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一覺睡得沉,嬴政感覺自己全身上下的骨頭都有點疼。奈何感到一陣洶湧的水意襲來,他摩挲了半天才找到知覺。眼睛雖然還閉着,卻很有氣勢地揮了揮手,說:「來人,朕要出恭。」
等了半天卻沒人理他,嬴政怒了。哪來的宮人這麼不懂規矩,皺起眉頭霍然睜開眼睛:>
氣勢洶洶的話剛起了一個頭,在看見面前那張臉的時候,剩下的就全咽回了肚子裏。「千金何故在此?」
陸千金臉上淡漠的表情有點龜裂的趨勢,隔了兩千多年再聽見他這麼說話,真是感覺又怪異又微妙。但是她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自己實打實過了這兩千多年沒錯,面前這一位,他可是睡過去的。
伸手拿了個枕頭墊在他身後:「你先坐一會,吃點東西我再跟你慢慢說。」
直到她拿起枕頭,嬴政才注意到她手裏的東西有點怪異。順帶着一起打量了這間房子,以及自己正睡着的……這是榻嗎?!
這是什麼地方?!
朕的宮人哪去了?!朕的雕樑畫棟被誰吃了?!朕為什麼會在這裏?!
帶着震驚的表情想了半天,連帶着那股水意都被壓下去了。就這樣他還真想起了點東西,卻不是關於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的。而是……自己不是已經死了嗎?
看他臉上的表情微妙變化,陸千金還以為他是睡得太久,身體醒了,腦子還沒醒。輕聲問了一句:「阿政,你在想什麼?」
嬴政看着她的眼神實在複雜,像是慶幸,又像是有點心疼:「朕竟幸運至此,黃泉路上能得你相伴。」
……
敢情這位以為自己死了,這是在黃泉路上。也不想想,要是真死了,他還能這麼高床軟枕地坐着?不過也是她沒考慮到嬴政這顆睡了兩千多年到現在已經有點脆弱的小心臟,把房間佈置得跟現代一模一樣想要讓他舒服點,忽略了他不適應這個問題。
陸千金想了半天也沒能想出一個更委婉點的說法,到最後只能深吸一口氣,簡單粗暴地說:「阿政你聽我說,你沒有死,我也沒有死。是我救了你,你睡了足足兩千年,這張床也從一開始的榻換成了現在的席夢思。現在不是你的秦朝了,我說成這樣,你能不能聽懂?」
……嬴政沉默了很久才把頭抬起來,從前一直運籌帷幄的始皇帝睜着迷茫的眼睛看她。「朕被逼宮了?那現在坐在位置上的,是朕哪一輩的孫兒?」
他天真地以為,陸千金說不是他的秦朝,那就是別人的秦朝。卻沒有想過,秦朝老早就不存在了。看着他迷茫的眼睛,陸千金竟然覺得有點萌啊。從前那麼手腕鐵血的男人,現在變成這樣。真是反差萌啊反差萌。
&的秦朝都不是,現在是21世紀,至於皇帝那種東西,早就沒有了。」
看他眼睛發亮躍躍欲試,她又加了一句:「你想都不要想,以後也不會有。」
嬴政在床上坐了半天還是沒理清楚頭緒,他還記得自己閉上眼睛的前一秒,胡亥手中的長劍就已經刺穿心口。他原本以為自己一定會死,卻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活着,甚至還能活着見到千金。
這原本應該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可是千金卻對他說,他這一覺,竟然已經睡了一千多年了。別說是他的大秦帝國,就是王朝都已經消散在過往的煙塵裏面。
嬴政捧着鏡子,覺得自己的手有點抖。
他在死前傾盡半壁江山,就是為了找到長生不死的辦法。而現在看着鏡子裏面這張比自己死去的時候還要年輕的臉,他竟然覺得有點可笑。
曾經他令人遠渡東瀛,曾經他命人踏遍河山,只是為了百年之後能夠和千金永遠在一起。卻原來長生不死的法子,早已經握在千金手裏。
陸千金領着吳美人進來的時候,嬴政正拿着一面鏡子在沉思。兩人在門口站了好一會他都沒發現,和從前一有動靜就能警醒過來的他實在大相徑庭。
吳美人看得感嘆:「睡了兩千多年,好不容易醒過來,不會睡傻了吧?千金啊,我最近新交了個小朋友,人家是腦科醫院的,要不介紹給你,做個檢查什麼的?你放心,我介紹過去的,保證童叟無欺,不會多收你錢的。」
