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因為大匡和宋國曖昧不明的關係,早先氣勢洶洶想要吞掉大匡的金國反而沉寂下來,沒了動作,似在暗中觀察,竟是隱隱有着撤兵的勢頭。
可是丁縱清楚此次金國帶兵的正是金國太子,這人最是殺伐果斷、心狠手辣,他這麼大的陣勢出征,若就這麼撤軍不太像他的風格。更何況金國之前的囂張氣焰實在惱人。朝中大臣有着許多奔着金國撤軍,然而匡策的命令卻並非如此。
丁縱衝到外頭,舀了一大瓢水將自己澆了個透心涼。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努力分析每一種可能,每一種作戰的方式。此時這裏與西疆隔了萬里,消息傳遞不便。可是他跟着匡策這麼多年,他不可能不了解匡策是個怎麼樣的人。
匡策從來都是恥於和親的,他是在拖時間。丁縱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想起之前做過的事情悔恨不已。世子是那般信任他,而他……
丁縱搖搖頭,繼續逼迫自己去想眼前的形勢。他有想過孤注一擲,可是這般做風險太大了,若敗了,極可能是滅國的後果!更何況他是臨時得了帥印,將士們雖聽令,但是他不得不承認他並沒有匡策的號召力。若是匡策親自帶兵,就會又多兩成的勝率!
不能這樣猶豫不決啊,不能再這麼拖下去了……
「誰在那裏?」丁縱猛地抬頭,就看見不遠處的小小身影。
「郡主?」
冬日夜裏的風很冷,匡翎打了個寒顫,才從遠處走過來,她皺着眉頭望着丁縱,問:「你在猶豫什麼?我皇表哥把大半兵馬給你調派,自己只留着極少的兵馬使得他自己處處受制於人。可你還大半夜在這裏發瘋!」
「你要拖到什麼時候?糧草耗盡?士氣泯滅?你知不知道每一日有多少無辜子民受到金國的掠奪迫害?你知不知道每一日都會增添新的亡魂?你是要等到你心愛的女人也受到欺凌才有膽子拿起你的□□嗎!」
匡翎說到後來,已經紅了眼眶。可是她忍了哽咽,繼續說:「你若是怕死,乾脆讓賢!把那帥印給我,我去領着將士們搶回屬於我們的東西!」
「誰說我怕死!」丁縱怒吼,又想起匡翎的身份,將怒氣忍了,恭敬說:「太晚了,郡主回去歇着吧。」
這一處聲音不小,引得了一些人注目。
「哼」匡翎冷哼一聲,轉身就走,臨走還丟下一句「孬種!」
丁縱怒火中燒,卻在匡翎轉身的瞬間,在這個十幾歲的小丫頭臉上看見匡策的神情。丁縱一怔,想起匡策的知遇之恩,不由心口憋悶。
丁縱原以為匡翎只是說說,可是下半夜的時候有人稟告,匡翎親自帶了一小隊兵馬朝着金國駐紮的地方偷偷潛去。丁縱大驚,他嚇得冷汗都出來了,心裏埋怨匡翎不安生,他和劉橫廢了多大的勁兒冒了多大的風險才把她救出來!
他急忙下床,匆忙穿上鎧甲,領着一小隊兵馬尋去。他們剛剛走出營地,就隱隱瞧見遠處有火光閃現。丁縱一愣,心裏產生一種古怪的念頭。
擔心匡翎安慰,他加快速度帶領一干將士追去。
「丁將軍……這是……歌聲?」一干副將見了鬼的表情。
丁縱勒馬駐足,只見遠方一行人策馬而來,女子溫婉悅耳的歌謠順着夜色傳過來。
「是郡主……」幾個副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他們原本都和丁縱一樣在心裏埋怨匡翎又給他們添麻煩,卻不想是這麼個結局。
匡翎為首的一行人興高采烈的回來,與丁縱這些人迎頭碰上。
匡翎身側的一個小將士大笑着跟丁縱稟告:「稟幾位將軍,郡主帶着咱們燒了金國一處糧草,瞧着他們氣鼓鼓的樣子真是解氣,哈哈哈哈!」
「乖!乖!」匡翎皺眉,拍拍馬脖子。這馬有點不聽話,她才不願意承認自己馬技不好呢。
丁縱身側的幾個副將都是滿臉尷尬,忙不迭地誇獎匡翎巾幗不讓鬚眉。
匡翎帶着一小隊人馬燒了金國幾車糧草的事兒在軍營里傳開,沉寂多日的軍隊突然有了生機,他們看向匡翎的目光有了生氣。若匡翎路過,他們都會爭先搶後地跟她打招呼。
其實那幾車糧草對於金國來說算不得什麼,可是對於士氣來說卻是大有用處!
