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小子懂什麼?還不快將蓆子蓋上,也免得驚擾爹爹的亡魂。」
三叔卻是嗔怒起來,一張手便朝着毛仁峰抓來,想要將他扯開,以免驚到那死去的亡魂。
毛仁峰一抬手拍開三叔,便對着眾人說道:「各位請看,爺爺胸口此處的創傷呈現出篩子狀。」一邊說着,一邊將手指塞入傷口之中,卻是從中找出一粒約有米粒大小的碎鐵,將這沾滿血漬的鐵渣丟入地上之後,又是從別的傷口弄出這樣的鐵渣,數量足有數十個。
指着這些碎鐵,毛仁峰迴道:「而這些碎鐵便是殺死爺爺的兇手,但是那赤鳳軍所用火器卻並非如此!他們是用一整個鍛造而成的精鐵打制而成,所以很堅硬,輕易間不會崩裂。其威力也遠超想像,尋常木板根本抵擋不了,會被直接轟出一個窟窿來。若是那赤鳳軍行兇,那爺爺的胸口便會被整個打穿,而不是呈現出這般模樣來。」
說實在的,若非他當初跟隨王踐行等人一起去剿滅水匪,見識到那些銃槍的厲害,只怕也無法看出這其中的破綻來。
被這一說,那些本是惱怒的毛氏族人皆是紛紛頓住,似有所思。
「這三伢子向來聰慧,或許他說的沒錯?既然如此,那姑且相信他一次?」
「這能相信?別忘了那赤鳳軍前腳過來,老祖後腳就死了,說不是赤鳳軍做的,誰信啊。」
「當然要信啊。你不信又如何?以我們的力量,能跟赤鳳軍作對嗎?」
「唉。不管是誰殺的,老祖畢竟還是死了。沒了老祖,咱們之後的日子又該咋活啊!」
一行人紛紛嘆息,卻是透着處於兩難之間的無奈。
他們既不像張柔、史天澤那樣因為自身才華而立足於廟堂之中,也無法如蕭鳳這般仗着一身實力造反、靜兒顛覆整個世界,而在兩難的選擇之中,他們也只能夠隨波逐流,任由別人擺弄罷了。
有時候,能有個安謐生活,都算是不錯了。
三叔見到眾人皆是遲疑下來,臉上焦急一閃而過,又是喝道:「那又如何?或許是那赤鳳軍暗中作假也說不定?那妖女貫會弄虛作假,誰知曉此人臉下會藏着什麼心思?也許是對方害怕落下把柄,方才使用別的火器呢?」
「但是三叔!你也未曾偵查過了,又如何確定這事便是赤鳳軍所為?」毛仁峰臉上慍色十足,也不顧叔侄輩分,立時反駁起來。
那三叔不甘被壓制,便反駁起來:「但是你別忘了。那赤鳳軍上萬兵馬,每日糧食消耗便是我們數倍有餘,就連雞鴨魚肉也是上千隻、上千隻的消耗。為了養活他麾下士兵,那廝又如何不會做出這等事青來?」
「我知道!」毛仁峰高聲喝道:「正是因此,所以在沒有足夠證據的情況下,我們就更需要維持理智,斷然不能妄自判定便是他們做的。別忘了對方實力驚人、勢力龐大,若是以這等莫須有的事情招惹對方。屆時不說是否能夠為爺爺報仇雪恨,便是我等是否能夠安然度過此劫,也猶未可知!」頓了頓,毛仁峰死死盯着三叔,語帶威脅的說道;「至於三叔還有在場的各位,有自信能夠擋住那隻曾經擊敗張柔、史天澤的赤鳳軍?」
這番辯解,就似一鍋冷水一樣,嘩地一下讓禮堂之內的眾人皆是心頭一涼,沉默下來。
沉默一會兒之後,又有一人走出來,對着毛仁峰說道:「三娃子!你是我們族中最厲害的天才,若是依照你來看,那殺害爺爺的兇手是誰?」
「大叔,我不知道!」捏緊拳頭,毛仁峰眼中黯然,卻是咬牙切齒的喝道:「但是不管如何,我都會找出此人的!」
大叔微微頜首,肯定道:「那好。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內務必找出真兇。知道了嗎?」
在毛安逝去之後,這毛官營村的村長,便有此人負責,如今時候他既然說話了,那其他人自然也沒有意見,皆是紛紛附和起來,便是那始終反對的三叔也沒有質疑。
