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日,天朗氣清,是個訓練的好時候。
而在城中,那赤鳳軍戰士已然起床,他們依着以前所制定的作息時間開始了日復一日的鍛煉,中氣十足的呼和聲還有那充滿節奏的腳步聲讓這太原城之中的百姓稍微安心下來。
若是有這百戰雄獅在此,想必城外的蒙古大軍也是無法擊破太原城的吧!
他們帶着期頤,對這些遵守崗位、保境安民的戰士,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更有香客帶着期許,來到了太原城東南角白雲寺之中,為家人還有赤鳳軍一行人祈福。在這亂世之中,他們也就只有用這種方式,為赤鳳軍做出貢獻了。
日升日落,又是一日過去。
送走最後一批香客,張志敬稍稍有些疲倦,盤腿坐在蒲團之上,閉目養神。
昨日時候,他本以為那蕭鳳會掛念在昔日長春真人丘處機臉上,放他們就此離開。沒想到這一下,卻反而惹惱了那蕭鳳,以至於直到現在他都擔心受怕,生怕什麼時候就會有大批軍隊自廟宇之外湧入,將他們全數抓起來。
「魏志陽。七星天罡陣已經佈下了嗎?」
聽到傳來的腳步之上,張志敬張口問道。
而那魏志陽立時止住腳步,當即頜首:「已經布下!只是掌教,還請恕我冒犯。你也應當知曉,那蒙古大軍勢力龐大,便是那蕭鳳英姿無雙、赤鳳軍也是百戰雄師。然而若等那蒙古大軍緩過氣來,只怕這太原城不日既克。到時候,就憑我等幾人,這七星天罡陣有能夠支撐多少時日?」
並非他們害怕,實在是因為曾經親身體驗了那蒙古強大,他們實在是不敢再繼續和對方對抗了。
張開眼睛,張志敬將腹中一股濁氣微微吐出,緩聲說道:「我自然知曉。然而若是沒有了那赤鳳軍幫助,你我幾人能夠從那佛陀八相之下逃走?」
「但是那女子未免太過霸道。居然強留我等再次,不許我等就此離開?」憤憤不平,魏志陽自然有些懊惱。
他雖是道士,然而對天下大事、軍陣方略亦有通曉,自然知曉這太原城關係甚重,乃是北扼中原的軍事重鎮,轄制何東何西兩路的關鍵之所,向北可以直接攻擊大漠之地,向西可以踏入西域之地,向東則是能夠橫掃江淮一代,向南亦可以進而奪取襄樊一代,可以說是軍事重鎮。
若是這太原城被赤鳳軍控制,那就等同於一併利劍直接抵住蒙古咽喉。
正是因此,那蒙古大汗為了確保其中原一帶安全,就務必要剷除赤鳳軍存在,而今日這前來此地的史天澤,正是為了徹底蕩平赤鳳軍,重新奪回太原城以及其下轄的兩路十七州,進而確保蒙古轄境之中的安全。
張志敬亦是明白這一點,然而他想着昨夜和蕭鳳對話時候的場景就感到有些羞愧,然而一想到門下如今不過數十人的淒涼,只好低聲下去的說道:「我自然知曉。但是你也知曉,如今時候我等寄人籬下,若非那蕭鳳挺身而出,我等早已經是灰飛煙滅。正是因此,你我須得緊記,務必以門派生存為上,不得妄動干戈,知道了嗎?」
「師弟知曉!」
目露掙扎,魏志陽只好憤恨不平,將袖一甩就破門而出。
他性子向來火爆,雖是明白自己之所以僥倖活下來全是賴着蕭鳳支持,然而若要自己屈膝臣服,那當真是千難萬難。
望着他那離開身形,張志敬輕輕搖頭,旋即就收斂愁容,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四周圍火燭搖曳,一縷青煙自香爐之中縈繞而起,越發顯得四周圍朦朧許多,如煙如霧、似幻似真,不知道他們全真教又會走向何處。
至於那魏志陽卻是心頭惱怒,也不辨方向就埋着頭一路奔行,偶然間縱聲長嘯,不知驚動多少鳥雀走獸。
等到他恢復之後,方才注意到自己儼然來到了一處廢墟之中,遍地野草、江水橫流,偶然間從那一人多高的雜草之中,依稀可見那尚未倒塌的殘恆斷壁,仔細一看不遠處那綿延約有數十米長的小山坡竟然是層層疊起,中間夾着一層層的秸稈,完全就是被人類刻意壘砌起來的。
似是因為他的到來,那雜草之中正在找食的鳥雀撲棱着翅膀,轉眼間就消失無蹤。
月光之下,風聲凝滯,讓這裏帶着一絲陰森。
「誰?究竟誰在那裏?」
魏志陽高聲怒喝,腰間懸掛着的寶劍驟然掠起躍入掌心,他擎着寶劍一臉擔憂且看着四周圍。
不知為何,他忽然感覺四周圍氣息沉重無比,幾乎壓得自己心臟徹底停住。
果不其然,當空之中一道洪鐘大呂驟然響起,正正好砸在他耳邊,令其氣息一岔、身體之內血氣翻湧,險些吐出鮮血。
「小子再次等候多時,既然你要見那就見上一面又能怎樣」
話音落下,於那朦朧月光之中,一個人影緩步走出、面容帶笑,待到聲音消解之後,這殘恆斷壁之中,哪裏還有魏志陽的身影?