丁縱的心態也神奇的放輕鬆了許多,他也會偶爾和匡翎商議,帶着小隊人馬搞搞突襲,而且專挑大半夜的時候,一時間攪得金國軍隊不得安寧。等到了白日,金國太子陣前叫罵,丁縱卻和幾位副將陣前飲酒。匡翎心情好的時候也會跟他們一起喝酒,甚至在一次成功夜襲歸來後,她高興的為三軍獻舞。
匡翎白日裏還跟將士們學了騎馬。她本來自小就會騎馬的,可是她一直都是騎小馬,如今突然換上這種大馬,她還是有些不適應。
匡翎走到哪裏,似乎都有許多眼睛注視着她。
軍營這種地方,是極缺女人的。這群男人見了女人總是要心懷不軌。然而沒有一個人會對匡翎動歪心思,她是他們的小公主,也是他們的小將軍。
如此半個月,金國被攪得軍心暴躁,而匡軍卻士氣高漲。當丁縱帶領的二十萬兵馬將金國五十萬兵馬趕走的時候,簡直是順其自然。
那一日,匡翎騎在黑馬之上,不太合身的鎧甲套在她的身上,她高高扎着馬尾,脊背挺着筆直。望着潰敗的逃兵,她終於露出炫燦的笑臉。
她身為匡式一族,終於也為保衛家國做出了貢獻。她不愧匡姓,不愧大匡子民!
她微微低頭,藏了眼中的黯淡。她更希望,讓這群男人們覺得女人不只是和親嫁人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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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到遼城的時候,匡策握着軍函的手微微發顫。
看來這一步棋走對了,終於不用等在這兒,走下一步棋了。他真的已經等了太久。
許久,他還是嘆了口氣,拿起桌上的酒罈子,朝嘴裏猛灌了兩口酒。他一直都是儒雅乾淨的人,喝酒從來都有很多講究,對酒盅的要求也是極為苛刻。然而最近他每日卻都是抱着酒罈子灌酒。
「策兒,別喝了。」和王妃走進來,搶過匡策手裏的酒罈子,放在一側。
「母妃知道你想她,可如今不是借酒消愁的時候。」
匡策望着窗外一片肅殺的寒冬景象,說:「母妃是覺得兒子借酒消愁延誤軍情正事?」
和王妃啞然,她清楚匡策心裏難過,可是他卻將這份難過藏在心裏,完全沒有一絲一毫影響到正事,甚至沒人能看出來他的異樣。除了,這濃烈的酒。
和王妃默了默,不再勸酒,而是說:「阿書這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你也太擔心了。」
匡策苦笑,說:「可是,傾隱衛之力都找不到她。就連劉橫都親自去找了。」
「策兒,你要放寬心。也許……她真的已經不在人世了呢?你難道要一直這樣下去?你可有想過以後的事情?等你和宋國公主成婚了以後,嫡長子可不能是公主的孩子。你要……」
看着匡策冰冷的眼睛,和王妃的話就說不下去了。
「她沒死。」匡策看着和王妃的眼睛,認真地說:「就算是個死人,傾隱衛之力也找得到她的屍體。這麼久了沒有找到,那只有一種可能。」
匡策向後仰,靠在椅背上,面上逐漸染上頹廢之色,他說:「她遭遇了什麼不測,故意躲着我。」
和王妃張了張嘴,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時候,一個從未隻身出門的侯門世家女,流落在外,那後果簡直不敢想……
匡策眸光深了又深,浮現危險的訊息。
「待這邊的事情解決了,我親自去找你,看你往哪兒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