當然,這件事情對於毛仁峰來說,也甚是棘手。
而他本能的感覺,爺爺的死亡或許便和那些水匪有關係。
「也許,我應該請求王踐行他們幫忙?」
毛仁峰暗自想着,便離開村子朝着遠處赤鳳軍駐紮之地奔去,孰料等他來到之後,眼前除卻一片荒蕪,還有滿地燒盡的柴火炭灰之外,便沒有別的東西了。
「那些人莫非離開了?」
心中詫異,毛仁峰正欲離開時候,卻見遠處正有幾人飛奔而來,臉上頓時一喜,便迎了上去,問道:「王兄!我本以為你會就此離開,沒想到你居然還留在這裏?」
「我身負主公所託,尚有事情未曾完成,怎敢輕易離開此地?至於主公他們,則是為了躲避那追隨而來的蒙古大軍,故此早在清晨的時候便撤離此地了。只留下我等在這裏,負責此地的情報事宜。」宛然一笑,王踐行只見毛仁峰臉上現出焦急之色,便問道:「只是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看起來怎麼這麼焦急?」
毛仁峰搖着頭,苦笑道:「王兄!實不相瞞,昨夜時候除卻了那水匪襲營的事情外,我那爺爺也被歹人所殺,為了能夠找到殺人兇手,故此才來央求你們,希望你們能夠幫幫忙。」
王踐行立感詫異,問道:「你爺爺死了?」
就在前幾天的時候,他跟隨蕭鳳身後進入毛官營村之內,那毛安尚且是身體安康,怎麼一轉眼就死了?
「沒錯。就在昨夜,被人暗殺了。」毛仁峰頜首回道。
王踐行再問:「那能否確認是誰殺得?」
「不能!」搖着頭,毛仁峰倍感苦惱。
整個案情撲朔迷離,以他的實力根本就招惹不了任何一方實力。
王踐行無奈回道:「若是這樣那就難辦了。但是你有什麼線索嗎?」
「有!你還記得之前的水匪嗎?我懷疑他們便和我爺爺之死有關。」毛仁峰捏緊拳頭,眸中透着恨意,讓人毫不懷疑,若是那殺人兇手在這裏的話,他便是立刻爆發出雷霆之力,只為了一雪前恥。
王踐行愕然無比,旋即苦笑起來:「水傀陰羅煞?這廝實力驚人,可不是咱們能夠戰勝的。」
「但是我不報此仇,誓不為人。」毛仁峰咬緊嘴唇,透着執着。
見到此人如此執着,王踐行雖欲推脫,但是一想到自己之前被分派的任務,就起了一些心思,勸道:「你放心吧,我會幫你報仇的。但是此事錯綜複雜,我們還需要冷靜一下,四處找找是否還有確鑿的證據。知道了嗎?至於我們的身份,只怕還需要麻煩你幫忙,讓我們不被那韃子發現。」
「自當如此。」
毛仁峰微微頜首,以示了解。
一行人旋即從這駐紮之地離開,未曾留下半點的痕跡。
…………
一列軍隊匆匆忙忙踏着號角來到此處,望着這滿地狼藉,不免皺起眉梢。
「好一個妖女,倒也機靈。居然這麼快便發現了咱們的動靜,又被他們給逃了!」
忽必烈臉上現出懊惱之色,顯然對那赤鳳軍相當礙眼,就因為蕭鳳這一逃,他麾下的三萬騎兵又得出動,繼續追繳蕭鳳了。許久未曾滅掉赤鳳軍,這一點已經成為他的心頭大礙,也是維持整個華夏安危的重要舉措。
楊惟中無奈搖頭,一抬頭便見天空之中一隻信鴿落下,取下上面的飛信翻開之後,便回道:「根據線報,那赤鳳軍已經攻下了任縣,目前正朝着唐山前進。」
「唐山?」忽必烈乍聞這消息,不免透着幾分不耐:「那妖女怎的如此討厭,始終避而不戰,居然跑到這種地方來了。」
楊惟中勸道:「若是依照目前狀況,僅憑我們一軍之力實在是難以殲滅赤鳳軍,不如殿下書信一封,請求他人率軍襄助?比如說,目前已經接手真定府的速渾察大人。此人乃是木華黎之子,一身武藝驚人。雖非地仙境界,然而配合乃祖所留之九斿白纛,也足堪戰力,應當可以和那妖女對抗。」
「速渾察?」