…………
「怎麼回事?都已經日上三竿了,魏志陽怎麼還未回來?」神色匆匆,張志敬詢問眼前的一干人等。
依照全真教的規矩,此刻正是早課的時候,按理說應該每一位都應該到場,然而那魏志陽卻始終未曾到來。這一點,讓張志敬甚至擔憂。
孫志峰立時稟告:「昨夜我見師兄面有失落從掌教房間之內離開之後,他就縱聲咆哮運起輕功,直接朝着遠處奔去。我本欲跟上去,奈何修為不足、輕功不夠,只能任由師兄離開。他莫不是就此拋棄我等,離開此地了?」
「絕不可能。」張志敬露出擔憂,張口反駁道:「魏志陽性情雖暴,卻非寡廉鮮恥之人。他今日還未曾出現,只怕是遭遇不測了。」
「遭遇不測?究竟是誰幹的?」
一時間,眾人臉上具是露出驚懼,彼此對視之中,亦是帶着忐忑。
之前他們就遭遇那佛陀八相追殺,又在前些日子的時候惹得赤鳳軍憤怒,又想到那魏志陽曾經說的種種話語,他們具是生出如臨深淵般的恐懼。
如果那蕭鳳也不庇護他們了,那他們又該如何?
「所有人,都給我安靜下來!」聲音驟然拔高,張志敬嗔怒起來:「列位!我等還未調查清楚,切不可妄動猜測。」若是蒙古乾的倒也罷了,若是赤鳳軍做的,那麼他們若是擅自前去理論,只怕就是羊入虎口了。
「各位,今日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列位竟然如此慌張,甚至就連早課也不做了?」
正在這時,卻自那大門之中走來一人。
此人身披一件青色長袍,腰間繫着一根碧色布袋,此刻雖是寒冬時刻,他卻還是拿着一併摺扇,正是昔日裏那烈蛟幫曹運飼養的食客風凌子。
「唉。說來慚愧,也怪我昨夜不該將話說得太重,結果反而讓我那師弟魏志陽一時糊塗,未曾想明白事情,一個人出去散心去了。豈料直到今日時候,他都未曾回來。」張志敬立時迎了上去,央求起來:「若是仁兄有什麼情報,不知你可否告訴與我?」說話時候神色凝重,顯然是對他的那位師弟擔心不已。
搖着摺扇,風凌子擺了擺手,推拒道:「我雖是受了蕭統領法令,專職負責捕風捉影之事,然而若是無人知道那我也是無能為力。不過我倒是通曉一點尋蹤覓跡之術,若是你們能夠提供一些他遺留的東西,我或許能夠找到他!」
「那就好!」心中一松,張志敬當即喝令門下弟子取過魏志陽貼身衣物,交由風凌子。
而風凌子接過了這條衣衫之後,當即自懷中掏出一個匣子,將匣子解開就自其中露出一個金甲蟲子,翅膀清晰、紋路分明,微風之中觸鬚輕輕搖曳,當真是一個精緻的藝術品。看見眾人望過來的好奇目光,風凌子解釋起來:「此乃尋蹤蜂,是我精心調製而成的。只需要讓它嗅一嗅這衣衫之上的氣味,它就可以自動尋找目標。」
隨後,風凌子自袖中取過一隻短笛,撮嘴抵住短笛發出一陣古怪至極的聲音,被這聲音一刺激,那本來宛如黃金鑄成的蟲子立時甦醒,兩隻輕薄蟬翼一陣抖動,當即就落在那衣衫之上。它在那衣衫之上胡亂爬了一會兒,旋即就整個騰空而起,兩隻翅膀發出一陣嗡嗡之聲,就朝着遠處飛去。