嬴政聽見這段話就已經怒了,結果看到說話人的樣子,直接沒能忍住,對着陸千金就問:「此妖女為何在此?」吳美人身上的穿着……超短裙,深v短上衣,露着一截雪白的小蠻腰。按照嬴政的眼光來看,實打實比兩千年以前更像妖女了。
&才妖女,你全家都妖女!你見過這麼漂亮的妖女嗎?」
陸千金卻還是兩千多年前一樣,穿着一身玉綠色曲裾,手上端着一碗粥慢慢走進來,坐到嬴政床邊:「你才剛醒,吃不了很油膩的東西,我給你熬了粥,你從前最喜歡吃我做的粥。」舀起一勺粥往他嘴邊送,語氣神態實在溫柔。
他從前就不能拒絕這樣的溫柔,湊過去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勺粥,咽下去還是沒能忘了吳美人這一茬:「她為何在此?」
陸千金還沒說話,又引得吳美人一陣感慨:「我說那你就準備以後一直讓他這麼說話了?這要是往大街上走肯定得被人送到精神病院裏去。」
對於這兩個相看生厭了兩千年這份深仇大恨,陸千金實在覺得有點頭疼。「你們能不能有一次見面了不要這麼苦大仇深的。阿政這兩千年是睡過來的,不適應很正常,慢慢來就行。還有阿政,別總像對待階級敵人一樣對我師父,要不是有她在,我搶了你的屍體也只能把你葬了。」
咽下一口粥,他皺了皺眉,「何為階級敵人?」
&吳美人沒能忍住,「你看,我就說吧。路漫漫其修遠兮啊,你要把他調/教成正常人的模式,那得是多浩大的工程量啊。兩千多年了,總這麼死磕着你也不怕磕死。還是讓美人我給你介紹兩個小朋友,跟他們談談正常的戀愛有什麼不好的?」
&就是覺得不好。」說到這個她就開始任性了,「阿政很聰明的。這些只是時間問題,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反正兩千多年都熬過來了,這學着生存入世的一兩百年,對她而言,也不過是彈指一瞬。
嬴政冷眼掃向吳美人,眼裏殺氣四溢,這時候倒是把當年當皇帝時候的殺伐果決展露了個痛快。「妖女,你若再危言聳聽,休怪我不留情面。」
吳美人剛想說話,就聽見外面響起清脆的鈴聲,一圈一圈蕩漾過來。那聲音漾過來的時候,空氣中竟然有透明的水紋緩緩波動。
與此同時,外面還傳來一個怯怯的女聲:「有……有人嗎?」
吳美人往門框上一倚,笑眯眯地說:「生意上門了,千金啊,那你還不去嗎?」
陸千金不理她,也不理外面的聲響,只專心致志地餵手裏那碗粥:「我沒空。」
吳美人差點沒被陸千金氣死,快步過去奪過她手裏的粥碗,還是笑着:「你別以為他醒了就萬事大吉,千金,還早得很呢。」
她回過頭靜靜看了她好一會,終究還是站起身往外走。
看她走出去,吳美人抬了抬手裏的粥碗,還是肆無忌憚地調戲嬴政:「呦呦呦,小政政~你家千金走了,要我給你餵粥吃嗎?」
嬴政默默地看着她,最後吐出一句話:「朕寧可餓死。」
這幢房子從外面看是三層的別墅,嬴政的房間在三樓最深處。陸千金出了房門卻沒有朝外走,反而往牆壁那裏直接走,卻沒有撞上去。
牆壁緩緩晃動,變幻出扭曲的水紋,顯得影綽模糊。不過是幾秒鐘的時間而已,她卻已經穿過牆壁,來到另一個地方。這地方竟然別有洞天。剛才還是現代的擺設,過了那堵牆就是古色古香的一座宮殿,雕樑畫棟,四周的擺設無一不精。殿裏很幽暗,點着許多蠟燭,到處都用紅線掛着金鈴,剛才的聲音就是這些鈴鐺發出來的。
殿門口站着一個穿校服的少女,她推開了殿門,卻不敢進來。聽鈴聲聽得有點毛骨悚然,卻也沒有走。然後就看見一個穿玉綠色曲裾的女人憑空出現,然後慢慢走過來。
這女人長得實在美,卻冷着眉眼沒有一絲笑的模樣。少女看見了她,從她身上卻感受不到人氣。看着這樣絕美的臉,卻只想發抖。
她說話的聲音卻很輕柔,像是能撫平她心中所有的恐懼:「進來吧。」
少女卻還是有點不知所措:「我…>
陸千金看她實在害怕,只能又出聲安慰了一句:「能來到千金樓,是你的運氣,也是宿命。來吧,告訴我,你想要知道什麼。」
少女直發抖,卻又忍不住對這個詭異的地方充滿好奇。忍不住抬腳走了進去,在她進門的那一瞬間,殿門閉合,宮殿邊上兩排原本熄滅的燭台,一瞬間全部亮起……
少女深吸一口氣,咽了咽口水,終於還是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這裏是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