忽必烈神色不耐,略有焦躁的說道:「你說我當真要向此人請求援兵?」言辭之中,不免帶着幾分排斥,顯然對那速渾察略微有所排斥。
楊惟中頜首回道:「沒錯。我聽說當今可汗曾派遣使者至他麾下,就見此人相貌堂堂、威容凜然,有將相之才,更兼風流倜儻故而被時人認為素有奇才,其麾下士兵莫不是軍容嚴整、紀律嚴明,以至於被可汗認為此人能夠如同乃父一般,成就地仙之境。若有這般人物襄助,則那赤鳳軍定然會完全覆滅。」
「即使如此,那邊依你所言吧。」想了一想,忽必烈自感實力不足,只好讓楊惟中前去處理此事。
而後他只見遠處炊煙繚繚,不免感覺腹中飢餓,便道:「如今士卒奔波勞累,不妨前往那處,也好填飽肚子再說。」話畢,便領着大軍朝着毛官營村所在之地奔去。
行了約莫半個時辰,這數萬大軍已然來到毛官營村之外,將這個小小的村落團團圍住。
察覺到村外變化,村中之人莫不是心驚膽顫,只敢縮在房屋之內瑟瑟發抖,唯恐糟了罪。無奈之下,繼承族長之名的大叔只能硬着頭皮走出村外,低聲問道:「不知列位前來此村,小的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我軍行至此地,因為士兵飢餓難耐,故此前來此地。爾等速速準備好吃食,讓我們填飽肚子再說。」
楊惟中、忽必烈也沒曾出面,只有一個小小的先鋒官走出來,對着那毛大叔喝道。被這一喝,毛大叔身軀一顫,立時便屈身起來,說道:「我這就去辦,這就去辦!」話音落下,已然叫來包括毛仁峰等人,將村中煮好的吃食全都端出來,一一送到那蒙軍之內,好讓這些幸苦許多的士兵吃飽喝足。
而那些婦孺具是藏在屋中,無論外面發生什麼事情,她們也不曾露面,以免糟了這些莽漢的毒手。
相較於赤鳳軍的秋毫不犯,蒙古的這般行徑,才是整個華夏大地的常態。
等到吃飽喝足之後,忽必烈一掃村中景象,就起了心思想要查看一下這裏的狀況,孰料等到進入禮堂之中,就嗅到一股屍臭的味道。彼時正值春夏交接之時,屍體容易腐敗,故此雖是死了不到半天時間,但是那屍臭味道已然顯露出來,又豈是讓剛剛吃過飯的人嗅了,更是倒胃口。
被這屍臭味道一熏,忽必烈不免就感覺心情差了許多,也不管村中之人如何辯解,就讓人將毛安的屍體從禮堂之中拖出去,隨便找了一個地方丟了出去。
這期間毛仁峰盛怒之下想要報仇,無奈村中之人顧慮蒙軍勢大,他的大叔和三叔等人一起出手,將毛仁峰給阻下來,以免因為此事而惹上蒙軍,其中所引起的恩怨也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當然,忽必烈被這一弄,也沒有心思繼續觀賞,更因為着急剿滅赤鳳軍,也沒有在這毛官營村多加休息,相當迅速便開撥了,朝着遠方任縣奔去。
望着遠去的大軍,毛仁峰雙目赤紅:「好個韃子,當真是禽獸不如。若是日後有機會,我定然要讓你們血債血償。」
華夏有云:死者為大!
他至親至信的爺爺被這般對待,又怎麼可能輕易的善罷甘休,只能在心中暗暗下定決心,要讓這些囂張的韃子受到懲罰。
至於他爺爺是怎麼死的,卻是被丟在一邊,因為在面對蒙古這個龐然大物的時候,他們所謂的個人恩怨已經並不重要了,必須為整個村的存亡而讓位。
王踐行在一邊看着,也是倍感無奈。
他也是被這群韃子從故土趕出來,又如何能夠幫助毛仁峰復仇呢,只能在一邊勸道:「你現在實力不足,根本不宜和他們正面對抗。不如我們先藏起來,等待以後再想辦法吧。至於你爺爺,他現在已經這樣子了,最好還是入土為安吧。」
說罷,幾人一起合力,挖了一個坑,將毛安的屍體埋了下去。
而望着遠處的蒙古大軍,幾人也是心思翻湧,開始想着之後又該如何行動。