「看起來應該是有些眉頭了。」
一抹微笑轉而即逝,風凌子當即對着眾位全真教道士抬手示意。
張志敬當即頜首,亦是感謝,旋即就運起輕功,跟在那金甲蟲子之後,朝着遠方奔去。尾隨其後,那些道士也是一併跟着,想要知曉那魏志陽如今時候又在何處。
就這樣,一行人奔行了約莫有一個時辰,就來到了一個廢墟之前。
深夜時候,難以盡觀這裏的場景,然而如今正值白日時候,他們卻看的是清晰無比。
一圈又一圈,一道道城牆聳立在這,大概是因為飽受風雨侵蝕,它們早就沒有了往前時候的那種雄壯威武的模樣,反而在上面長滿了雜草,若非自地面整個凸出形成了一道道長約數十丈的土丘,只怕眾人還未必能夠識得這究竟是什麼。雖是很多的城牆已經崩塌,但是眾人看着那隱約之間圍成的輪廓,也立刻曉得此地曾經是一個城市,而且看其面積應當要比那太原城還要大上一圈有餘。
而在這城池之中,則是一個約莫有數十丈寬的湖泊,波光粼粼、隨風蕩漾。
湖邊雜草叢生,偶有撲棱的翅膀之聲,倒是讓這裏添了一些生氣來。
「這裏是晉陽城?」低聲說着,張志敬緊了緊身子。
不知為何,他感覺這裏有些陰氣,而那尋蹤蜂在踏入這裏時候,也似乎有些辨別不出味道來,只在草叢之中逡巡。
「沒錯!」風凌子神色黯淡,低聲回道:「這裏是晉陽城,只可惜兩百年前,卻因為捲入北漢、宋朝戰爭之中,被那宋太宗一怒之下下完全摧毀,城中百姓亦是一併捲入其中,全員覆滅。正是因此,這千年古城才被徹底拋棄,其餘人轉而在汾水下游繼續鑄城,方才形成今日這太原城。至於這晉陽城?如今算是被徹底荒廢,變成如今這般水澤之鄉了。」
話音之中唏噓不已,顯然也是聯想到了現在那赤鳳軍和蒙古大軍的戰爭。
如果那幾位地仙強者大打出手,只怕這晉陽城今日之象,就是太原城明日之可能!
張志敬低聲致歉:「對不起,似乎觸及到你的傷心事?」
「無妨!我等有蕭統領護佑,定然可以逃過一劫。」風凌子嘴角挑起,似是哀怨又似是懊惱,萬般心思紛紛呈現,當真讓人奇怪,此人為何居然會有如此豐富的表情?
然而他的話語卻更是讓人捉摸不透,弄不清楚這人究竟是在肯定,還是在嘲諷?
張志敬只好收斂疑惑,繼續跟在那尋蹤蜂之後,開始尋找自己師弟可能的存在地方。
然而等到他來到那尋蹤蜂盤旋着的雜草之上就感到有些奇怪,相較於其餘地方胡亂生長的雜草,這裏的雜草相當平整,而且細細觀看一下就可以看到那些雜草頂端具是出現了一個極其平整的刨面,很顯然這些雜草是被人為弄出來的。
張志敬頓時緊張起來,連忙跪下來將那雜草撥開,然而等到他凝神看去的時候整個人卻被嚇了一跳,只是因為在這草叢之中,他的師弟魏志陽整個人躺在地上,身上道袍裂開幾個口子,兩個眼珠子已然失去聚焦,臉上也是沒有絲毫的血氣,旁邊泥土之上插着一把斷劍,幾個碎片打在周圍的泥土之上。
很顯然,昨夜時候尚且是活蹦亂跳的魏志陽,死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