這茶樓里的人倒是感覺這男人有意思,也開始跟着起鬨「盧老闆,讓他說一段聽聽吧。」
「是啊,這小伙子眼睛放光,一看就是厲害人,讓他說一段。」
「今個幾位老闆都在,小伙子,你上去講一段吧!」盧岳看到了李孝清的顏色這當時也趕緊讓這小伙子上台,那台上本是兩位說相聲的,小伙子一來,這二位開了幾句玩笑,也就馬上給小伙子騰地方。
小伙子穿着軍大衣,這屋裏點着爐子,熱得很,還沒等他走到台上就是一身大汗了。那剛開始刁難這男人的服務員,不屑的說道「看着沒,這人就是來這騙吃騙喝的,還沒上台就嚇成這副樣子了!」
「哼!」李孝清看了那服務員一眼,這服務員就感覺脖子一寒,馬上縮回去了。
「你要是熱,就把那軍大衣脫了!」
「額。。。。」這男人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這屋子裏二十三四度,穿着大衣實在是太熱了,這小伙子就把衣服一脫,這好傢夥,原來這小伙子裏面就穿着一件小馬褂,敢情是不意思脫啊。
小伙子不在意這些,望着上面一站,腰板一挺,手往桌子上一拍,那個勁啊,使得真大,全場本來亂糟糟的,這一下子當時鴉雀無聲。要知道這台上原來是說相聲的,可沒配備什麼驚堂木、扇子之類的,單單用手掌弄出這麼大的響,這可不簡單啊!
這小伙子一上台說道:三百餘年宋史,中間南北縱橫。閒將二帝事評論,忠義堪悲堪敬。忠義炎天霜露,奸邪秋月痴蠅。忽榮忽辱總虛名,怎奈黃粱不醒!五代干戈未肯休,黃袍加體始無憂。那知南渡偏安主,不用忠良萬姓愁。
自古天運循環,有興有廢。在下這一首詩,卻引起一部南宋精忠武穆王盡忠報國的話頭。這《說岳全傳》的開頭被小伙子這麼一念,這盧岳當時就準備收下這小子了。
李孝清只覺得這小子,渾身有股子氣,講到鬥爭之時還帶着一股子鏗鏘戰意,平淡之時好似蜿蜒流水,字正腔圓、韻味獨特、剛柔並濟這幫看客都聽得是津津有味。而這盧岳的老臉也笑的跟菊花似的。
「得,收你了,小伙子你快下去吧,待會我的桌子都被你拍壞了!」這盧岳喊了一聲,這小伙子立馬給大夥鞠了個躬,這李孝清則是撇了撇外面的那個服務員對盧岳說道「把工資給他結了,明個讓他丫的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